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知了齐鸣了,韶华买回来的冰格里便全是她做的雪糕。人家是普通的赤豆棒冰,她非要绿豆,菠萝都掺进去,搞点儿创造发明。夏天电风扇一开,呼啦呼啦,对着沙发狂轰滥炸。两人各自霸占了沙发的一角,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躺着的那个嘴里塞了棒冰,长长的腿惬意地搁在坐着的那人身上,他趁机揉揉她的脚踝又顺便摸摸她的小腿肚,嘴里重复的还是那老掉牙的话题。“人家都说东方女性的小腿又粗又短,我看你是又细又长,跟竹竿儿似的,小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离离撅着嘴坐起来,有些不快,只觉得棒冰也不好吃了,形同嚼蜡。
其实他们之间的这番玩笑话已有一段时日了。
离离总是将‘哟,韶公子你还不结婚啊,女朋友还在天上飞啊?’之类的挂在嘴上,韶华的反击无非是,‘韶小姐你怎么还是小不点儿,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诸如此类。
开始时两人的回答都十分圆融,一个说,‘爸爸陪你一辈子’,另一个说‘我陪爸爸一辈子’,时间久了,便心浮气躁,开口闭口火药味十足。
离离此时是裹了一肚子说不得的委屈,她化妆,烫头发,戴耳环,拔苗助长似的到底为了谁?他还总提醒她自己还小,戳着脊梁骨令人难受,顿时怒火倾巢而出,对着他大腿轻轻揣了一脚,叱道。“我就奇了怪了我长不长大到底关你屁事?!”
他也激动起来,“你说不关我的事我以后就不管了!你别来找我。”
她口不择言,“那我老了也不养你。”
“好!”他气得一把将她的腿拍掉。
两人久久坐在那儿,中间像划了楚河汉界,谁也不开口,谁也不让谁。
韶华知道,他是等不及了,生怕时间走太快,而她也追得吃力,觉得时间过太慢,彼此都怕光阴白白蹉跎了。她知道他在等,他知道她在追,可一个是爹一个是女儿,他们之间的路要去向何处,根本还是未可知的迷途,于是两人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焦急无处宣泄,便要不停试探对方,结果遭罪了自己。
但吵归吵,总坚持不过两个钟头,韶华多半会先开口问道:“吃什么?”
她便回答,“清蒸鲈鱼。”
也是他喜欢的。
如此一来,彼此都下了台阶,又和好如初。
过两天,再度掀起新一轮战争,持续重复着争吵,冷战,和好的过程,循环不息,疲惫不堪。
暑假前一天,韶华接她放学,两人走走停停,脚步时快时慢,可无论如何他总在前方等着她,她落后了便也会跑着追上去,最后便是并肩而行,手搀着手荡马路,终点也只有一个去处华康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便心安了,也不再吵架了。
从梧桐树底下悠悠穿过,上了天桥,离离的发带突然松了,韶华停下来帮她扎好,她却掂起脚尖,两手挂在他肩上,昂着下巴看他。直将他凝进自己的眼里。
韶华觉得她微微翘起的嘴巴现在看来就是一种暗示,当下心头一窒,呼吸也跟着骤停。
离离笑吟吟地看他,两手在他脖子后头环成一个圆,韶华情不自禁的俯身,手也顺势搭在她腰上,像要压下去,压下去…
若是从后头看,毫无疑问这是一对年轻情侣在接吻的姿势。
他那时脑袋已是空白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了,只闻到她胸前的花香,是他刚才买给她的栀子花,扣在衣服的纽结上,如今蔓的全身都是,香得令人着魔。
正值烈日当空,桥下川流不息,桥上别无他人,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人上前打破了他的美梦。
一个男孩子乍然出现在他的视野,简直是蹦到他们身旁来的,含着眼泪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这对狗!男!女!!!”说完,呜呜呜伤心欲绝的跑了。
离离没什么表情,耸耸肩撇撇嘴,仿佛这是她意料中事,径自向前走了,留韶公子一人愣在原地。
他半晌回过神来,在心底直呼好险,好险。他差点就…差点就…想着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自己是禽兽啊禽兽。
离离背着他,听到轻轻的啪一声,含着压抑和自制,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自言自语道。“戆大。”
韶华气的笑了,冲着她背影喊。“喂,臭丫头!你借刀杀人啊!”
离离已走到十米开外,半回头笑着催他。“还不走。”
这回,轮到他向她疾步而去。
一路上追根究底,“这男孩子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认识吗?”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她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呀。放学了总在校门口等着我,有时候说要送我回家,有时候…大概,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吧。”
韶华咬牙,“下个学期开学,等我来接你。”
离离的小指头轻轻扣着他手心,歪着脑袋笑。“每天都来吗?”
