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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回到城里后，天色已经到晚了，两个人径直到了楼下的上海包子店里坐下。这时，薛坚才点上一支烟，神情沉重地对华曦说：“我们两个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了，我要是有些话说得不对，我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华曦点点头。
“这么多年来，我是个粗人，你是个秀才，我一直特敬重你。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有问题，刚才我在一路上都在想，该不该对你说出来，也许说出来，我们两个连兄弟都没得做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得说，要不然你会犯大错。”
薛坚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先说我吧，我毕业后的这几年里，特别是到海南开始自己做生意之后，我干过的女人，说出来能吓死你。不过，这些人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干完了买单，双方都挺高兴，这不过是一单最简单的生意。这些年我几乎上了瘾，到了晚上就难受。我觉得，我的心态完全变了，不再把女人当回事，错过了好几次机会。在我的眼里，对我有点好感的女人，我就觉得她是贪图我的钱，而我看谁都像鸡婆。直到这一两年，我才慢慢调整过来，特别想谈一次恋爱，死去活来地爱一回。可是没人会爱上一个我这样又穷又粗鲁的流氓。听你讲完这几年的事，我最深的感触是……”
华曦此刻像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而薛坚则直勾勾地看着华曦，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我感觉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是个不辨黑白是非的混蛋。”
薛坚看到华曦等待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才继续说下去。“也许这里数我最没资格说你，但是你内心的混乱让你错过了最难得的真爱。你不仅伤害了小美的一段感情，可能是永久地伤害了她的一生。我不想说吴缨不对，但是是你自己让这一切乱了套。”
两个人结完账往外走的时候，一个浓妆的女孩匆匆走进来，走在两人刚坐过的饭桌上。华曦认出她就是今天在仙湖见到的12楼女孩，薛坚拉拉华曦的衣角：“认识她？”
“就是今天在仙湖碰到的那个，住在我楼下，12楼的。”
“做什么的？”
“不知道。”
薛坚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12楼女孩身上，像是贪婪地盯着一件值钱的古董，咂咂嘴说：“不错，找个机会弄来泡泡。”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薛坚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是一包烟和两支啤酒，跷着二郎腿读了整晚的《天龙八部》，华曦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大电视的音量，和吴缨在电话里漫无目的地聊天。几次薛坚从门口往里望望，又都缩了回去。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多谈些什么，也许是该好好想想了。
夜晚的天气已经明显地凉了，向窗外望去，天空也显得特别透彻。粤海酒店和国贸的霓虹灯闪得刺眼，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的，没了往日的热闹。华曦听着电话里吴缨抑扬婉转的北京腔，脑子里想着博物馆附楼的天台和小美的影子，一切都那么陌生，仿佛褪色的老照片，封存在积了厚厚灰尘的角落里，照片里的情绪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像漂浮在水中的落叶，渐渐地消失在所有能感受的景色之外。
第六章 无雪之冬（1）
『1』
一晃，薛坚已经来深圳有个把月了，天气也渐渐地凉了下来。
这段时间，华曦和薛坚两个人大多躲在家里，看看书、聊聊天，无所事事地度着这个冬天。其间，华曦还特意安排吴缨和薛坚见过一面，是在金塘街的饭馆里，三个人吃了一次无滋无味的饭。看得出，吴缨并不喜欢薛坚，而回到家里后，薛坚也没对吴缨作什么评价，让华曦心里挺不好受。华曦的本意是，既然都是他的朋友，不希望大家之间存在什么芥蒂，至少都有个好的印象，以后相处的时候会顺当点。
华曦憋了很久，才趁《红顶商人胡雪岩》让薛坚哈欠连天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他对吴缨的印象。薛坚揉着充斥血丝的双眼，狐疑地看着华曦，“我的印象很重要吗？”
华曦被反问得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薛坚嘿嘿地笑笑，“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肯定尊重，这点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华曦迟疑地摇摇头，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的看法能让我……”
“你就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没有必要顾忌别人的想法，喜欢就喜欢好了。”
“你个人觉得吴缨怎么样？”
“哪方面？”
“随便哪方面。”
薛坚放下手里的书，抽出一支烟，“你现在越来越烦了，自己喜欢就喜欢呗，我的印象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她就见过这一面，其他都是听你说的，我能有什么认识？不过从见面的第一印象看，吴缨属于想当狐狸精又怕天黑的那种女人。”
