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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诺曼底-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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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疆土的卡尔唱着雪绒花;喝光乡亲们送来的“缪斯特”(Moust,充分发酵前的奥地利果汁酒)之后,开始着手恩格斯所说的“人自身的生产”。鞍马劳顿的卡尔支开11岁的大女儿,在温柔体贴的妻子身上播下老黑,纪念祖国统一。
1939年9月1日,德国以“但泽回归”为由进攻波兰,“这是一个历史时刻,作为男人不能袖手旁观。”像电影《铁皮鼓(The Tin Drum)》中的奥斯卡爸爸一样,卡尔·布劳诺的部队党卫军一马当先。根据《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及《秘密附件》,德国国防军占领波兰西部后,苏联红军采取斯大林的“主动防御战略”占领了波兰东部,以后任以色列总理的贝京就是这时候和成千上万波兰犹太人一起,被逮捕并放逐西伯利亚。老黑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爸爸、共产党大伯在波兰并肩作战,不到两星期,辽阔的波兰就在地图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尔继续在波兰前线“保家卫国”,征尘滚滚,来去匆匆。每次回家探亲都累得只会睡觉,威胁要把啼哭吵闹的老黑扔出去摔死。卡尔留给老黑的印象永远是一个高大陌生的壮汉,缩在阳光照耀被窝里,露出的半张大脸鼾声如雷,睡得像死猪一样。
卡尔睡醒后就把老黑顶在脖子上到处转悠,左邻右舍都把这对父子当成杀死毒龙的圣·米歇尔,当成祖国统一的民族英雄。老黑从记事起就特别崇拜老爸卡尔,希望自己长大后也能挎上爸爸的大战刀(制式匕首),为党和国家服务。
没人的时候父亲卡尔教导老黑,为祖国献身最光荣,在战场上被打死并不可怕,打中脑袋、打中心脏都好,就是不要打在肺上。打在肺上太痛苦,一时半会儿死不成,鲜血堵住气管引发哮喘,空气顺着气管把血喷得到处都是,最后血尽而死。卡尔告诉老黑“一旦被人打中肺,千万求人在心脏补一枪”……
无奈上苍无眼,1944年波兰之战,卡尔在华沙街头被一支莫辛纳干(MosinNagant)狙击步枪打中,7。62mm子弹正中肺心,穿胸而过。卡尔躺在冰天雪地的里哮喘了大半天,喷出的血沫子漫天飘舞,撕碎胸前婀娜的雪绒花,咳血而死。
三、“奥地利人举左手!德国人举右手!”
1945年老黑五岁,整天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爬树、钓鱼、躲美国炸弹。一天,老黑和一帮小孩儿钻防空洞,正好被苏联红军堵在里面,红军用德语命令:“奥地利人举左手!德国人举右手!” 当时“德奥统一”已经七年,所有说德语的人都把德意志当成自己的祖国。老黑年龄太小分不清左右,更不知道“德国人”的政治含义,稀里糊涂举起左手,被拎着脖子扔到洞外。剩下的被当做德国纳粹,往洞里扔了两颗手榴弹,算是完成对奥尔特的彻底解放。
这一幕深深烙在老黑未长成的脑子里,乃至多年后长大成人,每逢举手表决都十分谨慎,左顾右盼,目光如炬,生怕一失足站错队,被从天而降的手榴弹“轰”死。
奥尔特一夜之间成了苏占区,昔日跟着卡尔奔走呐喊的纳粹党徒,摇身一变全成了抵抗战士。希特勒时代全村都给老黑家溜须拍马,现在唯恐避之不及,装得自己跟没事儿人似的。
奥地利的教堂门口都镌刻有两次世界大战的牺牲者,奥尔特教堂墙壁上至今保留着卡尔·布劳诺(Karl Brauner)的位置。小镇居民踊跃表现,争相和纳粹残余——老黑家划清界限,连老黑的亲大伯汉斯也变得陌路途人。汉斯是东部占领区的共产党领导,以权谋私赚了不少外快,靠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给红军提供给养,兼并连锁店变成当地首富。
为谋生,老黑妈给老黑找了个继父,继父是苏台德人,一个老实巴交的知识分子。苏台德原是德国的一个州,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被英法划分给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希特勒上台“德奥合并、祖国统一”,进而要求300万苏台德人“回归祖国”。弗里茨·埃利希·冯·曼施泰因把合并苏台德区的军事行动称之为“献花的战争”,据他回忆当时捷克人争着给德军献花。英国首相张伯伦在BBC发表讲话:“因为我们对其一无所知的遥远国家间的争吵,而在我们土地上准备挖战壕、戴防毒面具,是多么可怕、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英王乔治六世和英国议会都支持张伯伦的绥靖政策,英法联合签署《慕尼黑协定》把苏台德区归还德国。 

 

奥地利:老黑和他的爸爸(3)

