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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吊在了纪南星脖子上,晓月吓得躲在何乐身后。狗蛋用小棍挑着看了看说:“不是蛇,是蛇蜕的皮。”
何欢心惊胆战看着他用小棍挑进打算装虾米的啤酒瓶里,时不时瞅一眼,生怕它突然活过来。一路提心吊胆,回去之后细细端眸看,上面竟然爬着许多小蚂蚁。“你要这个干吗?”她问狗蛋。
“耍(晋北方言:玩儿)。蛇肉能吃。”狗蛋认真观察里面的蛇皮,头也不抬。
“好吃吗?”
“不好吃,卡拧得来(晋北方言:很硬的)。”见她好奇,狗蛋补充道,“你要是想吃,我让我二爹(晋北方言:二叔)给你抓一条。”
“不用了,我妈妈说,不要吃野生的小动物,应该尊重它们,保护它们。”
狗蛋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何欢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让他明白。
“我妈妈的意思是,野生的小动物死了就没有了,家里养的吃了还可以再养。”何乐替她解释道。狗蛋明白了,但却表示无法理解。何乐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太少吧,少的东西就不应该被吃掉。你听说过保护动物吗?”狗蛋摇头。“比如大熊猫,要是我们吃掉它们,就没有大熊猫了。”
“大熊猫长啥样儿?”狗蛋很好奇,王月馨也伸长脖子探过来听。
“动物园里不是有吗?”
“没去过。”
“那电视上总看到过的吧?白身子,黑眼圈,黑手黑脚。”何乐比划着。
两个孩子一起摇头:“我们家没电视。”
“什么?我以为只有像五奶奶这样的老人家才会没电视,没想到你们两个家里都没电视。”何乐震惊之余,也为他们叹息,“那你们平时都玩什么呀?”
“跳皮筋、跳房子、纳籽籽、耍人人。”王月馨歪着头报上来几个常玩的游戏。
“耍水水,和泥泥,打仗,打雀儿,弹蛋蛋。”狗蛋说的几个更是让何乐云里雾里。
“你玩什么?”何欢问王青。
王青红了脸:“拍人儿,打宝,五子棋。”
四个孩子对于他们所描述的各种玩法兴致盎然,恨不得立马一一试验。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没几天他们就对各种游戏规则了如指掌,而且迅速分化成男女两派。王月馨带着何欢和纪晓月找来村里其它小女孩一起跳皮筋,跳房子。“纳籽籽”和“耍人人”则人数不限。“纳籽籽”就是抓石子,五颗大小均匀的石子放在平地上,扔起其中一颗的同时按顺序抓另外的几颗,先是一次抓一颗,再依次抓两颗、三颗、四颗,难度不断升级。“耍人人”是女孩子们的最爱,用铅笔、玩偶甚至瘪掉的玉米做成不同形象的主人公,再自制道具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来演绎。何欢有满肚子的好故事,曲折离奇吸引了村里一大批小姑娘甚至小男孩,他们围成一圈看几个小女孩拿着各种形象的主角配角在方寸天地演绎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何乐对女孩子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他和纪南星一样,热火朝天地加入了“行军打仗”的生活当中,分别率领不同的“队伍”手持“刀枪棍棒”等各式武器打得昏天暗地,也会用弹弓打麻雀,或者在地面上弹玻璃珠子。何乐严格遵守和母亲之间的约定,不轻易杀伤野生动物,从不真的打中麻雀,也不肯掏鸟蛋、捅蚁穴,这多少让其它小伙伴觉得无趣。但他聪明有趣,总有新的创意和方法,给玩伴们带来前所未有的不同感受,所以他们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吃饭啦!”五奶奶在街上吆喝一声,孩子们便各自哄散,回家吃饭。天气阴沉,乌云滚滚,吃饭吃到一半五奶奶便放下碗筷急匆匆去收晾在院子里的豆子。雨点噼哩啪啦打下来,何欢眼疾手快,忙跳下地去帮忙。纪晓月见她去了,也赶忙下去帮忙,还不忘指挥两个男孩子:“快!拿个簸箕来!”何乐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去收豆子,纪南星微微一笑,径自去拿簸箕。
吃过饭,纪晓月事事抢先,又是洗碗扫地又是擦桌子。
“五奶奶,我和何欢谁漂亮?”
五奶奶笑咪咪不说话。
“废话!当然是我姐姐漂亮,你看看你,凶巴巴哪里好看?”何乐不满。
她却执拗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们俩谁更能干?”
“都是好孩子。”五奶奶摸摸她又黑又硬的头发,看着她倔强地抿着唇的样子,笑得嘴都合不拢。
晓月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为什么人人喜欢何欢?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比我会装可怜吗?她觉得自己比何欢懂事,比何欢聪明,比何欢能干,也觉得他们实在有眼无珠。
“你有亲奶奶,她最疼的人肯定是你,你奶奶家住得好,吃得好,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五奶奶呢?而且你奶奶家有电视,你可以看美少女战士,干嘛还要住在这里点煤油灯看漫画?”
