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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九年的时候,一批宫女被放出宫外,她们给京城人氏带来了许多宫中秘闻。比如雍正爷与太后不合,比如四阿哥弘历人品风流暗地里行事荒谬,再比如宫中宣妃如何得宠。
事关宣妃明莼的话题,她们姐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万千闺阁少女总是好奇万分。
比如表哥梦阮的三妹妹,她悲愤忧愁于曹家的岌岌可危,暗地里对宣妃明莼羡慕多多。而一直想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梅姐姐,更是对宫婢出身却跻身宫妃、带动家族显赫的宣妃赞赏不已,甚至为此专门作诗。
在男人靠不着的情况下,这些女子不知多么想效仿这位宣妃娘娘,凭借自身才貌手段,为家族、为自己挣得一条活路。
流言中也说,雍正爷对这位宣妃娘娘倾心不已,几乎到了为她更改储君的地步。若是她能有个小皇子,只怕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了。
雍正十一年的时候,她在明亲王府的围墙中抬起头来,也看到了照亮半个京城的灯火星海。早就听人说了,这都是为了庆祝宣贵妃的生辰,周围的人家里十室九空,有些头脸的人家忙不迭地进圆明园道贺道喜。
怎么能想到,这样宠爱无限的贵妃,被老皇帝当眼珠子一样捧着还不够,竟然还是当朝太子的心上人。
当时她穿一件素白的衣裳,没精打采地从内室走出来,神态十分慵倦。
可是一见到香玉,就突然惊喜万分,握住她的手笑意连连,喜悦无限。香玉受宠若惊,她大略问了两句,香玉把身份和盘托出。此时她再不怕牵累谁,曹家已彻底败了,李家更是几乎死绝,所谓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凄凉地笑笑。
谁想到明莼对她是真好,先给她一个身份“我们以后唤你颦卿罢,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
当朝皇后的妹妹,伯爵府嫡女。这样的身份,比原本的李香玉要显赫得多。但她在乎的不是这个,明莼看见她,无比疼惜地说一句“太瘦了”,已经留她住下,命人进上按点进上各式补品,每日亲身过问。
十三年了,母亲走后,她在没享受过这样的温情。
大概,这真是前世修来的姐姐。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之事?到底是怎么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好感和热情?这实在是不解的,只能说是缘分了。
其实明莼姐姐是想让她过正常生活的,留在身边做几年女官,以妹妹的身份嫁给优秀的权贵子弟,富足安逸过一生,何其舒服。但她颦卿早已不愿,这么多年来活在皇权的阴影下,被曹家下人当做灾祸的源头,挚恋的表哥娶了梅姐姐,她不想要这样平凡温暖的幸福。
于是跟着明莼姐姐慢慢学,做到如今,凭借自身的功劳,封为和硕公主。
她早已不是林黛玉。
她是明颦卿。
看过《石头记》了,表哥是真的呕心沥血。他写的黛玉,是那么真实和完美,简直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爱情女神。她身家清白,书香门第,才貌世应稀,心较比干多一窍,她忠于感情,诚于爱情,为还泪而来,泪尽则返,她不属于这个污浊的尘世。
她明颦卿的眼泪却还没有干,笑容也还没有完。她有成就,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再涉及感情,觉得可以终此一生,就这样度过。
梦阮,或许你应晓得,真正的洁白仙境不在太虚,而在人心里。
颦卿(二)
集锦篇第九十章。
窈窕江南女,波光照影怜。冰心如碧玉,颦笑柳含烟
——《五绝江南女》。
见到梦阮的时候,颦卿陪同大使馆的一位夫人到北京戏苑去听戏。台上的旦角是宫里出来的容大家,演的正是《红楼十二曲》中最动人一出“黛玉葬花”。
宝玉站在山石那头,怔怔听着黛玉呜咽哭泣。
容大家婉声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又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一字一句,唱的正是颦儿的生平,这么可怜悲戚冷落的一生。容大家唱到动情处,双目含泪,感怀身世,悲莫已甚。歌发幽微,身如飞琼,其精妙之处,令观众目荡神驰。
果然是京中最有名的大家,她这愁蹙不胜、娇喘微微的样子,比自己还更似黛玉一些。
那位法国的大使夫人不住口地向她称赞:“真是太美了,创作这出戏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颦卿微笑,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来了:“听说这是贵国皇后陛下最喜爱的曲目?”。
颦卿早学会不置可否,此时看着她,意思只有一句“继续说”。对方讪讪起来,说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开来。这群人,最近正在想尽各种办法说动中国在英法战争中站在法国一方,颦卿早知此时最不能向他们透露任何信息。
