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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她迟疑的说,“我身上有热孝,犯忌讳么?如果姐夫不高兴……”她的声音渐次低下来,如果不高兴,怎么样呢?父亲亡故不满四十九天,现在脱孝也没到时候。
他是新派的思想,不计较那么多,“你替父亲戴孝是应当的,我怎么会不高兴!”
她很感激他,欠身向他一福。“别见外,也不用动不动道谢。”
他勾起唇角,“以后长住在这里,难道整天‘谢谢’、‘对不起’么?横竖我这姐夫做得名存实亡,就当我是个兄长。我料着同泽很忙,你要找她大不易。倘或我再不管你,你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方便。”
一个男人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着实非常难得。同裳又想客套,忆起他刚才的提议,到了嘴边的话便囫囵咽了回去。
园子里种了一圈棕榈树,伸展的枝叶在晚风里飒飒作响。他们走出去蛮远,檐角的灯光杳杳的,回望过去很朦胧。映着那雪白的墙皮,仿佛隔了一层薄雾。
她的皮鞋带点跟,倒不高,大概只有两公分吧!不知怎么的,突然绊了下。也不晓得绊在哪里,往前一个趔趄,幸好他及时托了她一把。她难为情得很,讪讪站稳了才道,“我穿不来有跟的鞋子,真是不好意思。”
臂弯还留着那个轻盈的份量,他握了握拳背过手,“散得够了,回去吧!早些休息,明天我带你出去定做鞋子。”
。第五章
他也闹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推掉了应酬,从外滩开车赶回来。家里有人,内心就很充实。已经久违了,简直忘了这种感觉。
他按按喇叭,园丁从小窗上探看,点头哈腰推开厚重的铁皮门。他直接把车开进去,拐个弯,停在喷泉池边。
“先生回来了?”阿妈上来迎接。
他往二楼看看,“少奶奶呢?”
阿妈两手在围裙上不住的擦拭,“少奶奶早上回来的,现在还在休息。”
这样也好,他心里想着,左右环顾,“二小姐人在哪里?”
阿妈往草坪方向指指,秋千架旁的长椅前站着个人,看见他望过去,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穿一套西洋长裙,不带束腰的。别人穿起来像睡衣,她却穿出别样的灵秀。他心情奇好,绕过车子朝她走过去。
她顶着当头的日照,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把书合起来夹在腋下,和他打招呼,叫了声“姐夫”。
“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他说,顺带瞥那书一眼,“看什么呢?”
她把书递给他,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姐姐一道去么?”她牵着裙角迈过排水。
吴恪道,“让她去睡,这会子叫她,她脾气大得很,要骂人的。”
他在大厅里点上支烟等她,等得很有耐心。隔了会儿她下楼来,换了件淡湖色泛水纹的旗袍。半寸高的元宝领衬托着粉腮,腰线不紧,恰到好处的裁剪。她是旗人出身,穿旗袍尤其有韵味。
他搀她上车,车子开到静安寺路上,在一家咖啡馆前停下来。他看看表,“时间还早,先陪你荡荡马路。”他孩子气的一笑,“前面新开了家老大昌,据说引进了丹麦的一种酥皮蛋糕。咱们过去看看,买些打包回去吃。”
同裳惊讶他有这样的一面,只是顺从的跟他走。先去面包房,再去了服装店和鞋店。同裳有点不好意思,他替她挑衣服款式,人家店员以为他们是夫妻,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太太”。他居然没有解释,或许懒得费那口舌吧!付了钱,叫伙计把东西送到车上交给司机,复带她到餐馆里吃饭。点的东西都是当下时髦的,蟹粉汤包,日本寿司,还有鱼片火锅。她不大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吃饭,只寥寥进几口就撂了筷子。
天擦黑的时候他领她去剧院,买好票又买汽水和爆米花。票没地方摆了,直接叼在嘴上。吴三少在上海滩算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个模样也不怕遇见熟人。同裳上前帮忙,刚接过来,果然有人和他搭讪。
“三少,长远不见,又轧新朋友啦?”
吴恪敷衍,“她是内妹。”
那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原来是小姨子啊!”
。第六章
大荧幕上播一部叫《卡里加里博士》的德国片子,无声电影,靠的的是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剧场里伸手不见五指,唯剩幕布上幽幽的白光和耳边潮水一样的笑声。吴恪转过眼看同裳,她的脸在镜头转换下忽明忽暗。内心平静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手里抱着满满一兜爆米花没动过,时间久了慢慢冷下去。原本浓厚的奶油香也淡了,一粒粒翻卷的小云朵,变成无甚用处的附庸。
她的胳膊搭在扶手上,看不清,但可以想象得出是怎样如诗的美景。他突然渴望接触,假作无意的覆盖上去。
她吓了一跳,错愕的看他。努力了好几次想抽出来,他不动声色,然而手指紧紧收拢起来,把她包进掌心。
同裳背上起了一层汗,热得恍恍惚惚。她无地自容,要不是在剧院里,早就不管不顾的走了。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慌意乱,又觉得受了侮辱。上海再开放,到底还是在中国地面上。姐夫对妻妹怎么可以这样呢!
