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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算安静下来。沉默有顷,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睡着了。
我缓缓地回转身察看他,却被他大睁着的眼睛吓一跳。
“你没睡啊。”我说。
他歪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良久,好像要在我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他说会回来。”他突然这样说道。
“什么?”我有些发懵,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会回来?谁?”
“她。”睫毛微微颤动,眉骨下略微凹陷的一双眼睛此刻黑漆漆的,“她离开之前对我说,她有一天会回来。”
我吃惊,恍然明白他指的什么,“她?你妈妈吗?”
“蠢得惊人,谁要她回来,以为别人一定盼着她回来么。”他喃喃自语。
“唔,”他瞪着我皱眉,“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么一厢情愿自私可笑吗?”
“可…可笑?”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但是她为什么要走呢?”我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疑惑。
“天知道。”他突然翻个身靠过来,“要不你提前跟我透露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回学校吗?明天后天都——”
他的手探过来,落在我的脸上,“小多,你还没和人接过吻吧?我帮你破零怎么样?”指尖也落到我的嘴唇上。
他凑上来,靠得太近了,我的鼻尖全是他呼出的酒精味。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渗出古怪的笑意,一圈一圈扩大,逐渐变得疯狂。我感到害怕,他醉得厉害,那表情像是要发疯。
我侧头避开他的呼吸,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他的指尖用力,手掌也用力,把我的脸又扳回去不得不面对他。他当真要胡来,这次不是低俗的玩笑,不是恶意的奚落,这个醉鬼酒精上脑要玩真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过是因为内心里的某些痛苦需要找个发泄口,他把我当成发泄口,我不愿意成为这样的角色,我伸出手来用力推他,“谁要你破零。这种事是要两情相愿和喜欢的人做的!”
他被我推得往后退开了一点,但随即以反扑的架势靠过来,用整个身体压得我动弹不得。
“喜欢?那就喜欢我嘛,小多。”他说,嘴唇不由分说压上来。
我的话被堵在嘴里再出不了口,唇齿稍一松动,他的舌也滑进来。鼻腔里酒精味更浓,我感到晕眩,渐渐地难以呼吸,欲躲闪却避不开他。那凉凉的嘴唇辗转着怎么也不肯放松,疯狂的舌尖在我的口中纠缠不休。
我快窒息,呜呜地发出声音,双手狠命推他。他终于放开我倒去一边。我得到自由拼命呼吸,鼻尖的酒精味徘徊不去。
“怎么样?”他喘着粗气说话,“我们再来一次?”
我惊,条件反射地拉起被子捂住头顶:“你滚,死酒鬼臭流氓,别跟我在这儿发酒疯。”
。
结果,他并没有滚。
我捂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怎么也不见动静,最后实在捂得难受了,探出头来却看到他大剌剌地躺在一边睡着了。
也许是台灯光线刺眼的缘故,他沉沉睡去的脸上依然皱着眉,嘴唇抿得紧紧的,瘦削的脸颊上光影分明,这分明的光影更显出他绷紧的情绪,叫你看出即使睡着了,他仍然不痛快。
他不痛快也叫你不痛快,随便就做出那么过激的行为,不管不顾是否会伤到别人的感情。就像那张嘴,冷不防就吐出那些不好听的话来,直刺你的耳朵,有时也刺到你的心里。
这个人,这样的人啊,你喜欢他什么呢?你甚至无从记起这样奇异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作孽啊,记得奶奶说过,你这辈子要是对谁做了坏事,下辈子都要还的。如果这是真的,我猜我大概上辈子对他作了什么孽,这辈子就要还他。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不见踪影。我洗漱完毕,吃了Anna准备的早餐。
乔治和杨恒都不见人,杨叔在院子里给草坪洒水。我吃完早餐走去外头准备伸个懒腰晒晒太阳,就见杨恒沿着院子里的小径走过来。
昨晚的事浮上心头,我忽地感到脸红,虽然是被醉鬼舔的当不得真,但是脸皮子恁地薄,非要火辣辣地红起来你都管不住啊。话说回来,那可是我的初吻,初吻啊!
“一大早你脸红什么?还是粉涂多了扮猴子屁股?”杨恒走到我跟前停住,好不要脸地探过头来查看我的脸。
我迅速转个身打算走开,斗不过总还躲得过。没跨出两步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去哪儿?早饭吃过了吧,去房间拿行李,我在车里等你。”
“这么快就走了?”我惊讶。
“舍不得走?哦对了,早上乔治看到我从你房间出来,他好像很吃惊,见了鬼似的。你是和他表白了还是怎么?那小子一脸上当受骗的样子,哈哈哈,你没戏了。”
“什么?”我五雷轰顶。
这下可好,乔治一定以为我是个狐狸精加说谎精了,我的可怜的名誉啊!太过分了!
“你没跟他解释吗?说你喝醉了走错房间而已。”
“我为什么要说谎?”
“说谎?这怎么是说谎?你不跟他解释才是说谎。”
“我既没喝醉也没走错房间,你要我解释什么?”
