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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与离离深深受到感染,常常偷溜出去幽会。一人一辆车,分别抵达目的地。趁着夜黑,去外滩散步,微风中情侣们一对对喁喁私语,缠绵悱恻的如同不湍不急得水流。有时候去看电影,黑灯瞎火的,抚摸着身旁另一个人的模糊轮廓。
情爱之事本就无法做到所谓点到即止,因为拥有,便恨不得叫全世界都知晓,都分享这快乐,唯独他二人人前须扮作陌生,人后才在密不透风的别墅里相遇,用夜里的光阴弥补白昼的缺失。在繁华的城里守着一份不能让人知晓的情意是既温馨又疲累。
韶华有时愧疚,却无法说出来让她知道,怕引起更深重的不快乐,离离亦装作无知,墨守陈规的在他画的圆圈里行走,安分守己。
他不断寻找新的乐趣。秋天带她去崇明岛,岛上荻花正好,或紫或白,迎风瑟瑟摇曳。朋友出国,留了庄园的钥匙给韶华,离离很喜欢这地方,在花园里穿梭,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的目光亦随她四处游览,带她到开凿的小河上泛舟,她闭目休憩,他随意爻着水,安静宁和,彼此呵护。冬天带她去南京泡温泉,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她半卧在他膝盖上,故意撒娇说。“晕车,想吐。”韶华取了颗话梅送到她嘴边。
司机阿良插嘴道,“我老婆刚有那阵,也是成天想吃酸的…”
离离一脸纠结,想解释,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要越抹越黑。韶华听了只看着她笑,半晌,还是看着她笑…
先前给某司令捐钱的另一个好处便是,今次可以下榻在人家的官邸,四周警备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最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上海,没人能认出他们。
两人泡完汤在官邸的大床上滚作一团,离离要他和小时候一样,随口掐两个故事来听听。
韶华捂住脑门哀嚎,“我真的已经是黔驴技穷,求求你放过我吧。唔,报恩的时候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反过来说故事给我听听啊?最近还有人问鸳鸯蝴蝶梦的后续,就说这个好了。”
离离眨巴着眼睛,认真答道。“有个地方堵住了,暂时写不下去。”
“那换换脑筋,别的角度去想呢?”
离离点头,“嗯,那就回到过去,设定一个‘假如’好了。”
“假如?”
“嗯,假如她没有碰到邵先生的话,会是什么结局。”
韶华正思索着,旦听她说道。“大概…她砍了孤儿院的男孩子一刀,日本人又正好打来,再没有多余的粮食,嬷嬷便将她赶走。她在巷子里和一只野狗抢包子,然后…被咬死了。”
“呸呸!”韶华挥着手,“你这比我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改行卖口红》还要烂,赶紧换一个换一个!”
离离愣了一会儿又道,“那…就再回到前面一些。她没被送进孤儿院好了。”
“嗯,这可以。”
“她…”离离深吸一口气,“她爸爸再也养不起她,考虑是不是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好换烟换酒。”
韶华揽着她无奈道,“你就不能让她上学途中遇到两个流氓调戏,然后邵先生路过英雄救美?”
离离一笑,“忒俗了些。”
“我就喜欢大俗。”
“好吧。”她略微妥协,“那就让她被卖到长三堂子,挂牌的第一天…”
韶华立马接口,“正好遇到邵先生和友人去喝花酒,于是果断将她救出火坑,从此…”他扑过去用下巴蹭着她的脸,“爱干什么干什么。”
离离的手掌抚住他下颚,摩挲着隐隐冒出来的胡渣。“你今天忘记修面了?”
“嗯。”韶华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他可不想让她知道,是因为她曾经提过月晟豪赌三天没刮胡子很有男人味的事情。
吻一路顺延而下,吞吐着心间的茱萸,她的身体被唤醒,胡渣的触感微痒又古怪,舌尖拌动,令红色鲜艳欲滴,像一枚刚刚结起来的果,甸甸的等他采摘。
韶华按着她的腰时想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从前种了一个小丫头,开垦,耕耘,浇灌,他默默等待,一夜春风过,迎来成熟,绽放,结果。现在是他的小女人。
离离不愿意被动,坐起来与他对视,好随时准备反攻,韶华托着她,抱着她,却不肯倒下,两人身体缠斗,靠胸腹你推我搡,呼吸交换之间,他发现她的身后有一座梳妆台,架起的镜子刚好现出她的背脊,葫芦一般的线条,中间窄,下边宽,撩起背上的黑发,脊梁因她的动作而变化,时而凸现,时而凹陷。
一旦入魔,整个冬天便不再停歇,他们将周边的地方都玩遍了,那里没有人认得他们,跋山或者涉水,彼此为伴,都是快乐,还隐隐有偷情的意味。他们之间各自最后的一线余地眼看就要消弭,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旅馆也好,别墅也好,处处都是旖旎风月的碎片。
新年除夕,韶华是必定要回韶公馆去陪寒秋过年的。离离对此并没说什么,绝口不提留他。
然而一整个白天,韶华全陪着她,一起做蛋饺,裹圆子,直到傍晚时分,都没有走的意思。离离忍不住催促他,“快点去吧,天都要黑了。”
韶华点点头,在她额心亲了一下。
离离等他走后从枕头底下找到一个压岁红包,心想他今夜断是不会回来了。
秦嫂告假,阿良也是一早提前回乡,都要等元宵过后才会返工,除夕夜仅她一个人吃饭,习惯了冷清,倒也没什么,就是无端端脚步虚浮,像是体内被抽走了一块,她晓得那失去的部分是什么。
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别墅还真是大的可以,远比华康里气派,但她并没花多少心思布置过,相比之下,华康里倒更像一头住家,这里像极了…呵。她苦笑,自言自语道。“金屋藏娇么。”
然除她以外别墅里其实还有另一头活物,离离便去找它玩儿。
窗外烟花爆竹此时一齐窜上天,惊得鹦鹉下意识扑动翅膀,险些从架子上掉下来。
离离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它脑袋,那鹦鹉像是从指尖感觉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便担负起要让她高兴的使命,卖力唱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离离嘴角一弯,拿了小米逗它。“你说你,成天被关在这里,难受吗?要不要我放你走?”