回去的路上她尽可能坐得离他远些,他启了启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之后的半个月他未再出现,有时候同裳想,是不是那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她是个思想单纯的人,并不愿意考虑那么多。过去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同泽很少有着家的时候,常常晚出早归,回来了也只是睡觉。这天倒例外,晚上没有娱乐,吃过了晚饭到她房间里和她聊天。
“我打算和吴恪离婚。”同泽说。她穿大红的丝质睡袍,坐在梳妆台前的天鹅绒凳子上。叠着二郎腿,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肉。
同裳很意外,“为什么?”
同泽的红唇里吐出细细的烟,“因为没有感情了,再在一起,对大家都不好。”她往随身带来的水晶缸里弹烟灰,“我最近在找房子,等安顿下来接你过去。”
同裳说,“是因为那个叫秋启的人么?”
同泽愣了愣,“你也知道了?”
“你这样多伤姐夫的心!”她突然觉得吴恪很可怜,同泽的诸多举动简直不可思议。
“他不爱我。”同泽低下头去,神情落寞。不过一瞬,又挺起了胸膛,“反正我也不爱他,离婚是早晚的事,长痛不如短痛。”
同裳惘惘的,“那姐夫怎么说?他愿意离婚么?”
“他?”同泽一哂,“你不了解他,他最会扮猪吃老虎。要不是上年开始竞选商会会长,你以为他不想离婚?他是怕离婚官司闹上法庭,影响他的仕途罢了。”同裳枯着眉头看她,这就是怨偶么?因为不爱了,所以即便拆对方的台,也是心安理得的。
。第七章
同泽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打扮入时的流连于百乐门和大都会。
大概缘分尽了,要遇上都很难。吴恪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同泽,有关于她的消息,仅仅是那几页离婚诉状。上海滩还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起诉书轻而易举就拿回来了。他掂在手里,心平气和的归归拢,夹在文件夹里。
同裳在房间就听见楼下的琴声,不紧不慢的《致爱丽丝》,每个音符像水一样流淌萦绕。
她料着大概是同泽在家,便开门下楼。寻声而去,走到琴房门前往里看,弹琴的人有双骄矜的眼睛,却是吴恪。
有一霎她很尴尬,大剧场的回忆仿佛兜了个圈,重又填满她的大脑。
曲子弹至尾声,势必有个圆润的收梢。在她怔忡之间,他已经阖上琴盖。
他走过来,低头看她,“你怕我么?”
她乱成一团麻,隔了半晌才道,“我不怕你,你又不是坏人。”
他的嘴角带着寡淡的笑,“我不是坏人……感谢你还能这样看待我。”他越过她往大厅里去,忽然顿住脚踅过身,“同裳,陪我走走好不好?”
她应该对他有戒备的,但是她答应了。
吴恪带她出了公馆,背着手,在林荫道上缓步的踱。外面刚刚下过雨,傍晚的天空是橘黄色的,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夏天来了,间或荡过两三声蝉鸣。
他说,“同泽起诉离婚了,你知道么?”
她虽然听同泽说起过,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她不言声,他又道,“那个秋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同泽跟了他,将来不会有好下场。横竖他们是这样了,我只不放心你。”
同裳听了他的话,隐隐有些不安,调过头望着他。
“你要跟同泽走,就会落到秋启手里。”他显得忧心忡忡,“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不说你也知道。”
其实他颇为惭愧,怕换了别人会打她主意。自己做她的姐夫,结果还不是一样!同裳害怕起来,那个秋启她见过,就是为爹爹操办丧礼的。场面上做得漂亮,到处放交情,但绝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很担心你。”他也不看她,径自道,“若是她和我离婚,我把你的监护权讨过来,你反对么?”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头绞着手指,衣服上的宝相花纹让人晕眩。
他两只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打量她,“那你讨厌我么?”
同裳慌忙摇摇头,“怎么会呢!”
“上次那件事……”他说得有些艰难,“是我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
摊开了也好,同裳反而轻松了。她抿嘴笑笑,“姐夫说的是哪件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微讶,然后沉淀下来,点点头道,“不记得,便不记得吧!”
。第八章
吴恪在家的时间多了,每天下了班准时回来。偶尔有应酬,喝多了酒无声无息的,也不露面。
不知道为什么,同泽说要另外找房子的话再没提过。据说秋启的公司经营不景气,办砸了一笔生意,亏了许多钱。手上周转不灵,只好把计划搁置一旁。
但是吴恪和同泽的争吵还在继续,通常会听见同泽歇斯底里的咆哮。吴恪则是隐忍的,他沉默,沉默到令同泽绝望。
同裳想吴恪应该很累吧!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最煎熬。只不过她是局外人,旁观则罢,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夏至了,天气逐渐闷热。同裳不爱吹电扇,二楼的窗户上一律装着绡纱,到晚上开窗睡也很好。同泽的车每天傍晚六点准时出去,第二天□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