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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下刀子,我和她呆一天都是受罪,跟她过肯定早死。
其实婆媳暗斗皮皮打懂事起就天天看见,总以为是人民内部矛盾,却不料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后来她把这些说给小菊听,小菊还羡慕:“你还有妈,无论出了什么事最后还是回了家。我的妈呢?一去无踪影,临走时就扔给我爸一张纸条:‘小菊已经会做饭了’。”
生活之于皮皮就像一幅张大千的水墨画,太多的模糊凌乱沉在水底,只有家麟那只凌风独立的荷花是清晰的。清晰得好像是她的未来。
家麟是皮皮褐色人生中唯一可分辨的风景,而贺兰静霆则从未出现在她的蓝图之内。
于是乎,木鱼茶庄之后,皮皮再也没有见到他。
倒不是皮皮不知好歹。就在贺兰静霆离去的当天,皮皮满怀愧疚地给他打过了三个电话:两次手机,一次座机,无人接听。怕他还在气头上,皮皮等了三天,再次打电话,还是无人。电话滴了几声进入自动留言,尤疑半晌,皮皮怯怯说了一句:“贺兰先生,那天的事很对不起。你——”她本来想说“你手指上的伤好些了吗?”话没说完,留言时间已过,电话滴地一声关掉了。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辱,再也鼓不起打电话的勇气。
万般无奈之下,她去问了冯新华。冯新华说,贺兰静霆这个月要和馆长一起去看两个考古现场,行程排得满满的,人现在在陕西某县。皮皮又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周,仍无回音。想着好不易到手的采访前途未卜,有些泄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等贺兰静霆回到C城再说。
正好赶上这月卫青檀身体不适,请了三周假。而皮皮的托福考期越来越近,天天下班就泡学习班背单词做习题。她倒不指望能考个好成绩,昂贵的报名费摆在那里,蒙混过关太对不起钱了。
整整一个月就在忙碌和混乱中度过了。
正月十五的那天,皮皮到麦当劳吃中饭,顺便会一会辛小菊。午休时间,小菊拉着皮皮的手溜到门外,忽然说:“皮皮,我网恋了。”
“你,网,恋,了?”皮皮双眉一皱,将信将疑。
小菊非常肯定地“嗯”了一声。
除了打工,小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耗在网络上:是数个论坛的版主,加入的QQ群有五十多个。她非常积极地加入网上的“集体活动”,却与这些集体保持着理智的距离。拒绝和任何人单独联系。迄今为止,她个人好友的QQ名单上,大约只有皮皮和佩佩两个人。皮皮宿舍里没有网,去了报社才在线上,佩佩只喜欢电话联络。她们都没有时间陪她聊天。
而小菊居然网恋了!!!
没等皮皮拷问,小菊就招了。她们是在“芝麻开门”的论坛里认识的。二十九岁,数学所的研究员。
“假的。”皮皮一口否定,“骗子。现在专有一些五十岁的老男人情场失意,在网上骗女孩子,一直骗到床上为止。”
“至少他懂数学,这个肯定假不了。”小菊努力替他辩护,“我扔给他一道非线性微分方程,一会儿功夫就解了。他扔给我一道,到现在连个近似解还做不出来。”
“好吧。他是一个懂数学的骗子。”
“我觉得……他说话还算诚恳。”小菊双手支颐,双目炯炯,“他要求见面。”
“这么快就要求见面?”皮皮的脑袋敲起了警钟,“会不会是色狼啊?”
“我的条件也不好啊。妈妈跟人跑了,爸爸是疯子,无学历、待业、打工、一无所成。如果他真是搞研究的,也许还嫌我呢。”小菊叹气。
“嫌你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皮皮推了她一把,“你以为男人很看中学历么?”
“唉,这些年,我也想读个夜大什么的。可是我一天都要打两份工,实在没精力读书了。还说呢,我爸又病了。”
小菊的爸爸是这样的。如果健康,他会在公园或者街头算数学题。饿了就随便买点东西吃。钱全是小菊供给。他记得一个月回家向女儿要一次。
如果他病了,就不再露宿街头,而是哼哼叽叽地倒在家门口,小菊不得不照顾他,严重的时候还要请假。
“需要借钱不?”皮皮问。
“这回他的病有点麻烦,医生怀疑是癌症。”小菊想了想,说,“你能借我五百吗?我下个月还不了,年底才能还你。”
虽然小菊偶尔会要向皮皮或者佩佩借钱,但她很讲信用,说什么时候还,绝不拖欠。
“我借你一千吧。”
“我只要五百。”小菊望着远方,轻轻地说,“我在考虑换个钱多一点的工作。”
“别太累着自己了。”
“皮皮,上个礼拜我看见我妈了。”她脸上的表情怪怪的,“我一直以为她远走他乡。不料她还住在这个城市。她又嫁了人,孩子都好大了。我从她面前走过,她都不认识我。靠。死女人。我咒她祖宗八代。”
皮皮不敢和小菊谈她妈妈的事,这么多年她照顾那位神志不清的父亲已经是捉襟见肘。连忙将话头引开:“哎,你今天都用眼影了呢。哪个牌子的?怪好看,我也去买一个。”
小菊从牛仔裤荷包里掏出一个眼影盒:“买什么,这是你送的,还记不记得?生日礼物?”
