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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站起来,指着摄影师大骂:“你混蛋!你给我滚出去!”
摄影师慌乱地问:“我怎么了,我?”
“刚才我在哭的时候,他竟然在歪着嘴笑!有什么可笑的?!”
摄影师委屈地解释:“我没有笑!我本来看镜头的时候,嘴就是歪的!”
摄影师把脸贴上镜头,比划了一下,他的嘴果然是习惯性歪着的。
导演实在看不下去,跑上来说:“哎呀,好了,陈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他长成这样,都是老天爷的错,您不能跟老天爷较劲儿啊,是不是?”
少奶奶还是不高兴:“我看着他烦!”
导演想了想,无奈地说:“那……那我让他戴个口罩好不好?您就看不见他了!”
“好吧。”少奶奶勉强答应了,正要入戏,一抬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走进来,突然张开双臂扑上去,藤蔓一样缠在他脖子上,撒娇道:“Darling,嗯,你怎么现在才来?人家看不见你,都烦死了!”
大腹便便的人不理睬旁边正恭敬叫着“老板好”的导演和工作人员,只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少奶奶,问:“怎么了,宝贝儿?”
“嗯,今天我觉得什么都不顺,我不想拍了。”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和平饭店吃饭,好不好?”
少奶奶这才露出笑容,把手勾在老板的胳膊上,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今天的戏就到这儿吧!大家回去等通知。”导演看着他们的背影,毫无表情地宣布。
在咖啡馆,云静再次见到那位副导演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罗欧。想起自己的艺名是“朱丽叶”,云静觉得冥冥中似乎注定要和眼前这个男人扯上些什么关系。果然,罗欧很快就给云静介绍了一个新角色。
水银灯下,摄影机在“沙沙”地转动着,导演旁边,明星陈小姐翘着二郎腿坐着,她的衣服和发型和云静的一模一样。云静戴着面纱一身埃及女郎打扮背对着镜头跳舞,音乐声中,云静转身掀开了面纱……导演大喊:“Cut!朱丽叶,你跳得很好,但不要把面纱拿下来。好吗?至少这个镜头不要拿下来。”
云静扭动着身体,埃及舞蹈模仿得惟妙惟肖,众人眼睛都看直了。一曲终了,云静的舞姿赢得了众人热烈鼓掌。云静也很高兴,坐下休息时,看到过来给她披上外衣的罗欧,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接下来的镜头,陈小姐从云静转身面对镜头开始,画面里,陈小姐一转身就把纱巾揭开了,对着镜头搔首弄姿。
云静看不明白,站起来,气愤地问:“导演!这是怎么回事儿?”
导演陪着笑说:“嘿嘿,朱丽叶,你就是陈小姐的舞蹈替身啊。”
陈小姐轻蔑地说:“你就是我的替身演员!你现在跳舞,不是你自己跳舞,是为了替我接戏,懂吗?笨蛋!”
云静惊讶地瞪着罗欧,愤然离开。罗欧赶快追了出去,大声叫着:“朱丽叶,听我解释。”
云静停下脚步,回身责备罗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是个舞蹈替身?”
罗欧委屈地说:“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不来了!”
“我不要当替身!我是个有灵魂、有感情的演员,我不是木偶!不是工具!尤其不是那种庸俗无能,只会出卖色相给制片人的妓女的替身!”云静咆哮着。
“朱丽叶,就是这样的替身,都有很多人想当还当不了呢,我替你说了好话你才有这个机会。这是你的一个开始,至少,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跳舞比陈小姐好多了,不是吗?走吧,回去吧。当替身不是为了谁,是为自己,替身也是有演技的。”
云静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罗欧拉着她,她不动,罗欧推她,她半推半就地回到了摄影棚。
陈小姐却不依不饶,扬着脸,挡在云静面前说:“你要跟我道歉!”
云静咬牙,对她怒视。
看她们僵持着,导演说:“Miss陈,别生气,我们还是继续吧。”
陈小姐固执地要求:“不!必须道歉!”
云静看看周围那一张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咬着牙低声说:“对不起。”然后提着裙子,朝着水银灯下走去。“我道歉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不道歉,我的戏就要被剪掉,为了能在银幕上看到我自己,只能忍着,哪怕看到一个蒙面纱的影子也比没有强!”云静继续背对着镜头跳起了舞,眼中含着泪水。
4
那个片子拍完之后,云静心力交瘁,生病了。她独自躺在亭子间里的小床上,发着高烧,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云静想到了妈妈。妈妈抚摸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云静想到了瑞喜。瑞喜举着苹果和雪梨,问她:“小姐,你要吃什么?苹果,还是雪梨?对了,或者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香草冰激凌?”