何欢搞不明白纪晓月为什么非得处处跟自己比。
雨下了一天,窑洞漏了水,滴滴答答流在了柜子上。五奶奶颤颤巍巍和了泥要上房去抹,何乐和纪南星忙抢过来,一个顺梯爬一个接应,三下两下就到了窑顶。两个孩子找到漏水的地方,撅起屁股热火朝天地抹泥,抹成一个小丘,盖上塑料薄膜,确保万无一失才下来。
五奶奶欣慰地直掉眼泪,拿出珍藏多年的冰糖犒劳他们。孩子们面面相觑:冰糖有什么好吃的?最后还是为了给她面子一人勉强吃了一块。
王麻子家的听村里人说婆婆有钱了,立马派儿子三亲蛋来问五奶奶要钱。鼻涕拖到唇边的孩子期期艾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味地问奶奶要钱,没要到饭也不吃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他妈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亲孙子来了不给口饭吃,供着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老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嫁到这种求毛人家!”
四个孩子围成一圈,看着女人撒泼,满脸不可思议。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围观看热闹,五奶奶臊得连门都不敢出。
“三亲蛋刚才是来跟五奶奶要钱的,她一个老人家,又没有工资,又没有很多地,怎么会有钱?我们都叫他吃饭来着,可他根本不吃,这能怪谁?我们吃的饭是纪奶奶拿来的,你给过五奶奶什么?再说我们还帮五奶奶干活儿,我们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何欢气鼓鼓站出来,指着女人的鼻子不客气地说道,“你再骂一句,我就到大队喇叭上广播,说你偷了王六家一麻袋豆子,连蔓子都拔走了!”
“放狗屁,老娘统共拔了半蛇皮袋!”王麻子家的脸憋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跳脚。
“你觉得村里人会信谁?王六可是骂了好几天街了!”何乐洋洋得意。
“日你妈你算求老几,小求瓜子,小心爷捏死你!”
“你敢!”纪南星凌然站出来,义正词严地说,“你要是再敢骂一句,我就告公安局,说你和你男人不养活父母,让公安局抓你们坐禁闭!”
“小求孩子懂个啥,爷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公安局凭啥抓爷?”
纪南星冷笑一声说:“国家法律上说了,不养活父母就是犯法,犯了法公安局就可以抓起来坐监狱,你跟你男人不养活五奶奶,还来骂她,我只要一打电话,县里的警察就会来抓你的,你就等着吧!”说着,拿出书包里的大哥大。
王麻子家的脸立马白了,声音也发起了抖:“村里那么多人不养活大大妈妈(晋北方言:爸爸妈妈),凭啥就抓我?”
“那是因为没人告你们,只要有人告,都会抓起来的。”纪南星说得一脸坦然,不由王麻子家的不信,想再骂几句又没了气势,只得灰溜溜走了。何欢顿觉纪南星格外高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十分受用。
纪家是从口外(晋北指内蒙古一带)搬来的外姓,原来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自从大儿子考上警校,在上海当了警察,二儿子考上大学,做了上海的公务员,纪家一举成为王庄的名门。五间大红砖瓦房,阔气的院子,吃不完的菜花不完的钱,天天鸡鸭鱼肉,儿子月月寄钱回来,有一次过年还是县公安局的车送到门口,大媳妇儿据说是大学里的老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村里人教训起自家孩子,都要提一提纪家的儿子。
围观的村民看到纪家小孙子小小年纪就大人一般唬得人一愣一愣,不由感慨万千,有的说他们命好,祖坟上冒青烟,上辈子肯定烧了高香,也有的说传染(晋北方言:教育)得好,纪家老太太伶俐,孩子们也一个比一个灵。
作者有话要说:
☆、光阴的故事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光阴的故事》罗大佑
何欢坐在村边的崖头,闭上眼睛任黄土高原夏日午后灼热的风直冲向自己的脸颊。她的红裙在风中飞舞着,像一朵娇艳的花,盛放得格外恣意。
石楠走过来蹲在她身旁,饶有兴味地问:“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想以前的事。每次回来都特别感慨,好像世界都翻天覆地,只有自己还停在原处。”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山坡,坡上一片小松林郁郁葱葱,墨青的色彩压过了周围玉米地的鲜绿色泽。“那时候进趟城真的是不容易,要贿赂年纪大的高中生带着我们,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坐着村里唯一的一辆小面包车,人挤人人摞人,我坐在南星哥的腿上,何乐坐在我身上,晓月再坐在何乐身上,每个人都兴奋得不知所以。八月份赶集的时候,人潮拥挤,卖各种东西的小商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像电视里的剧情一般新鲜。南星哥总是一手牵着晓月,一手牵着我,何乐拽着我的衣角紧紧跟在后面。看到好吃的他就买给我们吃,遇到好玩的就陪着我们玩,不管坐碰碰车还是看马戏都生怕我们三个走丢,自己从来都玩不好。”
石楠叹了口气,默默地想:我就是来找虐的,真的是来找虐的。明知她已经把纪南星种在了心上,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