哪一行都不好做。
多少人对她说,何必呢,女孩子,舒舒服服做个和硕公主多么恰当,无非议,清闲少事,尊贵显荣。其实说得有理呀,她一天到晚面对这些最最心事繁复的政客外交官,也产生一些厌倦之情。
但是如果不做事,到哪里去消磨这一天十二个时辰呢。何况她这份工又格外好做,顶头上司明莼皇后对她喜爱纵容,有求必应,时时不忘呵护鼓励。
倒引来谦太妃无限嫉妒。
中途起身更衣,其实是到院落中透口气,此时竟乍然看见梦阮。
他和任何一个普通观众一样,坐在大厅里静静仰望着戏台上莲步翩跹的黛玉,此时她正拈花而唱:“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颦卿静静望了他许久。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疏狂温柔的青衣少年,他失去了纤细的线条,失去了白皙的皮肤,甚至失去了可以在戏台子上拈动手势妙然吟唱的优美双手。
红楼后四十回里,宝玉和湘云一起,破毡裹身,糟糠咽腹,沿街乞讨。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梦阮没有流落到去乞讨的地步,然而也是住破茅屋穿烂衣服,酗酒。被生活折磨得失去形状。她的庶妹湘云时常去探望他,以脂砚斋为笔名点评《红楼梦》。
宝玉和脂砚斋,都被生活折磨得脱了形,让观众不忍目睹。
呵,当年梦阮还是富家公子,在金陵时时常偷上戏台子演小生,那时可是满堂喝彩的啊。是阮郎一样的人物。
颦卿走进盥洗室,看着明朗镜子里,与十年前并无不同的自己,依旧是窈窕身姿,光洁肌肤,忧郁眼睛。贫穷是多么卑贱与摧残的一件事情啊,梦阮竟变成了这样一个大黑胖子。
她忽然流下泪来。又忍不住哧哧地笑。
无论如何,那是她深爱的梦阮。哪怕他面貌不复,娶过三任妻子,行事颠倒。
从戏苑里出来,她依旧遥遥暼着大厅里的人。虽然用了冰,奈何人多,又是夏天,人群中总避免不了一种腐酸气,再英俊的男子也要满面油汗,形容狼狈。而她呢,她明颦卿身边伴着的是大使夫人,座位是在最昂贵的雅间,马车里不仅用冰,还用花露蒸熏过,三五个侍女小心翼翼服侍,从头到尾她绣鞋不沾一丝尘埃。
梦阮其实也早已发达了,如今他名满天下,光是凭稿费和戏曲改编费就足够他过上京官的生活。
可惜他一无官身,二无恒产,这些财利也仅仅能让他过上普通贵族的生活而已,要似她明颦卿这般奢华,那非得国家供给不可。
其实不在乎这些的,颦卿一向就是这样的人,她能看透一切利害关系,明白所有的人情世故,但是从来只忠于自己的感情。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她也可以随着他住茅屋穿破衣咽糟糠,甚至为之早逝早亡,总之无怨无悔。
可是他终归是让她失望了。
不像《石头记》中说的那样,他娶亲时不是明月夜,是大白天;娶亲的人也不是糊涂昏聩的宝玉,而是清醒沉默的他;垂垂欲死的颦儿不是在竹影萧萧的潇湘馆,而是在曹家在京中居住的青砖房一间厢房。
梦阮是真的爱颦儿,真的爱黛玉,就连亡逝也让她亡逝得干净,死在诗情画意的潇湘馆,有紫鹃关心爱惜。真实的她要沦落得多。
想着这些,送别大使夫人,回和硕公主府的路上她难免有些精神不济。这座府邸原本便是他们李家的,李家被抄家后,雍正皇帝立时将它转赐给宠臣年羹尧,结果不过两三年,年羹尧也同样被下狱抄家。后来这府邸又几易其手,明莼皇后把它赐给妹妹颦卿,改建为和硕公主府。
看着这府邸就想起来,当时朝中两大宠臣,年羹尧与隆科多。
雍正皇帝派隆科多去查李家的案子,隆科多暗地里松了手,对雍正皇帝禀报,李煦下狱是因为亏空白银三十八万两,但实际上期间绝大多数是商人头目应缴而未缴的,李家实际亏空是一千一百六十两。
颦卿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哈哈,就像梦阮的奶奶李夫人说的,我们李家从门缝子里扫一扫也够你们曹家过一年了,他们家四接圣驾,哪一次办宴会没花掉一两千两银子?。
抄家抄没的家产,十个一千一百六十两也尽够了。
结果就为着一千一百六十两,把她爷爷和父亲下在狱中两年。在罪名还未定的情况下,就把他们全家两百多口人拉到人市上拍卖,卖了一个月,无人敢买,于是又辗转送到京城来。
那时候为表示对年大将军的宠爱之情,让她家的人先给年大将军挑,挑剩下的再在京中变卖,部分家眷被赐给功臣。她家的房子也赐给了年羹尧。
她还记得那一道旨意:“大将军年羹尧人少,将送来人著年羹尧拣取,并令年羹尧将拣取人数奏闻……”。
年羹尧的妹夫被封为苏州织造,她父亲曾经的位置。
后来有一次陛下和明莼姐姐讨论起先帝的事情,明莼姐姐说:“先帝说话最是肉麻,有一次给年羹尧的朱批里写,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还有我的子子孙孙也都要尊敬你,否则不是我的子孙什么的。还有一次,给年羹尧赐荔枝,从京城送到西安,责令驿站的人六天送到,保证新鲜。我的个天哪,这简直就是杨贵妃的待遇不是,早就怀疑这两个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姐姐姐夫一起哧哧笑,颦卿听得也笑。
不管是怎样的真挚情谊,上面都沾着她家人的鲜血。
不过年羹尧是早被赐死了,隆科多也是一样下场。不论是怨恨还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