华曦睁大眼睛，凑到薛坚的面前，为他点上烟。薛坚眯着双眼，摆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架子继续说道：“从吴缨的面相上看，她是福相，可是福得有些过火，容易招惹是非，和你一样，是个没准主意的。”
“是吗？”
“当然，你老兄看人错不了。天底下的女人差不多就这三类，一类是为了自己活着的，一类是为了社会活着的，还有一类，就是吴缨这种人，是不知道为谁活着的。第一类的女人特有主意，生活目标特明确，自己知道要什么和要干什么。第二类女人特没主意，社会上流行什么就要什么，别人说对她就以为对，别人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种人最没劲。吴缨这类人属于自己没什么准想法，特想不负责任，可是又想讨别人的好，所以老是没个准性，最后决定她们想法的就是冲动和荷尔蒙。我说得对不？”
华曦摇摇头，“不见的全对，不过值得参考。”
薛坚笑笑，“你体会去吧，你老兄一向看人错不了，这可是我多年的经验。吴缨就是那种邪劲儿不够的小狐狸，还没修炼成精呢。做朋友没问题，还挺有趣，可是要做老婆还差着呢。”
华曦岔开话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什么什么样的？”
“老婆啊！”
薛坚大笑起来，“老婆？我？饶了我吧，你看我像个做别人丈夫的人吗？在这一点上，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为什么？有什么事让你如此绝望？”
薛坚郑重地望着华曦，脸上的表情流露着一丝不屑，“兄弟，什么叫丈夫？一个稳定家庭里的男人才叫丈夫。这个男人必须有稳定收入，能养得起家庭，他才叫丈夫。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挣一份稳定工资、过一成不变的日子，所以，我养不起一个家。我可不希望我的老婆孩子为我担惊受怕、流离失所。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还是继续当光棍吧。”
第六章 无雪之冬（2）
“也许就有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你流离失所，你别不信啊。”
华曦说到这里，薛坚的眼睛罩上了一层纱样的东西，“你说得不错，是有这样痴心的女人。虽然我玩过不少女人，可是，做我的妻子的女人就应该享受最好的生活，享受一个女人所有的幸福。但是我现在做不到，我无法给予这一切，我就不想坑害人家。”薛坚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来，烟灰积了很长一段，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有个女孩，苦苦地等着我，可是被我拒绝了。我把她给害了，我不愿意看到她那么伤心，所以才躲了，躲到看不到她的地方，躲到能忘了她的地方。正是为了忘了她，我才没完没了地嫖，我才没完没了地喝酒。也许只有这样，只有让自己更无耻，心里才好过。”
第六章无雪之冬“为什么不挽回？你可以的。”
薛坚的脸凝成了一块黑色的冰，“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是心死。”
这个冬天格外冷，房间里冻得像地狱，让思想都结成了肮脏的冰坨。灰暗的墙壁映衬着阴沉的天空，哈气里都能拧出水来，只有隐隐闪动的烟头上还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华曦苦苦等着小美的电话，可是，电话铃声的背后只有吴缨，华曦渐渐地失去了希望。薛坚依旧躲在床上，读完了金庸的全套武侠，之后又找来所有的胡雪岩，整天沉浸在官与商的辩证关系中。偶尔两个人也会到楼下走一走，往往没走多远，就被冻得缩回来，继续着无聊的冬日之旅。
『2』
在冰凉的空气里，华曦觉得自己像一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尸，情绪同腐朽的味道一同凝固在玻璃瓶子的壁上。
虽然也曾经鼓起勇气拨通原属于小美的电话号码，可是那一端永远都是挂断的声音。扯断的电话线已经割断了两个世界的联系，也让华曦更觉得这个冬天冷得难熬。
薛坚明白华曦的心思，只是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见到华曦魂不守舍的时候，就独自一人抱起《红顶商人胡雪岩》躲到床上去，任华曦在房间里像头闷驴一样走来走去。晃动着的身体并不曾让冰凉的地板暖和起来，倒是心绪日加黯淡了许多，如同一直阴沉的天气，总在不知不觉里浸入黑暗。
『3』
华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房间里停了电，电热水器和电视机都没了动静。打了一通电话才发现大厦管理处因欠费已经给他拉闸停电，华曦暴躁地同管理处大吵了一通，交了三百多块的管理费后，才怒气未消地冲回楼上，狠狠地摔上门，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薛坚只是看着早上醒来就发生的一切，一言未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过了很久，薛坚懒散地走进华曦的房间，望着华曦脸上凝成水珠的怒气，用一副*的口气问道：“怎么样，顶不住了吧？”
华曦不解地抬起头来，怒气冲天地脸上挂着狐疑，“什么顶不住了？”
薛坚挠挠头，随便地依在窗台上，眼睛轻蔑地瞟着华曦，“我还以为你有多沉稳呢，现在也慌了吧？我一直懒得说你，就想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现在终于不行了。”
“你说得我听不懂。”
薛坚嘿嘿冷笑了两声，“华曦，从我来深圳，就发现你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了，你都忘了人活着图什么了。你自己想想，你现在是个什么生活状态？每天低沉地像个走鬼，还陷在儿女情长里，你的斗志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