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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以珂只是流泪，没有哭出声来。她跪在那里，瘦削的背脊挺直，眼泪滴在地板上，可她就是没有哭出声。
而此刻，她不仅没有哭，就连眼泪都没有了。
甘熠熠看着她，觉得有些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
以珂赶走了江征给她请的家政阿姨，做饭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甘熠熠的头上。
甘熠熠不放心以珂一个人呆在客厅，于是把菜拿到客厅里去摘。看以珂蜷着腿不言不语地看着窗外，甘熠熠叹口气，让以珂帮着她摘菜。
以珂看着那些蔬菜，突然冒出一句，“熠熠，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来北余尝他的手艺？”不等甘熠熠回答，她又自顾自接着说，“可惜你没机会了。”
甘熠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张嘴说话，一说话就会哭，所以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
以珂动作很慢的摘菜，甘熠熠也不催她，只是把自己的速度降下来，陪着她一起。
摘完那一小堆菜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然后以珂就进卧室去了。
甘熠熠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她连忙用一只手捂住嘴，端起菜盆逃也似的进了厨房。把水开到最大，双手撑在流理台上，低低地哭出声。
饭做好后，甘熠熠去叫以珂吃饭。在门上敲了半天没有回应，她慌了，顾不得许多便直接推门而入。
然后她看到以珂背对着门口靠在床头，低垂着头，手上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稍稍松口气，甘熠熠从床尾绕过去，还未走近，就看清了以珂手里捧着一个相框，里面放着以珂和常萧的合照。
甘熠熠走过去，挨着以珂坐下。
照片应该是几年前在大学校园里拍的，背景是M大的标志性建筑。他们俩并肩坐在草地上，应该是有人在他们身后喊他们，然后他们一齐回头的瞬间被抓拍下来。青春洋溢的脸，风华正茂的一对小恋人。如今一人已去了天上，剩下另一人只能看着照片追忆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以珂用手指慢慢划过常萧脸上的每一寸，反复摩挲，仿佛她能透过照片触摸到真实的常萧。有血有肉的、活着的常萧。
甘熠熠扶着以珂的背，轻声唤她去吃饭。
以珂把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听话的跟着甘熠熠走到餐桌坐下。
甘熠熠知道她胃口不好，所以特地煮了粥，又做了几道她平时爱吃的菜。以珂机械地搅拌着碗里的粥，然后看着桌上的菜怔怔地开口，“你知道吗，他被捅伤的那天下午，还给我打电话，说第二天给我做他新学会的菜，答应给我做布丁。可是第二天他就躺在医院了，再也没有醒过来。”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吞下去后才笑着对甘熠熠说，“怎么办熠熠，我还是比较喜欢吃他做的八宝粥……我真的很想念那个味道。”
甘熠熠红着眼睛伸手握住以珂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
以珂又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现在也只能想想了……”
甘熠熠再也忍不住，一把夺下以珂手中握着的勺子，扯着她的手把她转向自己，“你想哭就哭吧以珂，你这样让我更难受。想哭你就哭出来，我求你别这样……”
以珂任由甘熠熠摇着她的肩膀，轻启嘴唇，“我为什么要哭？我不哭，哭多难看啊。”
甘熠熠吸吸鼻子，在自己脸上抹一把，“以珂你要好好的，千万要好好的……只有你好了，我们才能放心。常萧……他才会放心。”
这天晚上甘熠熠陪着以珂一起睡，可是半夜突然翻身，却没有摸到旁边有人。她吓得一下就坐起身，环顾一圈卧室也没有看到以珂。于是她立马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就往客厅去。拉开卧室门，一眼就看见坐在阳台上的以珂，指间一点腥红点缀在夜色中。
她轻轻走过去，隐在推拉门后面的窗帘里，看着抬头望向夜空的以珂。这夜的星星很少，只看见寥寥几颗镶在如黑色幕布的空中。
她看着以珂把手上的烟送到嘴边，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以珂吸烟了。
十几岁的以珂吸烟，虽然吸得少，但还是会偶尔来一根。甘熠熠不懂以珂为何会吸烟，在她看来，未成年吸烟这是很不好的行为。可是以珂吸烟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她甚至觉得吸烟时的以珂比平时要有魅力。
那时候的晚自习，她和以珂会偷偷逃掉，然后两人溜上教学楼的天台。坐在栏杆上晃着退，以珂一边抽烟一边听甘熠熠讲她喜欢的那个男生。
也是在那个时候，甘熠熠才第一次从以珂嘴里听到关于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叔叔、她的哥哥。
最后一次见到以珂吸烟，是在高考前的那晚，她还记得以珂抽完那根烟，对她说：“我一定要考到M大。”
从那以后，甘熠熠没有再见过以珂吸烟，直到这个晚上。
她站在推拉门后面，手里的窗帘布越拽越紧。风把以珂的长发扬起，她突然想起大二的时候，有一次以珂从北余回溯川，让自己去陪她把头发的颜色染回黑色。自己问她为什么，她说她遇到了她的从前，很怀念的从前。
“熠熠，我觉得我的运气太好了。这么多年没见，我竟然还能再次遇见他，你说是不是我爸爸妈妈在保佑我？他们走了，把另一个可以带我回到温暖的人送到我身边。你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烟上已经有了一截烟灰，以珂却浑然未觉。这么多年，甘熠熠知道常萧对以珂的意义有多大、有多重要。
微凉的夜风把以珂的睡衣吹得鼓起，甘熠熠悄悄转身折返回卧室。躺在床上看向窗外，刚好能看见一颗星星。
常萧，你一定要保佑以珂好好的。
