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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观脸色变幻莫定,笑得尴尬不已。
「很豪迈嘛。」齐穆韧不是腹黑人物,但此刻,他就是不想让她顺利下台阶。
死定了,她要怎么接?可以耍点赖,把尴尬给耍走吗?
她迟疑半晌,靠到桌边拿起茶壶倒杯水,轻声接道:「可、可不是豪迈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王、王爷,请喝茶……」
噗!这样也能接?!齐穆笙很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笑得前仆后仰,无视于叶茹观脸红到爆浆。
齐穆韧也想笑,却死死把笑意给压下去,她是沾了毛都能变成猴子爬上树的,他要是真松了表情,能不窜到他头上?「全部都下去。」
命令下达,四婢虽然担心主子,却也只能乖乖离开,连抬金子进门的小厮也下去了,只剩下不知死活的齐穆笙,寻了块风水宝地坐下,等着欣赏接下来的这场戏。
对于一个爱休书胜于爱王爷的女人,二哥不知道会怎样接招?
齐穆韧冷着脸不说话,但眼神笃定地望向弟弟。
齐穆笙摇头,二哥文风不动,他再摇头坚守立场,二哥还是一脸寒冬,唉……摊摊手,他败下阵,乖乖离开他的好风水,走出屋子。
屋里没人了,只剩下阿观和齐穆韧面对面。
阿观看着他,同一张脸,她就是无法把他联想成大姜,看来气质性情对人类的影响,果然远远胜过长相。
「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傻的,独独自己聪明?」
他的话让阿观接不下口。
齐穆韧见她不语,又问:「几个恶毒招数就想换我一纸休书,你以为我会给吗?」
「那、那……商量商量,如果不使恶毒招数,王爷肯给吗?」
她的口气柔情似水,表情千娇百媚,阿观都不晓得自己在必要时,可以忍气吞声到这等程度。
「那么爱当弃妇?」他的声音像冰雕出来似的,没有半分人气。
「当弃妇也不算太差,至少有很多的自由,可以无限制挥霍。」
「嫁进王府,委屈你了?」目光一扫,他扫出她满身鸡皮疙瘩。
「王爷……」她犹豫半晌后,决定实话实说,谁教她出生在「说清楚、讲明白」的时代,实在学不来那种高来高去,一句话有三种意思的对话方式。
「您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疯狂?」
他问东、她答西,顾左右而言他就能够逃避问题?齐穆韧不语,等着看她要怎么转移话题。
「疯狂就是重复着同样的事,却期待它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天底下的女人,都想嫁一个有身分、有地位的好丈夫,却没想到这样的男人,是许多女人都想要的,因此接在婚姻后面的,不是新婚燕尔、恩爱甜蜜,而是一连串与其他女人的斗争。
「她们相斗,明知道越斗心越狠、下场越坏,还是天天斗着,却期待自己是那个例外。她们抢夺与陷害,明知道王爷不会因为谁心狠就爱上谁,还是天天使手段,却期待自己是王爷的最爱,您说,这样的女人疯不疯狂?
「妾身承认自己不聪明,也有几分傻气,但妾身明白,用一辈子去重复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真的很疯狂。所以能不能请王爷……」
「不能。」他一口气堵掉她接下来的话。
齐穆韧听懂了,她不是想转移话题,而是想同他讲道理,想说服他…离开,是一个最好的决定。
这样的女人哪里笨,分明就是聪明得紧,她欲把自己抽离于世情之外,不屑浪费心思做那群女人正在积极做的事。
他身边什么女人都有,独独没有一个聪明又不疯狂的。所以……他留她,留定了,张口,他学起她对柳氏说话的口条方式。
「第一:你已经身在王府,不管疯不疯狂,为了自己的生存权益,都必须去抢。第二:王府不缺一口人吃饭,绝对没有三年、五年的说法,你还是断了杂念,安安分分当你的王妃。第三:张管事已经被撤换,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壶,至于未来的日子,你……静观其变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甚至忍不住笑容。
她愣愣地看向齐穆韧,害得他又想发笑。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晓不晓得别人要看穿她,比看穿一张纸还容易?难怪她的婢女要替她担心,这种人要活在王府里,的确是个重大挑战。
转开视线,他继续说:「那箱子里是一百两黄金,皇上赏赐的,皇上对你的茶壶爱不释手。」
这个叫做……一巴掌之后,再塞两颗糖?
可是阿观无法否认效果的确很好,短短几句话,他便飞快转移她的懊悔、沮丧、灰心、失志,所有所有的负面思量。
一百两黄金,等同一万两白银,天,她被满天洒下的钱块砸到,好爽……
她从发愣到垂眉垮肩、再到拉起嘴角、哈哈大笑,所有表情在短短三秒钟内迅速翻变,柳氏的威胁忘记了,满屋子下人遭撤换也忘记了,她满脑子只剩下黄澄澄、闪亮亮的黄金。
她看向齐穆韧,闪闪发光的黑瞳里充满希冀,一看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可是话被他的寒冰脸堵在喉咙口。
齐穆韧摇头,争斗、抢夺、使心计?她哪是那些人的对手。
「有话直说。」
「请问,以后我可不可以只做茶壶卖给皇帝?」皇帝那种顾客是货真价实的好咖,不同他打交道同谁呢?
