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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皮皮在心里摇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动脉。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博。
她顿时慌张了,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没有心跳。
片刻间,皮皮出了满满一头的冷汗。她一直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贺兰静霆只是昏过去了。
不会吧!这位帅哥也太不经扁了吧?她没做什么啊,就是踢了他一脚,又掐了他一下,他怎么就,怎么就……死掉了呢?
一股凉意从她的脚趾一直爬到心脏,仿佛将心跳也冻住了。
皮皮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没错。她遇到了色狼,她正当防卫。可是,皮皮并不想杀人啊。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位曾经给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优秀党员。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这么一想,皮皮立即替贺兰静霆找到了更多不死的理由:比如,从头到尾,贺兰静霆也没对她怎么样,还很客气地招待了她,替她削苹果。比如,在井台上,他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到时真要到警察面前,讲都讲不清,没准贺兰的家人知道了,还要告她个“故意伤害”呢。
贺兰静霆那么有钱,打起官司来,她一定吃亏。皮皮的家很穷,律师肯定请不起……
这些当然都不是令她心虚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觉得,像贺兰静霆这种长相、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想要哪个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费劲。就算他不要,送上门来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则实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贺兰静霆怎么会对她起觊觎之心呢?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觉得,刚才贺兰也没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倾,就往下跌。——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赶紧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学过一点救生常识,当下双掌合拢,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对着他的嘴吹气。
一连做了三组,每组十次,没有反应。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击他的心脏。
没有反应。
皮皮的头皮一阵发麻,冷汗湿了一身。环视四周,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井壁非常光滑,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报警,装手机的小包放在沙发上了。
这么荒凉的私人住宅,又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大约经年也不会有访客的。
难不成,自己要和这个陌生人死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阴惨惨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发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组,贺兰静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嘴唇里呵出一丝暖气。她再接再励,继续往里吹气、按压、又抬起脸来观察他。
贺兰静霆的胸膛渐渐地开始起伏,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贺兰静霆,你要是没死,就说话吧!”
过了片刻,他眉头一蹙,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法说话,我受伤了。”
皮皮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门向他喝道:“贺兰静霆,你这披着羊皮的狼!老实交待,刚才你想干什么?”
贺兰静霆反驳:“我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说,你想了解我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我的房间。”
“那你也得好好说,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这个房间,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办法。你总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帮你一把。噢!噢!别踢我啦,我快没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这坏蛋,还想生育!我让你断子绝孙!”
“好吧,你弄死我,我们双双死在这里。反正,没我的帮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这话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开围巾,勒得我的手挺难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点一点地咬开围巾上的结,将松掉的围巾一扔,扔到地上。
“别惹我,我练过武术,你不是我的对手!”皮皮想摆个架式出来,却发现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一个人。
贺兰静霆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叫武术?”
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地上捡回眼镜戴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月光浴。”
“这么冷的天,你也脱吗?”她赶紧捂住眼睛,又将手指露出一道缝隙观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点儿吧!”皮皮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了。
“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别……”
“你刚才那么踢我,我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个女的啦。”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说,“好吧,把那个浴巾递给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皮皮发现躺椅的下面有个小柜子,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浴巾递给贺兰静霆。他转身过去,用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着一双修长的腿。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空气很冷,躺椅上的贺兰静霆看上去浑身冒着白气,好像在练某种内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样子。
皮皮面红耳赤地斜睨着,遐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渌水山庄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访这个人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机会啊!
皮皮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问道:“贺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月光浴?”
贺兰静霆没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搞新闻的人见怪不惊,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月光浴没什么新闻价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养生运动,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边:“那么,你要晒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来抗议:“那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吗?”
不知为什么,也许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这个人,反而觉得今夜发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说。
“贺兰静霆!”
“叫我也没用。”懒洋洋的声音。
“看来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挥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来。耳畔传来缓缓的声音:“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觉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吗?山上的蜡梅很香吗?还有远处风吹孔穴,草木折断的声音……
“积雪初融,春泉涌动的声音……”
“鼹鼠饮河、冰层破裂的声音……”
“水獭做梦、流星滑落的声音……”
“天籁如此动人,你应当珍惜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哦……”皮皮神思飘渺了,被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蛊惑了。
夜半更深,寒气逼人。皮皮虽然穿着羽绒袄,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握着录音笔的手,几乎冻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贺兰静霆握住了,十指扣拢,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
他们的脸几乎是挨着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了回来,心不禁砰砰乱跳。
“你怕我?”他忽然说。
“不怕。”
“我可能会吃了你。”
“怎么吃?”
“先从脚趾头吃起,”他看着她,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头顶的时候,我会问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到一半,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圆溜溜的井壁,看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个小时,皮皮不耐烦了:“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无聊啊。”
“很遗憾,确实没什么娱乐的东西。”贺兰静霆说。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个短波收音机,你想听吗?”
他的手动了动,从躺椅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放出古典音乐。
皮皮接过收音机,将波段拧来拧去:“我看看有没有夜间谈心节目,以前有个‘潘多拉心理话’,FM1097,我挺爱听的。”
“不行,我得听音乐。谈心的节目很吵。”贺兰静霆一把夺过来,拧回原先的频道,降E大调小夜曲。
“这个台的音乐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调,他偏爱听这一种,还放个不休,真是吃多了撑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边使劲地嘀咕。这个牢骚可不是皮皮发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乐系的室友发的。作学生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与短波收间机为伴。
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就爱听降E调的。”
“行,我让着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较喜欢有道德优越感。”
“不不,我也喜欢有道德优越感。”贺兰静霆说,纤长的手指一拨,传来女性频道独有的声音,柔情万千,如春雨绵绵:
“——现在我们来接听一位来自杭州的听众,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话。刚才我们谈到了女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经验吗?……”
这个栏目充斥了最最无厘头的心理学八卦。贺兰静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阵窃笑。
听了不到十分钟,贺兰静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个身,侧着脸,对着她。
啊啊啊,这可不能睡着了呀。皮皮连忙打开录音笔:“贺兰先生,现在我能采访你吗?”
“不能。”
“为什么?”
“鉴于你刚才的行为,你已丧失了这次机会。”
“那么,贺兰先生,送我回家。”
“再过两个小时。”
“我现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请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议你光着脚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你不帮我?”哑然了。
摇头,耸肩,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