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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晴与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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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看他,绕过他身边往上走,不料一把被他抓住。
“你,你干什么?”她抱紧双臂。
他平平淡淡地抬眼:“抱你上去。”
“不用。”她躲开。
他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这样会弄脏地毯。不怕被你妈发现?”
门口的地板上确实已经留下几个淡淡的血脚印。她推开他,在他手里抢过毛巾包在左脚上,一边艰难地往上走一边说:“谢谢,不用。”
身后传来他一声“哼”,他轻声说:“随你便。”
她命运多舛的左脚,肿得象个馒头,下地都钻心地疼。
那天是她高中毕业舞会的日子,对高中生来说算是象征成年的大事。她的舞伴,出人意料,是学校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当时他和啦啦队美女队长刚刚分手,全校最帅的偶像,这样莫名其妙地邀她做舞伴。她准备了低胸及膝的浅蓝色小礼服,打算隆重地庆贺自己成年。
无奈她命运多舛的左脚注定和偶像共舞这种事成不了现实。她趴在阳台上,眼睁睁看着偶像坐着加长林肯来,又挥手离开,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嗯,不错,挺帅。”子墨不知何时出现在隔壁的阳台上。他倚着栏杆浅浅勾起嘴角:“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去不了了。”
她不看他。她决定以沉默表达她的愤怒,一眼也不看他。
他只“嗤”地轻轻一笑,隔着阳台递过一只酒杯:“祝贺你成年。”
一杯tortilla sunrise,诡异的橘红色。加拿大的合法饮酒年龄是21岁,子熙这样一个乖女生,唯恐行差踏错一步给母亲丢脸,当然从来没喝过酒。那天定是心情不爽,鬼使神差地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决定一眼也不看他,头脑一热,还是抬眼看了。而他,一贯的似笑非笑,满不在乎,懒懒靠在栏杆上,饶有兴味地看她。
那年子墨二十二岁,褪却了青涩,有一种刺人眼的俊朗。有那么一次,依凡拉子熙到一边谈心,无限神往地说:“你觉不觉得,子墨的眼睛会放电。”
她想到保罗纽曼。记得有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叫《漫长炎热的夏天》,改编自威廉福克纳的小说,读简奥斯汀的乖乖女爱上坏小子的故事,里面的保罗纽曼一对迷离的蓝眼睛,浑身上下都冒着荷尔蒙的泡泡。据说女主演最后成了保罗纽曼的夫人。一点也不让人奇怪,那对摄人心魄的蓝眼睛,被看一眼也叫人热血沸腾,谁能抵挡得住那样的魅力?
子熙喜欢女主角在电影里的裙子,和她的毕业舞会礼服一样,很浅很浅的蓝色。
龙舌兰酒的酒劲上来,眼前开始叠影,子墨的头变成了两个。尽管如此,他再一次递酒杯过来,她竟然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又一饮而尽。
第二杯tortilla sunrise 彻底打倒了她,世界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耳朵嗡嗡叫,脑袋里却一片欢唱。她高举起空酒杯,想到大雨滂沱里她走过的路,忽然大笑:“秦子墨,子墨,我成年了。我祝你早日秃顶。”
白晓琪后来说她酒品不好,喝多了喜欢胡言乱语。她不知真伪,因为她说过什么第二天总是不记得。在一片混沌中,她似乎是对着阳台中间的空隙思考:小时候以为和男生拖手会怀孕,后来觉得被保罗纽曼看一眼会怀孕。她依稀记得自己对着子墨傻笑:“子墨,你说,什么是安全的距离?你和我隔着阳台,我是安全的吧?”
也可能是她喝高了后的幻像,要不怎么子墨明明在阳台那头,又忽然出现在她房间里?她明明穿了T恤,怎么忽然又换上了小礼服?
那感觉又如此真实。她记得她搂着子墨的脖子,脚踩在他的皮鞋上,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你喝醉了。酒量那么浅,还敢和人喝?也幸好是我……以后别和男人喝酒。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那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夜,空气里有粘稠的微风,她靠在子墨的身上,任由他抱着她一寸寸朝房间里挪,她记得他强有力的心跳,他身上须后水和龙舌兰酒的味道,还有他胸口的温度。她记得她闭上眼,仰天大笑:“子墨,子墨,我讨厌你,我讨厌夏天下雨,我讨厌你……太好了,我讨厌你,我终于安全了。”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斜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礼服。昨天记忆的碎片涌上来,她一声哀号躲进枕头里。必须是幻象,要不然让她怎么见人?
幸好,子墨走了。母亲告诉她:“子墨一早走了。你忘了,他今早的机票回国。”
那年的秋天子墨搬到东海岸去念商科硕士,他的保时捷也被搬家公司拖走。这下好了,即便是父亲来,隔得那么远,他也有籍口不来。
子熙最后见过一次依凡,是在那一年的感恩节。那样深秋的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发现依凡坐在她家大门口铺满落叶的台阶上。
依凡看见她,跳起来抓住她:“子熙,你知不知道子墨什么时候回来?”
