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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莲暗自后悔:叫你多话!谁当永定侯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
还好这位许三叔立刻缓和了神色,从愤怒青年变回儒雅的道袍方巾文艺青年模样,拍手赞道:
“是我眼拙了,以前只是觉得你有几分小聪明,今日若是不是你一番开导,知芳这个丫头以后见了我,还会是一张冷脸。”
睡莲道:“知芳姐姐是个爽直之人。”
潜台词是:姚知芳甩脸子不是她的错,实在是三叔您老人家名声太臭。
许三叔闻弦琴而知“敌意”,却也不在乎小姑娘的弯弯绕绕,痛快一挥手道:“我那里还有几盒这样苦兮兮的西洋点心,全都是你的。”
顿了顿,许三叔又道:“放心,我托知芳转交给你。”
回到姚知芳院子里整理妆容时,睡莲看着剔犀云纹匣子,暗想这位三叔也算是粗中有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拐了知芳这道弯送巧克力……。
添饭进来说:“小姐,几处戏都唱完了,马上就要开晚宴,九夫人要奴婢来找小姐去宴席。”
九夫人沈氏难得有机会代表颜府出席宴会,卯足了劲拖着女儿慧莲周旋于京城贵妇和名门闺秀之间,那里还顾得上睡莲?
睡莲也自觉的避开了,和几个相熟的闺秀闲话,谈话中,她总觉得安顺伯府七小姐薛敏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到自己身上来。
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说:“今年的荷花宴,本以为你会来,谁知听说你病了,我这心里一直悬着呢,今日见你的脸色甚好,我才松了口气。”
睡莲道:“难为姐姐还念着,我已经大好了。”
薛敏跟着说道:“那天去的是你的王姓表姐,她赋的荷花诗真不错,论才学,她和贵府的三小姐不相伯仲。”
比起三姐姐品莲,王素儿还是有些差距的罢?睡莲虽然有些狐疑,但依旧谈笑自若道:“素儿表姐和三姐姐才学都是极好的。”
什刹海颜府兼祧两房谁不清楚?那莫夫人以前是个侍妾,风闻做姨娘时仗着宠爱飞扬跋扈,逼得原配魏氏早亡,既然如此,莫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品莲还能和这位九小姐相和?
薛敏但笑不语,过了会子,方道:“久闻颜府书香世家,无论男女才学都是诗词满腹,才华横溢的。说起来,我还没有读过颜九小姐的诗词呢——想必你耳濡目染,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这是什么意思?暗讽自己徒有虚名吧,这位安顺伯千金最近和品莲走的很近,难道是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对手,借机朝自己发难了?
或者是安顺伯夫人以娶自己为儿媳妇为条件、将薛慧许配给品莲的大哥的事情被祖母婉拒了,所以伺机报复?
无论这位安顺伯千金是什么原因朝自己发难,面对这种几乎是赤/裸/裸挑衅,睡莲若刻意回避,会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印象,若直言反击,则更为不妥——因为这里是婚宴,做客人怎可无礼,不给主人家面子?
初秋的下午还是很热的,尽管姚府的下人举着拍子,随时准备粘蝉,可依旧有那么几个漏网之“蝉”依旧聒噪的叫着,令人好不心烦。
睡莲缓缓摇着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道:“薛姐姐谬赞了,诗词歌赋,都说三分靠勤学苦练、七分靠天赋,而天赋之事可遇而不可求——不过我们颜氏老祖宗有云,‘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怀着谦逊平和的心态,修身养性,不在乎名利得失,宠辱不惊,这才是我们族人所追求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诗词歌赋只是表象,修身养性才是硬道理,薛姑娘您抓错重点了。
薛敏被睡莲一番云山雾罩的话绕得头晕,隐隐听出睡莲有暗讽自己见识浅薄之意,不禁脸色一僵,暗想果然品莲说的没错,这个九小姐年纪虽小,但是个极其难缠的主!
这时,襄阳侯府嫡出四小姐杨紫丹摇着象牙柄富贵牡丹纨扇走过来,还一边说道:“颜九小姐说的很是,家学渊源极好的世家小姐就是与众不同。哎呀,薛姐姐,请恕妹妹多话了。”
言罢,杨紫丹用纨扇遮着半边脸,朝着薛敏施礼赔罪。
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敏顿时气得小脸煞白!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皱了皱眉,睡莲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被这个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当枪使了!
须知安顺伯府最忌讳被人谈家学渊源和祖宗!