…………
天亮了,云静睁开眼睛,阳光照在床前阮玲玉的海报上。她想喝水,可是,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干了。她挣扎着站起来,头晕得厉害,根本站不稳。听到外面有卖早餐的声音,云静努力朝窗外喊:“救救我!送我去医院!”可是,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外面的叫卖声完全覆盖了她的声音。
云静趴在桌子上,在一张纸条上写:“我在二楼,病得很重,请送我去医院,谢谢!”然后艰难地爬到窗边,用纸条包上一个硬币,扔了出去。扔完,她几乎在瘫在了桌子上,大口地喘气。
弄堂里,云静的纸团掉在了地上。人们都没有注意到它。车轮把纸团一下子压在了泥泞里,一个行人的脚踏在了纸团上。这个纸团就像此时的云静一样,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云静瘫倒在地上,头靠着床边。她流着泪,听外面的叫卖声和喧哗声——突然,她听到了一点儿响动,以为有人来救她了,可定睛一看,原来是阮玲玉的海报在墙上松开了,一个角垂了下来。云静咬牙爬起来,用尽全身力量,把那个角用图钉固定好。她转过身,看到桌子上被阳光照亮的杯子,使劲儿把杯子朝窗外扔了出去……一会儿,她就听到了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
杯子打在了一个行人的头上,行人骂骂咧咧地找了上来——
云静趴在床上,她听到了外面激烈的敲门声,房东太太在高声喊:“啥事体?勿要死在里面啊!”
门撞开了,几个人冲了进来。云静觉得眼前一亮,向他们伸出了无力的手。房东太太当掉了云静的东西,把她送进医院,为她支付了医药费。云静恢复了健康,但却一无所有了。云静提着小藤箱,孤独地走在弄堂弯曲的路上,在别人家射出的温暖灯光和传出来的笑声、麻将声中缓缓前行。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那个影子又瘦又长,好像立刻就能被风折断。她的手里,拿着从墙上揭下来的电影海报。
除了电影院,她还能去哪里呢?
银幕上放着卓别林的电影,卓别林演的流浪汉在挥舞着他的手杖。观众席上,观众们都在哈哈大笑。云静呆呆地坐着,电影的光线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灯亮了,电影散场了。云静像个流浪汉一样,蜷缩在银幕后面……
沪江电影厂外面,云静混在一群找活干的群众演员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静静看着一本小说,茫然期待着自己今天能有好运气。两辆汽车开了进来,在一群喧闹的人当中,云静显得很特别,汽车里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个人,就是大上海鼎鼎有名的冷志成,今天,他是特地来沪江电影厂收欠债的。
片场里,演员们都躲到了一边,冷志成坐在导演椅上,跟导演、电影厂老板在说话。
电影厂老板擦了擦汗,弯着腰说:“冷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上一部电影的票房不理想,所以,所以拍完这部戏,钱一回来马上还您!求您宽限一下吧。”
冷志成不看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摄影棚问:“几天?”
“还有一个月。”电影厂老板擦着冷汗。
“你可别忘了,一个月的利息是多少,你不会不知道吧?十天,十天之内,如果你还想不出办法,这个摄影棚就改姓了,姓冷。”冷志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坐到另一条长凳上说,“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要讲究信誉!”
冷志成上车离开后,摄影棚门口就贴出了停机告示。老板正给群众演员发酬金,看到了云静,叹口气,递给云静一份报纸说:“朱丽叶,上部电影的票房不好,我已经把场子卖掉还债了。你的条件很好,以后会成大明星的。喏,看看报纸,最近好几家电影公司都开了新戏,肯定会有很多机会。”
“谢谢老板!”云静接过报纸,翻看着,没想到,就是在这份报纸上,她看到了吴烈揭露纱厂的文章和瑞喜的照片!
然而,当她按照地址找到报馆时,报馆已经被查封了。云静无力地坐在报馆门口,想着瑞喜,想着以往的日子……
5
根据沪江老板的介绍,云静一家一家地去试镜,期待真如沪江老板所说,能找到自己的“伯乐”。却没想到,在寻找机会的过程中,她再一次遇到了罗欧。只不过,罗欧现在已经不再头发蓬乱,而是衣冠楚楚了。
“朱丽叶,你憔悴了,但还是那么漂亮!”罗欧说,“朱丽叶,我卖出了好几个剧本,又转行当导演了,现在准备导演我的一部电影。你可以帮我顺一下台词吗?我听到过你背《威尼斯商人》,你对莎士比亚那么有研究,我的台词一定会增色不少。”
罗欧把云静带到他宽敞的工作间,将剧本和钥匙交给云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云静有些晕眩。罗欧走后,云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当她穿着雪白的浴衣,光着脚出来,躺在柔软的床上,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时,她心里唯一想的人,只有阮玲玉。云静把海报拿出来,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她对阮玲玉说:“我好像又回到学校了,这个公寓跟圣心的很像,对吗?”海报已经缺了一个小角,但阮玲玉的眼神儿依然非常迷人。
在阮玲玉的注视下,云静开始一页一页地认真看剧本。
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