她甩开依凡:“我又不是他保姆,我怎么会知道?”看见依凡瞬间失望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叹口气说:“他今年过节不会来,你不用等了。”
依凡踌躇再三才说:“子熙,我能不能请你喝咖啡?”
她们坐在街角小咖啡馆里,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依凡低垂着眼说:“子熙,对不起,你一定恨我。那天的事是子墨的主意,真的。”
“我相信。”她简单地答。相信不相信其实无关紧要,她只想忘记。
依凡幽幽地叹气:“不知他过得好不好,有将近半年没见到他了。为什么我打电话发短信他从来不接也不回?”
这叫她怎么回答?除了用怜悯的眼光看她,子熙也无能为力。她只好说:“商学院的功课听说很忙。”
依凡象是想起什么,忽然探身过来:“子熙,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吧?你的电话他一定会接的,一定会,是不是?”
一定会吗?她从来不给子墨打电话,她不知道。如果他不接,也许依凡可以死心。
依凡熟练地拨号码,没想到才一声铃响,就听到子墨的声音。依凡欣喜若狂地说:“子墨,是我,依凡。”
子墨不知说了什么,欣喜若狂被一脸迟疑所代替。依凡递回电话说:“子墨说叫你听电话。”
子墨的声音冷若玄冰:“在哪儿?”
“街角的咖啡馆。”她答。
“站起来,左拐十步走出门。”
她依言而行。他说:“你是我的谁?凭什么插手我的事?”
她说:“我不是你的谁,依凡和我借电话,我借给她了,如此而已。”
“是,萧子熙,我怎么就忘了,你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的。”
她一时愣住,不明白他到底火大什么,形同陌路,不是他们历来的惯例?
门口的雨势渐大,门廊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来,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短暂的空白,他已经平静下来,恢复平日无所谓的调调:“行,你想让我和她说什么?”
这下她倒不知所措,想了想说:“哄哄她吧,她一定很想你。”
他冷哼:“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觉得藕断丝连对她比较好?”
她心烦意乱:“我不知道,你随便。你们分也好合也好,关我什么事?只要她不在我家门口站岗就好。”
他爽快地答应:“行,一定如你所愿。”
电话交回到依凡手里,不知子墨和她说什么,子熙听不见。她只看见依凡的脸,那一张因为紧张而失色的脸,逐渐有了生气,慢慢绽放笑容和光芒,直至完全盛放,姿态绚烂得如同盛开的罂粟。
子熙那时候在心里想,秦子墨,你这个魔鬼,能叫人生也能叫人死,爱上你的人都万劫不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依凡。后来他们当然还是以分手告终,只是依凡没再在子熙家门口出现过。一切象子墨答应的那样,如她所愿。

百合巨蟹

没过几天,子熙再一次见到了颂阳。
这一次是午夜十二点,她躺在床上刚要熄灯,老虎忽然跳过来挠她的肚皮,又噌噌蹿到窗台上。她跟过去一看,看到齐颂阳坐在楼下草坪边的石凳子上,抬头朝她灿然一笑,轻轻地挥手。
她走下楼去,老虎跟在她身后,刚刚出楼门,老虎改踱步为小跑,冲上去绕着颂阳的脚边先转三圈。
颂阳伸手挠老虎的下巴,抬眼说:“我只是路过,想到该来看看我的病人。”
子熙说:“来了怎么不上来?”
他微笑说:“刚刚才下班,那么晚了,不想打扰你们,只是想也许老虎会在窗台上。”说罢抬起老虎的爪子,“来,我看看,伤口愈合得怎么样?”
子熙也笑:“他呀,活蹦乱跳着呢,昨天还拖了一只死老鼠回来向我炫耀,恶心死了。”
老虎抬头朝她“呜”了一声,象是抗议她向别人告状。她好笑地俯身将老虎拾起,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短毛,抬眼一看,才看见颂阳正定定地看她。
楼下的路灯坏了很久了,也没有人来修,幸好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光如水银泻地,他满眼盈盈笑意,挥之不起。她不禁尴尬地咳嗽:“咳咳,这么晚了,我先上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明天,”他忽然说,“下班后有空吗?我知道一家画廊,正在展出几幅Peter Lik 的作品,想不想去看?”
她知道Lik 的名字,颇知名的艺术摄影家,擅长色彩浓郁的风景,如梦似真,每一张都象童话故事,在国际上得过许多奖。她正犹豫怎么回答,颂阳说:“这几天连着几天有手术,今天又夜班,明天才早下班,偏偏展览都最后一天了,错过明天,大概就只好到他拉斯维加斯的画廊去看了。”
她想了想说:“那好啊,下班我给你电话。明天见。”说罢刚要转身,颂阳又叫住她。他说:“看见你关着窗开着空调。晚上睡觉还是开窗好,封闭的房间空气不好会感冒。”
“哦。”她微笑着答应。
他顿一顿又说:“还有……”
她“噗”地笑,接话:“还有,我和老虎天天都吃维生素。”
他也笑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递过一束小花:“还有,看病人哪有空手来的。可惜下班太晚,花店都关门了。”
不知他从哪里采来的小野花,浅紫色和黄色,大部分她不认得,只认得几朵介于粉红和浅紫之间的,是波斯菊。她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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