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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录取通知书办好户口迁移和种种证明后,我开始整理行装,不光自己的,还有晓晗的,包括云龙已经打好并委托我运回上海的行李。
一周后,我联系朋友开车过来,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全部运到了黑河。
托运时碰到一些小麻烦,按规定,所有行李都必须有准迁证才能托运。
我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通统算作我的,就说是自己用不了的东西,用我的准迁证托运回上海。客运站连检查也没做就放行了。
回到生产队,在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宿舍里,我度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不眠之夜。
大队党支部支委值班轮到我,晓晗要我写信给转点去浙江的仲志红,报告我们谈恋爱的事。我在那封信的结尾谈了自己的择偶观点:“有人喜欢伴侣是与自己门当户对、有政治文化水平的,而我则希望她是一个善良和会生活的伴侣。”
那时,我一想到娶个“很高政治文化水平”的女人做老婆,就害怕;我喜欢普普通通“善良和会生活”的女人。
当时想的就这么简单。
两年多过去后,现在想想,这里面其实还有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的另外一些道理。因为“善良和会生活”的晓晗,不知不觉地给我带来了很多观念上的变化,我的“教条式的理想主义”中,慢慢揉进了晓晗“灵活的现实主义”;我清高的“坚持原则”里,也悄悄地融入了晓晗善解人意的群众观念。
我们的恋爱,让我的思想变得更成熟和综合。
突然感悟到这一点,我写信与晓晗共同分享,并在信中告诉她:
“你和云龙说一声:取货单只有一张,写的是你的名字。行李到上海后,让云龙和你一起去拿。你的行李是110公斤,陈民龙的行李是85公斤,共用了47。37元,钱已经付了。
我这次还买了一些黄豆、香瓜子、窝瓜子之类的东西,因为怕麻烦,不想再打开已经钉死的你的箱子,我就放到自己的行李里,先托运到哈尔滨,等放寒假时带回上海。
我的行李有100公斤,托运费是14。23元,到底路要近好多,托运费也便宜些。
到学校后,我会把剩下的30多元钱汇给你,因为这里还有一部分是你多余出来的伙食费。
你在上海的病退搞得怎么样?甚念!
再有7天我就在哈尔滨了,以后的写信地址是:黑龙江大学189信箱。
1978年10月13日 瑷珲”
200、秋瑟别情 '本章字数:2264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5 16:06:23。0'
秋色已尽,寒风乍起。
10月19日,是我在队里的最后一天。
我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打点好了,明天就要踏上去大学报到的路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几天来,社员一家家地找我去吃饭,举杯之间,大家免不了有点恋恋不舍。
中午,我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和两听水果罐头,向贾大爷告别。
贾大爷已经80多岁,卧床不起,日益病笃。在他的执意坚持下,我不得不坐下喝酒吃饭。老人平时一人生活,女儿白天会来照顾他。这天的菜,是他特地叫女儿过来,做给我吃的。
贾大爷盘炕而坐,稍饮了一点酒,一边看我吃菜,一边说着他能想起的那些知青的故事。我们沉浸在欢乐回忆中。
饭后临走时,他吐出了一丝悲伤:“这个冬天我看来是熬不过去了,这就算是最后一次见面吧!”他嚅着没牙的嘴唇,喃喃地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一种异常的红色。说完,他用两只干枯的手,支撑着炕沿,一定要下炕送我出门。
拗不过他,我搀扶他跨过门槛……
他站在门口,努力伸直弯曲的腰,向我频频招手……
嗖嗖的北风中,他蹲下了,当看到我回头看他时,他又站起,伸起了手臂……
下午,老乡说要为我开个欢送会。
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对知青离队返沪搞病退这件事,老乡表现得特别冷淡,知青走得也很伤感。彼此都有些埋怨:人有时怎么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我却有幸成了唯一被开欢送会走的人。也许是因为我走的方式不同,是考上大学?也许是我曾在队里当过四年队长?
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欢送会开始前,贫协主任刘承新见我就说:“你当了四年队长,执行的是什么阶级路线,我一直也没弄清楚。”我笑笑没吱声,不想破坏欢送的气氛。
欢送会一开始,刘承新的开场白又说:“你们知青呼拉一下都走了,可把我们贫下中农闪了个腰呀!”