“你,你……”这个人耍无赖简直比无赖还无赖!我火冒三丈,怎奈舌头打结一时间找不出词来。
“唔,倒是可以提醒提醒他,某人的接吻技术实在太次,不知道他有没有特殊癖好,比如和木头接吻什么的。”他说着朝院门的方向扬一扬下巴,“乔治好像跑完步回来了,我是不是该和他沟通一下?”
我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他,快步小跑到车库前,恶狠狠警告他:“你先上车等着,我马上就来,不准和乔治说话,不准你乱说话!听到没有?”我觉得我的眼睛应该已经冒出火焰了,他敢不听话我就——我就——
我飞快地跑进屋子,飞快地上楼把所有东西塞进包里,又飞快地下楼,与Anna擦肩而过,我火急火燎地打声招呼并且道别,等不及她回答我已经窜出门外,窜到车子旁边一把拉开车门,这时候乔治刚好出现在不远处的小径上。我重重地喘气,催促驾驶座上的人赶快开车。
“不和人家说再见么?”杀千刀的靠在座位上并不立刻发动车子。
“不需要不需要,你快开车呀。”我急道。还再什么见啊,现在肯定被人严重鄙视中,哪有脸面见他。
他终于坐好把车子开起来,慢慢地滑过车道驶向大门,快要出门口时却突然传来呼喊声:“嗨,小多,这就走了吗?”
是乔治,他在不远处朝我挥手,有些焦急地快步朝这边走来,但车子拐个弯已经驶出院子,并且在大路上行驶起来。
我转过身,透过后车窗看去,只见他停在院子门口望着这边,那神情怎么像是……很气馁又很不解呢?直到在十字路口转个弯再看不到他,我回转身,头脑中有个问号若隐若现,是有哪里不对头?不经意瞥到杨恒大剌剌飞起来的嘴角,那笑容怎么恁地刺眼?
电光火石间,我豁然开朗,这——这!个!混!蛋!
我闷声问他:“今天早上你没碰到乔治吧?”喉咙发颤,呼吸不顺,头皮发麻……
他当然不回答,眉毛也不抬一下。我紧紧攥住胸前的安全带,遏制住伸手掐他脖子的冲动。
我这个笨蛋,我承认是我的问题,脑子带了也不拿出来用用,怪谁呢?怪不得别人。这浑球太知道怎么给自己找乐子玩了。我真想找堵墙撞撞,把脑袋撞清醒了,要么破罐子破摔撞个脑震荡也行,或者失忆,反正撞个——与此人相见再也不相识啊!
4第四章
朋友不再问我‘你为什么喜欢他’,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叫我暴躁。他们转而问我,你俩认识这么久了,你又喜欢他,怎么还是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清不楚’?这一点我想了想,也确实难怪他们有这个印象。虽然在我看来我和他的关系清楚得很,就是比一般人再近一点的朋友关系而已,但在外人眼中,一男一女如果不是兄弟姐妹,以我们这样‘互相帮助’的程度来看,不应该只是朋友而已。
我有时候也想打破这个僵局来的,但始终勇气不够。一是,他不给我明确的希望,就是说,我看不到他愿意成为朋友以外关系的意愿;二是,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前去说明,也就是表白。我想你要是见过他曾经怎么拒绝过别人,你恐怕也要裹足不前。
据说他读中学期间交过女朋友,但显然年轻的恋情都无疾而终了。现在我们大二,这期间他还不曾和谁确定过关系。海伦?噢,海伦啊,海伦这样的存在其实不在少数,但不知为何,他不和谁出双入对或者公然你哝我哝——这是好事,对我来说当然是,这说明至少我还有希望,也不用费尽力气去伤心气恼、嫉妒谁。
不过糟心的是,我和海伦们一样,破不了那层冰。
同往常一样,他埋头在手提电脑前啪啪啪啪啪,偶尔皱着眉盯住屏幕半天,然后‘哼’一声或‘哈’一下,接着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双眼放光,‘啪啪啪啪啪’把键盘敲成爆竹。
刚吃完晚饭,我抱着冰激淋桶用一个大勺子挖冰激淋吃。一旁键盘上长长的手指飞也似的起起落落,瞧着真有点儿眼花缭乱。望见这光景时,我时常会想,那些漂亮的手指要是会弹钢琴不知会是什么情形,但随即抬眼看看手指的主人,眼睛那样冒绿光的……恐怕还是敲这些莫名其妙的字符来得更合适一些。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蝌蚪小字,我每一看到就头痛难忍,只因我所学的科目中有一门也涉及编程,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动不动要你编个游戏,或写个系统,虽然是初级入门级别,但对我这样感性思考多过理性思考的人来说,那真是难如登天的东西。
记得有一回学期末作业,要编个飞机在海面绕过障碍物着陆的程序,偶滴神,拖到最后关头,我熬夜熬得脸都黑了,有个关口就是过不去。那时候,为了我那可怜巴巴的自尊心,我强忍住找他帮忙的冲动,打定主意要挑战一下自己的智商——凭什么他做得到我偏偏就不行呢?他是人,我也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