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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当是另一份他要努力隐瞒校方的兼职吧?传到学术圈里定会给人笑话。中文系每年为评职称大打出手、斯文扫地、焚书跳楼的博士们可不少。再小的谣言都会在关键时刻被挑出来运作。在这竞争激烈的学术环境里,谁都知道时间意味着什么,积累意味着什么。一个天天东奔西走四处打工的人会有足够的时间做研究吗?会在这个不进则退的圈子里保持上游吗?
或者说他那咄咄逼人的精英气质只是一种假象?
忽然间,她觉得不了解这个人,太不了解了。季篁肯定不是惰性气体,难道他是……有毒气体?
“喂,发什么呆呢?”苏东霖用胳膊碰了碰她。
“没什么,”彩虹回过神来,故作淡定,“只是在这里发现自己的同事觉得有点意外。”
“那感觉一定像是在你K歌的时候发现陪酒的女郎是你的同学。”
“别说得那么严重。对了,你们怎么也认得他?”
“他是我们的瑜伽老师。”
“就是那个‘中级班’?”
“对。也叫‘老总班’,里面有好多CEO。学费贵点,但练这个减压特有效,我们全都迷上了。”
“可是,季篁……我是说季老师……并不知道你们是老总吧?”
“不知道,报名也不用填职业。圈子里的人练了觉得好就介绍我们也去。”东霖默默地打量她,神情似笑非笑,“这位季老师人挺不错,我和阿渭都很喜欢他,对不对,阿渭?”
彩虹讪笑:“不过是个瑜伽老师,天天教你们打拳,怎么看得出人品?”
“这人从来不笑,但很幽默。看得出他很穷但很有志气。你说他是大学老师我也不奇怪。说话、气度、修养都摆在那里。一句话,十足的文化精品。”
“极品。”秦渭补充。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话中有话?”彩虹不由地道。
苏东霖嘿嘿一笑:“完了,我out了。阿渭,介绍一下,刚才那位就是彩虹的Soul mate。这丫头被我□多年眼光不错。可是彩虹,” 他凝视她的脸,目光深邃,“我苏东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out掉。只能说,战势升级了。”
彩虹喝了一口咖啡,避开他的眼睛,慢慢地挖了一勺水果蛋糕:“东霖你怎么可能会out呢?你根本就没有in,好不好?”
“虽然我不懂你天天谈的什么叙事学,”苏东霖说,“你可真能虚构的。请问,我什么时候刚从美国回来?”
彩虹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决定说实话:“对不起,我怕他误会。我喜欢他,所以……只好委曲你被虚构一下。”
“被虚构?”苏东霖笑了,忍不住鼓掌,“彩虹,你真有趣。你知道刚才你为什么这么不自在吗?”
“不知道,正要请教——”
“因为他穷得让你不习惯了,是吧?”突然间,苏东霖的笑容变成了一把刀,“这你可得学会适应哟。要知道以后被虚构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季老师。凡是你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用虚构来补足——这就是你的本事。”
“嗬,东霖,你是林妹妹吧?”彩虹狠狠地瞪着他,“你还真把我当宝玉,一日不给我两句硬话我就难受了是不是?”
19
那顿看似简单的西餐花了彩虹两千三百块,谁让她抢着付钱呢。虽知两千块是这里的最低消费,付账的感觉尤如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一个月的工资没了!彩虹在心底嚎叫,也没个地方报销,跟这群少爷真是玩不起啊。
扣上钱包,出了宾馆,门外已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这城市湖泊众多,气候无常。风中矗立的高楼仿佛孤岛上的一排椰子树,在路人的视觉中摇动。
彩虹深深吸了一口气。顷刻间,被雨水洗刷的街道泛出一股泥土的气息。
纵横如阡陌的围墙颓唐了。
被暴雨冲刷的城市居然有了一种耐人寻绎的田间之趣。
秦渭总算记得将一直披着的披肩还给了彩虹。
服务生送来了两把伞,风大,费了好大的力才撑开,几秒钟功夫又吹折过去。苏东霖对彩虹说:“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来。”
彩虹想了想,摇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和季篁说。是学术上的事情,我等他一下。”
说着说着她的脸就瞅着地板,无缘无故地红了。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苏东霖不解,“学术的事打电话也可以说吧。”
“我更喜欢面对面地讨论。等会儿我打车回去,韩清的事儿就拜托了。”
“学术?”苏东霖挑了挑眉。
“学术。”
“什么学术?”
“后结构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
“结构主义有前的和后的?”苏东霖眯起眼。
“马克思主义还有新的和旧的?”秦渭□。
然后两人齐齐地说:“你们文科的人真懒,从术语的起名就看得出。”
苏东霖说:“你看我们的术语,TDP功耗、二级缓存容量,多清楚,多明白。”
“就是。”秦渭附和,“我们的术语也好听啊,‘债券凸性’、‘对冲比例’,比你那些前啊后啊新啊旧啊的强太多了。”
“可不是。你以为新马旧马就能镇住我们?哼,门都没有。”苏东霖道,“我怀疑季老师会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
彩虹双眼望天,气极反笑,甩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两位慢走,晚安不送。”
回到宾馆的接待室,彩虹向服务生打听季篁的工作时间。
“季师傅十一点下班,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小姐您真要等这么久?里面有点忙,有什么事我可以带个话的。”服务生的回答很热情。
季师傅?