齐穆韧尚未做出反应,在屋外耳朵贴着门扇的齐穆笙已爆出大笑,这个女的,钱比命重要啊,要把她拿捏在手上还不轻而易举?
第十八章
昨儿个太晚睡,她把一百两黄金翻过来、转过去,来来回回数过几十遍,再拿它们当乐高,堆出一部汽车、推倒,再堆出一个房子、推倒,再堆、再推、再堆、再推……
天知道,黄金互相撞击的声音多么悦耳。
最后她把它们摆在床侧,排出一个小人形,晚上就抱着黄金先生睡大觉。
下人早已经习惯阿观的夜猫子作息,反正她不必大清早起床伺候夫君,也不必跑到婆婆面前立规矩,婢子们乐得让她睡到自然醒。
套阿观常说的话:睡得饱、精神好,不发脾气不会老。
懒懒地伸个腰,侧过身,又看见自己的黄金老公,阿观抓起一锭金子,狠狠地放在嘴边亲几下,喜孜孜地冲着它说:「爱你、爱你、爱死你了!哦……什么叫做本钱,这就是本钱,待本姑娘攒足本钱,冷面不写休书我来写,充分给他表达一回财大气粗的真谛。」
张扬了、得意了,人生至美,不过如此。阿观坐起来面向黄金老公,快乐得拳打脚踢,却没想到耳里会听见冷冷的几个字…
「把话,再讲一次。」
句子讲得很慢,声音没有起伏扬抑,语调不见嚣张怒气,但她的脖子后方,一阵冷空气拂过,好像有一只阿飘趴在肩后,睁着空洞大眼,盯着她瞧。
卡、卡、卡,她艰难万分地转过身子,辛苦地对上焦距,看见了,她看见冷面坐在软榻上,手里虽然拿着书,视线却射向自己。
唉,她要不要跟他道声早安,再来同他讨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问题。
齐穆韧已经来很久了,他习惯早起,练过武后再上早朝,他每天都过得充实而有劲,没想到自己辛苦工作养出来的女人这么好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没事做,就计划给自己写休书?
看来,她真的非常闲。
回想方才进屋时看见的场景,齐穆韧轻咬牙根、憋起笑,黄金那样冰冷又有棱有角的硬东西,她居然抱着睡觉不嫌磕,爱财的女子见过许多,还没见过像她那样表露无遗的。
「王爷,早安。」
她可不可以告他私闯民宅?不行,这是人家花钱盖的屋宅。可不可以告他未经允许入侵女子房间?也不行,她的名号叫王妃,别说侵入房间,就是要侵入……更隐私的地方,也理所当然。
她站的地方是完完全全、不容置疑的下风处呐。她苦苦一笑,开口问:「王爷这么早来找妾身,不知有何贵干?」
皱眉,早?大厨房的午膳都快端上桌了。
他没理会她,一声轻喝。
「来人!」
听见主子扬声叫唤,晓阳、晓初进门,端立在齐穆韧面前。
「主子。」
「告诉齐文,让下面的人动工。」
「是。」两人双双应声,晓阳出门传话,晓初走到床边服侍阿观下床,两人往净房走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观偷偷向齐穆韧望去一眼,低声悄问。
「王爷一早就过来,吩咐下人不准吵醒主子,要了盏热茶,就拿本书在软榻上坐下,奴婢见时辰已晚,想为王爷传早膳,可王爷让奴婢退下……不过……」
「不过怎样?」
「奴婢见许多婆子小厮抬着箱笼往明月楼走去。」
明月楼和清风苑只有一墙之隔,听说本来这两处是同一院落,可老老王爷不知道和第几个老婆吵架,吵得凶了,竟筑起一道墙、盖了楼,把两边给分隔开。
初听见这个故事时,阿观还笑着说:这位老老王爷倒是别出心裁,人家夫妻吵架是摔东西,他却筑墙、盖房,原来王府这么大,亭台楼阁这么多,就是因为他常常和不同老婆吵架,东盖西盖,才盖出今日的规模。
「动工又是怎么回事?」
「工匠很早就进来了,王爷怕吵着主子,就让他们先等着,听说要把墙给打掉。」
打掉墙?他不会是大发善心,想把她的金丝笼给加上几百坪吧,还是皇帝爱上她的手艺,想让她增产报效皇家,所以给她更大的工作场?
不会吧,物稀为贵、物多价贱,基于商业考量,那位会敲算盘的「大姜」才不会这样搞。
「还有……」晓初说这两个字,口气带着几分暧昧、几分欣喜。
「还有什么?」
「王爷让人在前面摆上桌案,笔墨砚台一应倶全。」
「我已经有桌子了,干嘛多摆上一组?」她又没有两个屁股,等等……不会是那个意思吧?她惶恐地张开大眼,望向晓初。
晓初轻轻地点了下头。
她摇头,不要,她工作时不喜欢有旁人来打扰。
晓初爱莫能助地又点了下头,依她看来,这结局比主子拿了休书离府别住,要好上太多。
不行,她要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