“每天都来!”他斩钉截铁地嘱咐,“要是我忙得晚了,你就在门房等着我,不许出来。”
第37章 后爹
八月,桂花尚未飘香,台风惯例来袭。
华康里不比韶公馆,有青翠的花园草坪和透明的落地窗玻璃,但胜在小巧玲珑,遇上刮风下雨总不至于手忙脚乱,顶多也就是地板受潮发胀,湿漉漉的,像踩在一块软趴趴半干的毛巾上。
锁上门窗之后,倾天雨势被隔绝于外,室内就愈发显得焗闷,电闪和雷鸣在风雨中你追我逐,依稀透进来,屋里的人就像在耳朵上塞了一坨棉花,除了降低音效,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离离当夜是捂住屁股入睡的,这次的雨着实大了些,所以连脚踝的骨头都疼,酸酸的,一下下从骨髓里钻到皮肤表层。待她好不容易睡着,又立刻撞上了梦魇,如同孤叶扁舟,失散在无边的暗流。
那双手是突然从河的底部伸出来的,一把抓住她的臂膀,白骨枯指,根根僵硬,嵌进她的肉里,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要将她往河里拉扯。
“啊——!”她下意识的,便发出尖叫,然而喉咙里冒出来的却是“唔,唔——”压抑的短哼,像被人用手捂住,从指缝里漏出来的喘息。
她知道自己遇到鬼压床了。因为除了思维,也就是大脑可以正常运作外,语言能力已被剥夺,四肢也无法动弹。
明白了这一形势,她不再恐惧,冷静地思索该如何从梦魇里挣脱,她要醒过来,醒过来。
手指最先收到主人的指令,继而是双脚,几番试图拉伸脚背之后,她的四肢终于从冰冷里找回一丝温度,然后一鼓作气的,集中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去跟那黑暗里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作斗争。突破防线的刹那,她得以喘过一口气来,跟着大汗淋漓的直起身子,回到现实。
四周静悄悄的,借着闪电的银光,可见卧室里只有她一人。伴随着雨水冲刷屋檐的钝响,她翻身下床,却猛然看见到地板上有湿嗒嗒的脚印,是男人的脚印,长长的水渍一直延伸到门边。
“啊!”她再度尖叫,向窗户跑去,背靠着五斗橱,能让她生出几分壮胆式的安全感。
刚刚站定,又看到对面的梳妆镜里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黑发如瀑垂于胸前,她的背后竟然——竟然坨着一具骷髅!
已成枯骨的手指正环绕着她的脖子,作势要掐死她一般。
离离害怕的蹲下来,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瞬间将她掀翻在地,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酒气。“说话!说话啊!让你开口说话啊!”
她看到记忆中的女童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
“砰!”一个酒瓶又冲她飞过去,撞到墙壁上四分五裂,碎片在她脸上划出一条口子,渗出殷红的鲜血,又立刻止住。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始终不解气的样子。“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货!贱货!这叫有种出种!”
她抹去一脸的泪,跪着爬行,往床底下钻,那人又拖住她的腿将她拉出来,抽出皮带一气将她乱打。皮肤上立刻泛起一条条的红杠子,火辣辣的灼烧。断在屁股里的针头此时尚未被拔出来,似乎是愈打愈往身体里去,直直钻到心脏里,疼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她一噎,终于昏了过去,直挺挺躺在地板上。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跟着一并跌落在地,嘤嘤哭了起来,醉酒的脸色因此愈发鲜红,简直入了绛紫,抱着她幼小的身躯哭个不停。
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就在昨天,从不曾远离,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身体像破碎之后被重新黏合,勉力支撑着,摇晃着,夺门而出。
*
韶华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还在胡乱想着心事。
嘤嘤呜呜细碎的声音忽远忽近,气若游丝,转瞬即被雷电吞没,是以他就算听见了,也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等到确定果真是她发出的动静,微弱的声息已经从呜咽升级成了尖叫。
他猛地掀开薄毯想去看她,坐起来又再躺下。几番犹豫,心意不定。
去年这时,他们所作所为皆是无心之举,正大光明,便无畏流言,现在却是每一天都要面对险如临渊的情感激荡,稍走错一步,局面就无法收拾。正如天桥上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并非时时能掌控所谓的分寸。
但置之不理又着实煎熬,只好用毯子蒙住头,一个人在里面滚来滚去。
脚步声交叠错落而来,踏踏,踏踏,她一把推开他的房门,站在床的对面喘着气。
她要来找他,可见了他又后悔了,露怯了。向着他迈开半个步子,抬腿又放下,是和他一样的踌躇。
夜雨的声音闷闷的,轻轻的,听得人心慌。她颤颤巍巍地开口,“爸爸…”
韶华掀开毯子坐起来,惊讶于她的脸色竟然苍白至此,心防霎那被击溃,举起手来伸向她。“过来吧。”对她,他总是愿意敞开自我世界全心全意的接纳。
离离朝他飞奔过去,半跪在他身边,膝盖瞬间就陷进席梦思。两只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像找到了救命的绳索。
韶华顺势带着她仰躺,问道。“怎么了?又作恶梦?”
她支支吾吾,“有…有恶鬼追我。”
他替她捋了捋黏在额心的头发,触到湿漉漉的睫毛,没再多说什么,揽着彼此睡觉。
离离浑身冰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