  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苏台德区再次划归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国家联邦。捷克共产党执政伊始,根据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规则,经济上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政治上深挖“历史反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300万苏台德日耳曼人曾经投靠德国,现在被当做法西斯镇压,特别是像老黑继父这样的自由知识分子。
和我们大军进城、“初小毕业” 就算“大知识分子”不同,欧洲的“知识分子”更侧重 
于文学艺术、综合修养,强调思想独立、人格自由、生活品位。如作家卡夫卡、哈维尔、茨威格、米兰·昆德拉之流。当初希特勒占领波兰时,就担心肖邦、密茨凯维支这类“知识分子”和纳粹党离心离德,带坏简单的老百姓,党卫军将被占领土95%的贵族、资产阶级、文学艺术家……包括隆美尔夫人的亲叔叔——天主教牧师爱德蒙·诺斯克兹尼西尔斯基统统残酷镇压,因为这些人都属于知识分子。
捷共在苏联扶植下顺利兼并苏台德区,先公私合营日耳曼人的私有财产,再改造思想、触及灵魂。最后把这些榨干油水的“药渣滓”驱逐出境,掉在老黑妈这口破锅里。
四、为了表明黑、黄、白人生来平等,还特地娶了个黄脸媳妇
知识分子与老黑妈生活和谐,一生没有生育,所以至死也没留下任何痕迹。“人生最大不幸莫过于少年离开父亲,旅行失去马。”作为布劳诺家族的倔强后代,老黑一直和知识分子过不去,整天变幻花样和继父作对,以此纪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仿佛亲爹卡尔的阴魂不散。由于老黑一门心思都用在折腾知识分子上,所以学校教的知识相对撂荒。
德语国家的孩子一般上4年小学(grundschule )、4年中学(hauptschule),有可能成为“知识分子”的继续读4年高中(hochschule),然后无需考试直接升入大学,成为律师、教授、科学家……担任社会公职,以“知识分子”面貌上升为社会精英;其他如老黑之流,中学之后不念高中,而是进技术学校,剪头发、抹水泥、开机床……早挣钱早养家,磨练成技术人才和中、低层管理人员。
老黑命运多舛,很早就出去做事,自幼学徒、上技校,历次文官考试屡屡受挫,缺乏继续向上爬的资格。加上为人固执和上级搞不好关系,一直在维也纳州能源部担任中层领导,管理60多个技术工人,直到退休。
老黑年轻时的日耳曼模样的确很帅,奥地利人喜欢好酒、音乐、美女。为了怀念美丽的旧世界,他仍在使用几十年前的标准照。“换驾照时,他们说我和驾照不一样,犯罪后无法通缉。可我就是不换,我要留住被姑娘追的美妙记忆。”
布劳诺家族历史悠久,多瑙河奥尔特的《布劳诺家谱》开始于1600年。与父辈迷信“日耳曼人最优秀”的观念不同,老黑一直调侃自己是蒙古杂种。为了表明黑、黄、白人生来平等,还特地娶了个黄脸媳妇。老黑说蒙古轻骑兵会走一种特殊的小碎步,日夜兼程很少休息。两军对垒,欧洲君主习惯按自己重骑兵的行军速度估算敌人,结果往往被飞速掩杀的蒙古骑兵削掉脑袋。蒙古人一路征服、烧杀抢掠,一举不慎生下老黑的祖宗。
老黑认为战争就是割地赔款,不存在不平等条约一说,“战败割地、欠债换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像眼前的伊拉克,谁让你没事找事最终又打败仗呢!奥匈帝国现代史上割出去的富庶领土,一直雌居世界第一。巴黎和会的《凡尔赛条约》、《圣日耳曼条约》、《特里亚农条约》、《讷伊条约》、《色佛尔条约》……还不算第二次世界大战再次战败,没人能说哪个条约不平等。不像你们中国人那么智慧,两次世界大战都是站对了位置,享受战胜国的割地赔款,肯定拣了不少大便宜。
一直到现在,老黑还盘算着如何加入中国国籍,就像当年老爹卡尔坚决主张“德奥合并”一样。十几年前,中国还不开放,欧洲人对中国知之甚少。奥地利一些好事之徒发起所谓“人类最担心的十大恐怖”调查,“共产主义”名列第三。此后老黑先后十几次到亚洲旅行,仅香港就去过三次。由于当年挨过手榴弹,对红色中国,虽然心向往之,也隐约感到这里并非那么“妖魔化”,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五、三番五次到中国大使馆门口转悠,神神秘秘像要行刺的恐怖分子
改革开放使老黑的回归梦想加快步伐,以日耳曼人特有的精细,老黑怀揣户口、护照、国籍证明……三番五次到中国大使馆门口转悠,神神秘秘就像要行刺的恐怖分子。
中国驻维也纳领事先是觉得老黑形迹可疑,听完老黑的蒙古故事开始觉得老黑的精神可疑:“中国不是罪犯、精神病患者的掩蔽所。申请加入中国国籍,首先需要严格的无犯罪记录,健康证明,放弃本国国籍,在中国连续居住10年以上,此外还要经济担保……”
为此老黑正筹划着把退休金转往中国,因为老黑担心“这里没有德语国家的抚恤制度”。说到这儿,老黑狡猾地在酒桌底下捏了捏我的右手:“报纸上说,你们中国人说假话、用假证、买假货、用假货。今天请你这个‘中国记者’喝‘缪斯特’,发现你和我们日耳曼人完全一样,身材甚至比我这个日耳曼人还高。其实你们完全用不着脖子上挂牌牌以假乱真,世界的眼睛远比施华洛世奇(SWAROVSKI)水晶还亮。就像我不检查证件,就知道你肯定见过大场面。 你具有日耳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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