因为安顺伯的祖宗是叫做脱火赤的蒙古人,元朝覆灭时,脱火赤背叛了族人,矛头反指元朝军队,帮着太祖爷将蒙古人赶出中原,驱到大漠成天儿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去了。
脱火赤因战功而得以封为伯爵,世代罔替,其数代子孙也都在均在军营,为大燕国效力。
和安顺伯府类似情况的,还有永顺伯府,永顺伯府祖先是一个叫做脱欢的蒙古人。
他们丢掉蒙古姓氏,都改姓“薛”,子孙继承了草原祖先们骁勇善战的天份和热血,其忠诚也得到大燕国的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上到皇室贵族,下到普通子民,对这些血液里流动着曾经入侵国土的外族人始终怀着戒备和轻视。
单是看他们的封号便知:安顺伯、永顺伯。安分顺从、永远顺从。
从字面上看,这就表示这上位者对他们的防备——好比春闱发榜,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及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个“同”字,真实的意思其实是“不同”。
安顺也好,永顺也罢,这个封号看似表示信任,其实是不信任他们的忠诚。
所以杨紫丹一句“家学渊源”,等于将恩宠的表象撕开,□裸的暴露出安顺伯府尴尬的地位来。
薛敏的脸色由白转红,涨得如同傍晚的烟霞。不过睡莲没有心思管这些,她马上想到的是姚知芳的母亲姚二夫人——这一位也是安顺伯嫡出小姐!也流着蒙古人的血!
杨紫丹这句话一旦传出,不知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可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开的头谈颜氏家训的,杨紫丹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曲解,以此攻击薛敏,还假惺惺的道歉,须知她不提还好,一道歉,便最后一点窗户纸都撕破了。
姚二夫人对自己一直很照顾,今天是她长子的婚礼,怎么才能化险为夷,解决事端呢……?
77姐妹花笑谈杭州风,姚知芳警语护睡莲
没等睡莲张口解围;两个脆软的女声一唱一和响起,打破了这里的尴尬气氛。
十岁左右,穿着鹅黄色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娇俏少女问道:“姐姐;‘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是什么意思啊?”
约十二三岁,和杨紫丹同龄,穿着荔枝红葡萄纹长身褙子的修长少女娇嗔道:“你这个鹅头,怎么这都不明白?说的是啊,杭州人喜欢掺假,酒里头兑水,鸡鸭里头塞沙;鹅羊里头吹气、鱼肉里注水,绸缎上刷油粉,所以外面漂漂亮亮的,里头却是空心、**一片呢。”
安顺伯府薛敏像是看到救星般站起来,招手道:“贤儿,惠儿,你们坐这里,这里凉快。”
来人正是祖先同是蒙古人的永顺伯府的嫡出姐妹花——五小姐薛贤和六小姐薛惠!
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在听见“杭州风,一把葱”时便变了脸色。
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朝着睡莲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静观其变。
薛贤和薛惠却没打算轻易放过杨紫丹,薛惠又明知故问道:“姐姐,好好的鸡鸭鹅羊塞沙子、吹气、注水做什么?若要增加重量,为何不塞些盐进去?横竖先腌一腌,味道会更会呢。”
杨紫丹脸色比睡莲手里的象牙丝宫扇更白了!睡莲隐隐约约猜到这对姐妹花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睡莲心想若不是因她要出来应酬交际,七婶娘柳氏见缝插针的说过京城数个豪门的家室底细,否则自己就连薛贤薛惠话里刻薄的讽意都听不出来了!
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的祖先是蒙古人不假,但是襄阳侯夫人——杨紫丹的母亲,却是不折不扣的杭州人、“盐三代”!
襄阳侯夫人马氏的祖父是徽州盐商,食盐暴利,马家赚得盆满钵满,都说“饱暖思□”,马家却在最巅峰的时刻金盆洗手了,居家迁往杭州。
来到杭州后,马家一掷千金买豪宅、修建画堂、园林、书房、学堂,搬空了杭州城的几个书店,将书房填满。还三顾茅庐请大儒教习子弟读书考科举,一心一意做起“诗礼传家”的模样来。
马家“盐二代”男丁们扔掉算盘称砣,拿起书本笔砚,在马老爷子的鞭策下几乎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居然也有几个成材的。
其中襄阳侯夫人的父亲成就最高,规规矩矩两榜进士出身,马进士为改善家族基因,还娶了书香门第的小姐为妻,生了几个“盐三代”。
“盐三代”的女儿中,就数杨紫丹的母亲运气最好,嫁得最好。她十四岁定亲时,未婚夫只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的嫡子。
一年后,襄阳侯府世子去郊外骑马打猎时坠马而亡,而侯府又没有其他嫡子或者庶子继承,最后襄阳侯将马氏的未婚夫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延续香火,还请封了世子。
所以当马氏嫁到侯府时,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夫人!
老侯爷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世子承袭爵位,成了襄阳侯,马氏也随之坐上了襄阳侯夫人的位置。
可纵使如此,“盐三代”的身份终究是抹不去的,古人讲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连大燕国太祖爷在登基之前,也要篡改家谱,否认自己做小本生意的商人祖先,改认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燕简公姬载为祖宗,而且采用铁血手段,将所有质疑之人全部铲除。
襄阳侯夫人当然不可能有太祖爷堵住天下人之口的手段和能耐,所以自己出身盐商家族的事情京城皆知,不过是看在她一品诰命的面子上,假装不知,或者在其面前避讳谈“盐”字而已。
可是人们忌讳襄阳侯夫人,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高傲的小姐们却看不惯杨紫丹首先出言讽刺她们的祖先是蒙古人,所以薛贤和薛惠姐妹唱了一处双簧,讽刺杨紫丹是个“花簇簇,里头空”的“盐四代”!
“你这个鹅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