鹦鹉听不懂,咕咕两声,无辜的看着她。
离离走到窗边,掀开帘子,嗫嚅道。“鸟笼都是用来关金丝雀的,你说你一只鹦鹉,又没有鸟笼关着你,怎么自己不走?”
鹦鹉还是咕咕两声,埋头喝水去了。
咻——!
一丛亮丽的烟花闪过,于天际绽放,灿烂过后归于寂静,夜色显得愈发冗长黑暗。
鹦鹉像收到了接头暗号似的,发了疯的喊道。“我爱你,我爱你。”
离离轻笑,转过身来,面带几分释然。“也是,碰到个爱你的好主人,就算他关着你,也还是比飞出去日晒雨淋强,指不定哪天被人射杀了。”
鹦鹉站在架子上狂跳,引吭高歌。“韶公子爱小犹太!韶公子爱小犹太!小犹太新年快乐,我爱你——!”
她笑嘻嘻顺着鹦鹉毛,“别跳了,摔死你。真是的…他还教了你什么,说来听听。”
*
韶公馆内,一派其乐融融。
含秋夹菜,张妈添饭。
韶华看着她们笑说,“噢哟,慢慢来,我一样一样吃。”
含秋又拣了个鸡腿放在他碗里,“你瘦成这副样子,平常多抽点时间回来喝汤,张妈一煮一大锅,我喝不掉咯。”
韶华笑笑,“晓得了。”
“少爷,弄做啥啊,这么久不回来,住在外面总归没有家里的好…”
含秋打量了韶华一眼,心里晓得他在外面养了女人,否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回来,住到哪里去?但好歹要给家里一个交待啊!“不是我说你,阿妈又不是拎不清的人,你还不打算对我说实话,要我自己问咯?”
韶华做贼心虚,呵呵两声。“妈妈英明,不要问了,吃饭吧。”
含秋锲而不舍,“你这么遮遮掩掩的,我倒也猜到几分。”
韶华正盘算着说辞,听见含秋又道。“是不是报上登的那个女人?戏子?我知道你看不起阿妈老古董,封建残留,但我也晓得新社会,进步改革了,她离过婚么也不要紧,你喜欢就好。反正你爸爸…”说到此处便是眼眶一红。
“哎,妈,妈…”韶华赶忙取了手绢递给含秋,令她打住。“妈妈,大过年的。”
“是是!”含秋强打起精神,“过年要说吉利话。”
韶华覆着她的手,“妈妈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至于她么…”韶华决定将计就计,“没人知道她跟着我,就是报上再登,到底还是没证据。所以实在不太方面抛头露面。”
含秋老派,说要讨吉利,便要做到底,半分眼泪都不掉,再加上听见儿子承认有女人的事情,心里定了三分,红过眼眶之后精神愈加抖擞。
韶华心里琢磨了一下,当着张妈的面嘱咐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不能让顾家小姐知道,否则以后不理我了。”
张妈取笑道,“哎哟,少爷,侬现在滑头了。那四个字怎么说的…呃,左右啥…”
“左右逢源?”
“是是。”张妈点头如捣蒜。
“还左拥右抱咧。”韶华暗笑,想小犹太谨慎,不吃溜须拍马谄媚这一套,但时不时刺激一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回头告诉她这个一并将顾斯诺和孟晓彤收作大太太,二太太的谎话,她一定指着他骂,‘美不死你!’然后醋劲大发,夜里伺候的特别用力。
含秋更高兴,没有一个母亲嫌儿子女人多,魅力广的,一手捻者佛珠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潜台词是,‘我们韶家开枝散叶有望了!三年抱两指日可待了!’
“咦?少爷,你晓得离离小姐现在到哪里去了伐?”张妈的问话打断了母子二人的神游。
“英国。”韶华答得有条不紊,“她一毕业就用阿爸给她的钱申请到英国去了。听说是伦敦,我也不清楚,只有蔡律师晓得。唉,就算不来往么也可以寄张明信片回来呀,这丫头忒没良心。”
含秋说,“没事,她平安就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袋袋,“你帮我交给蔡律师,看看能不能寄给她,我也没什么能替为她做的。”
“好。”韶华二话不说,立马接过。
*
当天夜里,离离已睡下,半梦半醒的,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