彩虹愣了愣,一时间还不习惯这个称谓:“没事没事,别打扰他工作。我坐在这里看会儿杂志就好。”
话最终还是传了进去,过了一个小时季篁就出来了,换了平日的衣服。看得出他临时洗了把脸,额上的头发湿漉漉的。
“Hi,彩虹,”他的声音很从容,“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实在是脱不开身。——有事找我?”
“嗯,不是急事,你不是十一点下班吗?”
“现在不忙了,我跟经理打了招呼,让我的副手顶一下。”说罢,和她一起走出大门,季篁从包里拿出一个便当盒,“你还饿吗?”
“实话说,你们的西餐真是吃不饱……”
“谁让你点法国菜?”
彩虹打开饭盒,那菜看上去花花绿绿,光怪陆离,样子很是诱人。吃一口,糯软酥松,美味异常。可惜这也是法式的,量不多,三口两口就吃光了。
“味道好吗?”季篁问道。
“真好吃。”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是什么菜?下次再来我一定要点。”
“Ratatouille。”
“Ratatouille?”彩虹眨眨眼,“就是《料理鼠王》里的那道菜?”
“对,其实是传统的法国菜。”
“你做的?”
“嗯。”
“天啊,”彩虹惊呼,“我不该扔你的白水鸡——别看它没看相,说不定很好吃呢。”
“不一定,我的口味很淡。”他为她举起了伞,“我叫出租送你回去吧。”
“不不,雨不大,走回去就可以了。”
“对了,还没问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他忽然想起来。
“那个……是学术问题。”
“学术问题?”他愣了愣。
“对。”彩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的脸红还真与理论有关,因为她想起了研究生时期选的一门课。在那门课里,关烨曾说,人生在世总要选择,有选择就会有后果。为了逃避对这些选择负责,人们常会陷入一种自我欺骗的状态,叫作“Bad Faith”。他们会埋怨环境,说一切已事先决定,他们的无从选择是无奈之举。萨特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一个女人在第一次约会时,会假装听不明白男人的恭维,会故意忽略他的暗示,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却装作什么也不知,既不迎合也不拒绝。
她在拖延自己的选择,因为她不肯面对后果。
两人沿着一条大街往回走。倏忽间,风势已轻,细雨如丝,麻麻痒痒地洒在脸上。
彩虹向季篁请教了几个后结构主义的问题,两人聊了一会儿福柯和拉康,彩虹问道:“一直想读拉康那本大名鼎鼎的《文集》,可惜国内没有译本。”
季篁说:“我那儿有英译本,不过是选集。想看的话明天带给你。”
“谢谢,那你可别忘了哟。”
“不会。”
大街的拐了一弯,他们折入一条小巷。天很黑,路灯很暗。
彩虹话锋一转:“季老师,今天真的很意外,想不到你这么喜欢烹饪。”
其实她想问的是,季老师,您真的这么缺钱吗?缺到业余的时间全被打工占满了吗?
“有点兴趣,谈不上特别喜欢。我有个堂叔是大厨,大一的时候我求他让我到他的餐馆打工。给他当了四个月的下手,也就是切菜、备料什么的,后来他跳槽了,觉得对不起老板,就给我弄了份假证书,硬说我是他徒弟,手艺全留给我了。反正那时店里的主菜我也能做个七七八八了,老板就信了,还专门送我去培训。我也需要钱,加上工作时间很灵活,就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干了六年多。后来我没干了,改学瑜伽了,那老板临时需要人还会来找我。”
“那是家西餐馆?”
“对。西餐馆干净点,里面有空调。”
“那你是……几级厨师来着?”
“高级。”
彩虹吓了一跳:“高级?”
“不骗你,我有证书。”他笑,“我这人吧,特能考试。”
“可是,”彩虹咬了咬嘴唇终于说,“打这么多的工你怎么还有时间学习呢?”
“时间是不够,不过我效率高。”他说,“剩下的时间抓紧就行了。”
“那你……睡眠够吗?”
“够。”
“你每天几点钟起床?”
“五点。”
五点。彩虹惊悚了。自己若像季篁那样长时间打工,按时毕业都成问题,成绩优秀是绝无可能。这么一想,便从心底生出了敬意。
“嗳,”她看了看四周,“走到哪儿了?怎么这路越走越黑,都快不见五指了。”
“黑吗?”季篁淡淡地说,“我不觉得黑啊。”
“其实刚才明明有条大路的……我们不必往这里拐,这条路也不近。”
“是吗?”
“太黑了!”她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声音开始哆嗦,“咱们回头吧。”
“有我在,你怕什么?”季篁转过身面对着她。
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