******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甘熠熠会陪以珂下楼去散步，有两次还碰到了她对面的邻居。以珂甚至去逗了那只拉布拉多，这让甘熠熠放心不少。晚上以珂依然会半夜起床，然后去阳台看星星，并抽一支烟。甘熠熠每次都是躲在推拉门的窗帘后面默默地看她一会儿，然后又折身回卧室。
可是这天晚上甘熠熠并没有在阳台看见以珂，在屋内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人。她慌张的跑下楼，绕着花园走了一圈还是不见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小区大门处问了保安，才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她一个人出去了，并且是在小区门口打了车走。
甘熠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打了电话给江彦承。估计江彦承早就睡下了，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承哥我是甘熠熠，以珂不见了！”
“什么？我马上来北余！”
江彦承来得很快，平时从溯川到北余开车要将近两个小时，可他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已经到了。阿新在小区大门外等着他，一见他的车开过来，立即迎上去。
“怎么样？”
“查到了。颜小姐在小区门外打的车，我去查了监控得到了车牌号，然后通过出租车公司找到司机。司机说把她送到海边了，我给司机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司机正在回北余的路上。”
江彦承上楼去，甘熠熠正在房内来回踱步地等着他。听见门口传来声响，立马跑过去开了门。然后江彦承走进来，去卧室拿了一件以珂的外套，然后才对甘熠熠说：“她去了海边，我去找她。这么晚了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等着吧。”
说完，关上门快步离去，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一串脚步声。
******
十二点之后就是十月五号。
十月五号是常萧的生日。
前一天甘熠熠带以珂去散步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以珂说要买个蛋糕。甘熠熠以为是以珂想吃，便跟她进去买了一个。谁知回家后以珂却把蛋糕放进了冰箱，甘熠熠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以珂提着蛋糕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沿海公路上，只有不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可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走了许久，才走到上次常萧带着她去洗手的那个地方。
她把蛋糕放在一个大岩石的背风面，她跪在沙滩上，有细小的碎石子隔着裤子硌着她的膝盖，很不舒服，可她毫不在意。
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放在岩石上，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然后拿出两包烟，点一根烟她插一根烟在蛋糕上面。
她要插25根。
买蛋糕时甘熠熠没有拿蜡烛，她只能用烟来代替了。可是常萧不抽烟，不知道他在天上看着会不会责怪她。
把烟插完后，她才靠着岩石坐在沙滩上，把蛋糕捧在手里。
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此时海面吹着大风，海浪也不矜持，一切都预示着即将可能到来的风雨。
以珂笃定地想，明天肯定没有太阳。
她捧着蛋糕，就像捧着珍宝。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肯定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因为上次你说过还会带我再来的，我原本想的就是你生日的时候我们再来一次。我没有食言啊，我来了。可是你呢？你没有来。当初明明说好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可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爱吃甜食，可是你别怪我买了蛋糕。以前你生日都不买蛋糕的，因为你不喜欢。可是我的生日你却给我买了，我也想给你买一次。你别担心，待会儿我会替你吃掉你那份的，也算你也吃了。要是你能听我给你唱生日歌就好了，要是你能让我看着你许愿就好了，要是你能亲自切这个蛋糕就好了……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跟你说哦，熠熠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可我还是很感激她，谢谢她能陪在我身边。其实我真的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真的不想。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不担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了……今晚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熠熠现在一定很着急吧。但是你的生日，我必须要送上第一份祝福。”
“你知道吗，第一次在M大见到你的时候，听见你不确定的叫我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真傻。我一直忘了问你当时是怎么认出我的，现在再也得不到答案了。那周末我回溯川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熠熠陪我去把头发染回来，我不想你看见那几缕金色的头发觉得我是坏女孩，我想变回你熟悉的样子，记忆里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在爸爸妈妈都离开我后，只有你能带我回到十岁之前那种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