欢送会气氛有点紧张。
我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我要趁这个机会与老乡沟通一番:
“非常感谢大家为我送行,这让我想起到生产队的第一个夜里,乡亲们敲锣打鼓欢迎我们的场面。
一晃**年了,知青和乡亲们一起,光着膀子抡芟刀,裹着棉袄拉水耙;撒籽、收割、盖房、挖沟、伐木、开石。平日里,在田头啃冻馒头、咬冰碴子;过年了,围着炕桌喝大碗酒、吃大块肉。在这偏僻乡村里,在这充满火药味的边境线上,流血流汗,站岗放哨,是纯朴的你们给了知青无穷的欢乐和温暖。我们之间以‘爷、娘、叔、婶、兄、弟、姐、妹’相称,洋溢着暖融融的人情味。
正是在你们的关心照顾下,我们从十六七岁的孩子成长为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同时,知青也把人生最美丽的青春献给了黑土地。
有人问我四年来执行了什么阶级路线?这让我想起贾大爷在我一当上队长就对我说过的话:‘生产队就像一头大蒜,坏一瓣就掰一瓣,最后就只剩下光杆了。’再说,掰掉的那一瓣谁家没有老人孩子?谁家不指望着队里好好过日子呢?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说起知青的走,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大家: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思乡之情?今天,当知青终于能够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乡时,我为他们感到高兴!我相信乡亲们也是为他们感到高兴的!
所以,我把今天的欢送会看作是对全体知青的欢送,这不仅仅是对一个当了四年队长,然后考上大学的我而举行的个人欢送会。
我谢谢大家!知青是永远不会忘记这片黑土地的哺育之恩的!”
老乡听了我的话流下了泪水,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顿了一顿,最后告诉大家:“今晚,我已经在镇上饭馆摆了四桌酒席请老乡,就算是代表知青对大家谢谢了!”
老实说,这四桌酒超出了我的经费预算,原来想把除路费外剩下的钱寄给晓晗的,现在不能兑现了。我对老乡掏出了身上所有,在生产队不再有任何未了的遗憾,觉得心里痛快。
酒席散后,夜已深,我给晓晗写下在农村最后的一封信,叙述了这几天与老乡的依依别情。
而就在这天,六千多公里之外的上海,晓晗也在给我写她搞病退的最后一封信:
“你好!
9月20日、10月4日、10月13日的来信都已经收到,行李领取单也收到。
什么时候取行李要等通知,我会办的,望放心。
就在收到信的前一个小时,云龙来我家。他告诉我:今天居委会通知他迁户口,病退已经办好了。
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一起把材料送到区乡办的,他的批下来了,我的却没有,心里急得要命,但毫无办法,只好听天由命。
当我知道你考在黑龙江大学时,心里很难受,几天没睡好觉,想了许多。
我身边有很多人劝我,没有一个人不让我跟你‘黄掉’。他们都是一个意思:你父母不同意,你又考在黑龙江,将来难道还能在一起吗?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劝,我自有主张。
自从我了解你是怎样一个人以后,我就一心一意地爱你了。不管你考在哪里,我都会坚持下去,请你相信我。
现在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你在大学一心读书,不要为我们的事分心,这样才能让我放心。
好了,当我写到这里,居委会负责人上门通知我:病退办好了,叫我迁户口。
现在,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这是我第一次寄往你大学邮箱的信,请查收。
剩下的钱不要给我寄回来,我不需要用钱,平时学校里生活要花费的,而且寒假回来时还要路费。
1978年10月19日 上海”
第二天一早,汽车载着我离开边境线,翻越小兴安岭。
我看到了一片片纯洁的雪地和白桦林,淡淡的没有任何色彩。就像这八年半,我们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一无所有。
在些许的伤感中,我想起了父亲那句“少不闯南”的话,心境豁然开朗:远离亲友却敞开心扉,经历风霜却积淀情感,趟过荒凉的沙漠却珍藏了豁达、纯朴、坚毅、激情的金子,这些是不是当年父亲希望我具有的男子汉气质?如果是的话,那么,它已经融入到我的血管心肺和思维语言,成为我生命的特征。
渐渐远去的边境线――黑龙江,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下,细如玉带,就像一根牵魂的细绳,牵着来时的南方少年去时的北方汉子。
尾声 '本章字数:3163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6 13:14:59。0'
从2012年12月1日写《边境插队手记》到今天,整整一年,一共200篇,30万字左右。
与《水浒》108个好汉陆陆续续上山、后来大聚义排座次正好相反;我们是“一片红”集体下乡,后来陆陆续续地散去。
从十六七岁到二十五六岁,我们未能像前辈那样在这个年龄段成为好汉,而是以亲人离别的酸楚为始,以无果而返的遗憾为终,其间除了留下人生情感的跌宕起伏外,又有多少东西能值得历史和社会的肯定呢?不知道再过几十年后,还有谁能看得懂这代人的“一片红”和“大返城”?
十分感谢一年来始终关注《边境插队手记》的博友,假如不是你们的鼓励,我会觉得无趣而半途辍笔的。其间包括一些博友一直在帮我纠正文中的错别字,以至于这篇《边境插队手记》尽管文笔平庸,但差错率却相当的低。
这,足以让我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