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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走到天宝四载,王忠嗣又登上了一个台阶,他同时担任朔方、河东两镇节度使。
这时,王忠嗣又做了两件事,一大一小。
大事,从朔方(宁夏灵武)到云中(山西大同)边境线数千里,王忠嗣在所有险要的地方都建立了城堡,有的在旧城基础上开拓,有的则平地起城。
这样一来,唐朝开边数百里。
小事,他单方面提高了战马价格。
一来二去,胡人卖给唐朝的战马数量越来越多,品质越来越好,而与唐朝为敌部落的战马却相形见绌,一年不如一年。
一大一小,王忠嗣让他所镇守的边防力量越来越强。
天宝五载,王忠嗣达到了人生最高峰,这一年他同时担任了四镇节度使。
由于皇甫惟明被李林甫拉下马,河西、陇右节度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李隆基索性让王忠嗣接过了这两个岗位。
此时的王忠嗣,身配四个战区将印,控制的边境线达到万里,天下的精兵重镇皆在他的手中,有唐以来,从所未有。
风必摧之在王忠嗣达到人生巅峰的同时,他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一个是宰相李林甫,一个是平卢、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李林甫是猜忌,他担心王忠嗣水涨船高出任宰相。
安禄山是垂涎,因为王忠嗣手中的精兵重镇都比他多。
两个人都开始想起了歪主意。
中国有句古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不久,安禄山率先出招。
他上疏李隆基说:为了防范蛮夷南侵,准备修建雄武城(河北兴隆县)用于储存大量兵器,因为工程量大,恳请王忠嗣派兵支援。
这是要干啥呀?他想以筑城为由,吞并王忠嗣的士兵。
王忠嗣一眼便看穿了安禄山的意图,索性来了一个将计就计。
他不跟安禄山打招呼,提前到达了指定地点,一看根本没有要筑城的迹象,他更加坚信这是安禄山在空手套白狼。
王忠嗣也不含糊,不等安禄山来会面,带领部队转身就走,回来就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安禄山居心不良,日后必反!如果从张九龄开始算,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安禄山日后必反了,可惜李隆基的耳朵选择性失聪,愣是没有听进去。
上完奏疏,王忠嗣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安禄山要处心积虑吞并自己的士兵呢?还是因为自己势头太盛,一不小心成了众矢之的。
不行,不能再当四镇节度使了,锋芒太盛。
王忠嗣给李隆基上了一道奏疏:恳请辞去河东、朔方节度使。
为什么辞去这两镇?这里面有玄机。
玄机一,河西、陇右是两个大镇,河西兵力七万三千人,陇右兵力七万五千人,而朔方和河东呢?朔方兵力刘万四千七百人,河东兵力五万五千人。
两相对比,自然选河西和陇右。
玄机二,河东节度使总部设在太原府,辖区范围与范阳交界,而王忠嗣不想与安禄山有瓜葛,索性躲得远远的。
李隆基最终批准了王忠嗣的辞呈。
辞去两个节度使后,王忠嗣安心做自己的河西、陇右节度使,这时他一身轻松,一是因为他早就驾轻就熟,二是因为他的手下已经有两名将领走向成熟。
这两名将领在后来都成为名将,一个叫哥舒翰,一个叫李光弼,两人都不是汉人。
哥舒翰的祖上世代担任突骑施部落的分支酋长,是突厥人;李光弼则是契丹酋长李楷洛的儿子,家族世代都是契丹人,李姓是唐朝皇帝赐的。
这两个非汉族将领,深得王忠嗣信任。
相比而言,风头更盛的是哥舒翰。
之所以声名鹊起,主要是他敢杀。
有一次,王忠嗣命令哥舒翰出击吐蕃,拜他为主将,另外一位与他同等级别的将领担任副将。
哥舒翰很快找到了主将的感觉,而担任副将的将领却迟迟找不到副将的感觉,不仅如此,他还摆起了谱。
谁不知道谁啊,大家都一个级别,凭啥就听你的?遗憾的是,此人摆谱摆错了时机,如果平时摆谱还有救,战时跟主将摆谱,那就是不想活了。
主将哥舒翰不跟他废话,抬手就把他挝杀了。
挝杀,不同于一般的用刀杀,而是用铁器重物生砸,比斩首的威慑力更大。
杀完副将,所有官兵都心惊胆寒,从此在军中哥舒翰说一不二,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有说一不二的权威打底,哥舒翰令旗一挥,众将用命,很快就凭借战功升任陇右节度副使。
在陇右节度副使任上,哥舒翰又干了一件让吐蕃人心惊胆寒的事情。
以往秋天小麦成熟时,积石军(青海贵德县)的百姓都会做一场噩梦:吐蕃人入侵,武装收割小麦。
积石军的百姓苦不堪言,劝又劝不走,打又打不过,于是只能自嘲,积石军是吐蕃人的麦庄。
百姓的自嘲传到了哥舒翰的耳朵里,他决定让吐蕃人做一场噩梦。
又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哥舒翰将士兵埋伏在麦田两侧,只等吐蕃人上门。
吐蕃人如约而至,大摇大摆地进了麦田,像往年一样开始收割小麦。