“天啊,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会过期的啦!”皮皮叫起来。
“过什么过,我看好好的。”她拿出小镜子,瞟了自己一眼,“等会儿我见他。”
“你见他?你见谁?”
“那个网友。”
皮皮紧张了:“在哪里见?”
“他让我挑地方,我挑了C大门口的麦当劳。安全吧?”她狡猾地笑了笑,“以前我在那里打过工,里面的人都熟。”
她们说了一会话,小菊休息时间到,进去工作了。
到了三点钟,她给皮皮打电话:“嗨皮皮……”
皮皮正在整理档案,将电话夹在耳边:“怎么啦?”
“我不去见他了。打退堂鼓了。”
“这样吧,”皮皮忽然说,“我去替你会会他,怎么样?”
19
C大门前的麦当劳在苏宁电器第二层,八点过后很冷清,大号咖啡七折,等于廉价咖啡馆,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除了服务生,里面只有八个人。其中四位是成对坐着的,谈笑风生,看上去象恋爱中的大学生。
剩下的四个里有一个是女的。排除。
只剩下三个男人,有一个明显年过五十,排除。
最后两位看上去都在三十岁左右。
东边的那个,个子不大但肌肉发达,长得很像成龙。他正在啃一个巨无霸,生菜、蛋黄酱从手指头溢出来,掉了一桌子。酸黄瓜里腮帮子里喀喀作响。
西边的那个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清秀,肤色白皙,穿一件方格子衬衫,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一盒薯条,正专心地看报纸。
皮皮觉得他的样子很斯文,很像大学老师。
要见的人叫程少波。皮皮特意GOOGLE了一番,倒真有这个人。真在C城科学院数学所。皮皮又上期刊网查他的论文,还真不少。此君毕业于北大数学系,在国外留学数年,有国外大学数学博士的学位。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对于小菊来说,程少波就是当之无愧的钻石男了。虽然年纪大了一点,毕竟未婚,且工作稳定、收入颇丰、一个人的名下就占了一大堆基金。
可是,皮皮又觉得很奇怪,像他这样的资历,北京上海找工作都很容易,为什么要留在C大这个不起眼的城市呢。难不成他也和贺兰静霆一样,是只狐狸?
程少波说,相认的记号是他手里拿一张报纸。可是皮皮一进来就发现大门旁边挂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盛着一叠码好的报纸,供人任意取看。里面的客人只要不在聊天的,似乎人手一份。看来这人真是没经验。皮皮也有点傻眼。她在“成龙”和“方格子”之间权衡半天,想直接上前去搭话,又觉得还是先假装去买杯咖啡继续观察一下比较好。
店子里只有两个服务生。一个勤快地擦着柜台。一个在旁边的水池里洗咖啡壶。皮皮点了咖啡交了钱,服务生指了指咖啡机说:“稍等,我们正在做新的咖啡。”
她站到一边。没过几秒,门被推开了,又进来了三个男人。为首是一位五短身材,头大如斗,戴着礼帽,背着皮包,浓眉大眼,双耳垂肩,笑咪咪地好似弥勒佛。他的神情也很宗教。身子沉,走起路来,地板格格作响。身后尾随着着两个时尚男生,奇妆异服,听着耳机。
服务生过来招呼:“晚上好,先生您想要点什么?”
“咖,咖,咖……”
“咖啡?”
为首那人点头。
“多大杯的?”
“大,大,大,大……”
“大杯?”
那人又点头。
“您还要点什么吗?”
“不不,不,不不……”
“一共是八块五。”
“谢,……”
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生结巴,那人说了半天,一个整句也没有。服务生倒是很耐心,一面认真地听,一面及时猜测他的意思,迅速接住话头:“不谢。您要加牛奶和糖吗?”
“两,两,两……”
“两份奶?”
他点头,又说:“不,不,不……”
“不要糖?”
他又点头。
“请到这边稍等,咖啡马上就好。”
那人的样子有点尴尬,转身到旁边和皮皮一起等咖啡。其间,他们对视了一下,“弥勒佛”友好地冲她一笑,皮皮忽然发现他的胳膊里夹着一张报纸。
程少波?
“您是程先生吗?我是辛小菊。”皮皮礼貌地伸手过去。
那人微微地怔了,便很大方地握住了她的手:“辛,辛,辛……”他一路“辛”下去,皮皮一路耐心地等,等了一分多钟,他才说:“辛小姐你,你,你……”
“我很好。”皮皮只好帮他说完。
所幸这时咖啡好了,程少波赶紧接过两杯咖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步流星地向窗口的座位走去。
不知为什么,虽然口吃得近乎于有交流障碍,皮皮对这人的印象不坏。他非常镇定,无论多么尴尬的场面,他都能保持自己的尊严。
可惜他不知道小菊天生不仅性急而且挑剔。如果她的耐心有常人的一半,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缺朋少友,孤独无助。她很庆幸自己接下这项任务,至少在两人之间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可这位先生也实在太口吃了,皮皮不禁发愁怎么将谈话进行下去。不料程少波从皮包里掏出一个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