突然伏兵四起,哥舒翰的士兵拿着刀向吐蕃人冲了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吐蕃人全倒下了,再也不能起来收割麦子了。
这就是哥舒翰发出的宣言:谁割我们的麦子,我割谁的人头。
自此以后,积石军不再是吐蕃人的麦庄,哥舒翰的声名不胫而走。
时间走到天宝六载,王忠嗣所在的河西、陇右战区遇到了一个难题:李隆基下令要求夺回石堡城。
原本信安王李祎率军夺下了石堡城,后来吐蕃与唐关系恶化,又在开元二十九年重新将其占领,这一占就是六年。
王忠嗣不是不想夺回石堡城,但他知道那里易守难攻,三面无路,只留一面,强行攻打,必定代价惨重。
而且此时不同于李祎那次,那次吐蕃人没有防备,这次则是防备森严。
王忠嗣回复李隆基说:石堡城险固,吐蕃倾举国之兵镇守。
现在我们如果想攻取,不付出数万人的代价恐怕很难攻克。
臣担心得不偿失,不如暂且厉兵秣马,伺机而动。
这一次王忠嗣的话不对上面的胃口,李隆基十分不快。
王忠嗣满心以为石堡城一战就这么按下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自告奋勇地接过了这块烫手山芋。
不怕烫手的人叫董延光,他主动向李隆基请命,愿意带兵拿下石堡城。
李隆基顿时大喜,任命董延光为主将,同时命令王忠嗣分出一部分兵马配合进攻,争取早日拿下石堡城。
王忠嗣心中苦笑,真有不要命的啊。
从内心讲,王忠嗣不希望此时攻打石堡城,因为那样必定代价惨重。
久在边塞,他已经与边塞的士兵融为了一体,他不怕打仗牺牲,但是他不愿意士兵去做无谓的牺牲。
表面看起来,战后统计的阵亡人数只是一个个数字,但在那些数字的背后,却是一个个曾经活蹦乱跳、有血有肉的人啊!王忠嗣不仅仅把士兵看成兵,更把他们看成人。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决不让士兵做无谓牺牲。
王忠嗣下令,对董延光虚与委蛇,能不配合就不配合。
夸下海口的董延光不可避免地对王忠嗣产生了怨恨,这也为王忠嗣后来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王忠嗣的消极被董延光看在眼里,同时也被部将李光弼看在了眼里。
李光弼对王忠嗣说:大人因为爱护士卒的缘故,不想让董延光成功,虽然您迫于压力接受诏命,但还是虚以应付。
如今数万士兵即将出征,您却不设立重赏,那么士兵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然而这次是天子的意思,一旦董延光无法成功,他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大人身上。
如今我们仓库充裕,大人不妨拿出几万匹绸缎做为悬赏,这样也能堵住别人对大人的指责。
王忠嗣回应说:如今用数万士兵去争一个石堡城,即便占领也不足以制敌,不占领也对国家没有多大损害,因此我不想去打这个石堡城。
就算日后我受天子责备,大不了去当一个金吾卫将军或者羽林将军,最次也能当个黔中地区的小官。
我王忠嗣怎能用几万人的生命去换取我个人的晋升。
我知道李将军是为我着想,但我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李光弼看着王忠嗣,说:之前我恐怕大人因此事受连累,所以不敢不言。
如今大人能行古人之事,末将自叹不如。
正如王忠嗣预料,董延光果然没能攻克石堡城。
正如李光弼预料,董延光果然将责任推到了王忠嗣身上。
王忠嗣麻烦了。
如果仅仅是董延光弹劾还不足为虑,要命的是,李林甫闻风而动。
李林甫找来了一个人,他跟这个人做了一笔交易:只要按自己的意思弹劾王忠嗣,保证升他的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之下,也必有小人。
李林甫找的这人叫魏林,曾经担任过朔州刺史,因事被贬为济阳别驾。
现在李林甫拿出交换条件,魏林顿时红了眼:只要一个弹劾,就能官复原职甚至高升,这笔买卖划算!王忠嗣就栽在这笔买卖上。
很快,魏林就上了一道奏疏:王忠嗣曾经说过,早年跟太子李亨一起养在宫中,愿意尊奉太子。
魏林的话一半可能是真的,一半必定是假的:与太子李亨一起养在宫中,王忠嗣可能说过,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愿意尊奉太子,王忠嗣但凡神志清醒决不会说,这是给自己找坟地。
然而就是这真假参半的话让李隆基大为恼火,再加上石堡城不克,他的恼火更是达到极点,一纸诏书便把王忠嗣打入大狱,同时责成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进行联合审问。
王忠嗣岌岌可危,因为魏林和董延光的话对他很不利。
不久,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给出了审判结果:处死!这时,拯救王忠嗣命运的人出现了——他的继任者哥舒翰。
王忠嗣被免职后,李隆基提拔哥舒翰做了陇右节度使。
哥舒翰动身前往长安时,左右建议他多带些金银,帮王忠嗣走走门路。
哥舒翰说:如果天下还有公理在,王大人必定不会冤死;如果天下公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