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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宗缦讲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故事,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始终有一种淡淡的酸涩萦绕在心头。
从头到尾,外婆只是在静静的听着,嘴角轻轻上扬,没说一句话。
“缦缦。”
陈宗缦原本一直在讲着,没想到坐在对面的外婆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嗯,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外婆依旧是十分平和,淡淡的微笑着:“其实,你舅舅他,已经走了吧。”
嗯?
陈宗缦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外婆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大海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不是响亮,而是已经到了尽头,无力再向前,不得不退回的挫败感:“不用再编故事哄我了,他是我儿子,我能感觉到。”
她抬起头,看着教堂上方彩色的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变成了美丽的七彩色。“自从祝清去世之后,我就发现了,你舅舅的不正常。”她转头,对着陈宗缦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
那一瞬间,陈宗缦差点就以为,外婆其实是看得见的。因为她从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如往常的智慧和坚定。
那种坦然,让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老人是怎么在自己女儿病逝后不久忍痛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她第一次,并不是以一个外孙女的身份,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自己的面前的老人肃然起敬。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她决定实话实说:“其实舅舅他……他走的很安详,很幸福。这些年,舅舅一直生活在恐惧和自责之中,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外婆,我觉得,他走的没有一点遗憾。”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纵使老人之前做了多少思想准备,心境有多高,眼里都忍不住泛起了泪光:“…当年要不是因为他在家里自杀被我撞见,觉得他的病不能再拖下去,我也不会狠下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到了终了,他才放下那个心结啊…”她突然低下头,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抬起,缓缓的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陈宗缦一愣,心里像是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
她瞪大了眼睛,眉头轻轻一皱,试探性的问道:“外婆,你说的那个心结……是什么意思啊?”
她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迷雾,似乎突然出现了指引的亮光。
“清儿,是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外婆老泪纵横,手虽然挡着脸,但陈宗缦还是看见眼泪顺着外婆那沧桑的脸上流下来,
陈宗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
她的眼神很茫然,语气也有些急躁:“外婆,什么清儿,你再说什么啊!清儿是我妈妈吗?外婆!”
老人缓缓放下眼前的手掌,闭上眼,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现在看上去,倒真是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了。
“八年前,你的母亲她,其实并不是病逝的。”
老人的声音干涩且沙哑,像是上了年纪的摇椅吱呀晃着的声音。她的音调是颤抖的,就连眼皮也轻微的抖动,即使看不见,也不远张开。
她,愧对她的女儿。
☆、第73章 尘封的往事
“外婆,您在说什么啊!”
饶是早有准备,陈宗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是江婉之,对不对?”
外婆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猛然睁开眼睛。
“江婉之……”她的眼神震惊中还带着几分迷茫,“这是谁?就是害死清儿的人吗?”
陈宗缦疑惑的问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个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外婆摇摇头。
“您先把您知道的告诉我!”陈宗缦定了定心神,集中注意力,严肃的问道,“您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因为这关乎到妈妈死的真相,我一定要查出来。”
外婆叹了口气:“当年你妈去世后,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因为医生说过,以她的情况也撑不了太久了,所以她走的虽然突然,但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也只是认为她是病情突然恶化。”
“而你舅舅自你母亲去后也是一蹶不振,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起初我也以为是他在为祝清的死伤心,所以虽然看不下去,但也没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就是你母亲葬礼的那一天。”
陈宗缦的回忆一下子被从脑海深处挖出来,点点头:“我有印象,那天舅舅哭的很难过,还在灵堂前晕了一次。”也就是那次,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舅舅和母亲之间深重的感情,明白两人之前所有的吵闹,原来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现在听起来,原来那哭声的背后,并不单纯有爱,或许,还有愧疚。
外婆点点头:“就是那天,他参加完你母亲的葬礼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喝酒,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开门,直到那天半夜,我发现他倒在客厅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姐姐,我对不起你’之类的话,我那个时候就想,你母亲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的眼中有深深的懊悔:“如果那个时候我直接带他去别的城市,可能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宗缦有点糊涂了:“舅舅的精神病,难道不是因为太过自责吗?”
外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重重的叹气:“如果不是我一直问不出个结果,离开的日子一天天的向后拖,他也就不会惹上那些人。”
“那些人?”陈宗缦敏锐的抓住了有用的信息,竖起了耳朵,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她记得曾经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安格斯告诉过她,祝晨年轻的时候似乎和他在调查的那伙人有过关系,似乎可能曾经是那些人中的一员。难道外婆口中的那些人,就是曾经和她面对面见识过的那一些……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她被刘青按在地上时候的场景,他那张凶恶的泛青的脸再一次晃过她的眼前,她一时晃神,身子前后晃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江桁及时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把她从恐惧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外婆说道。
陈宗缦问:“是…和舅舅一起工作的人吗?”
外婆摇摇头:“你母亲死后,他就几乎没有出过门,也没什么收入,有几次出门也是接了电话就匆匆跑出去,回来以后就精神恍惚的把自己缩在房间里。”
陈宗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坐在墙角。”或许是太多年之前的事,再加上年纪大了记忆里减退,所以这些事情外婆回忆起来总是有点吃力。
“啊对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我想起来了,我当时之所以没把他带走,就是因为他时常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是我活该’这种话。”
外婆看不见,找不到陈宗缦的具体位置,只能估摸着朝着一个方向转了转脑袋,对着一团空气继续说道:“到后来,他越来越不正常,好几次他都是出去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回来,第二天我去公园的时候,就发现他睡倒在公园的地上。”
说到这里,外婆的情绪很是低落:“我这前半辈子,送走了老伴儿,后半辈子,还要把我的孩子一个一个送走……”她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命啊。”
一句话说的陈宗缦鼻头酸疼,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我决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就是他在房间中自杀的那天,他用刀片割了脉,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快失去意识,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在等救护车的时候,我也听到了他嘴里一直在说的话。”
“他说什么?”陈宗缦屏住呼吸。
外婆轻轻的说道:“他说,‘我对不起姐姐,我看到别人拔了她的仪器,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对不起她。’”
有人,拔了妈妈的仪器?!
陈宗缦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她头皮发麻,背后无端爬上一丝凉气,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好像凝结住了,沉默的低气压在空隙中缓缓蔓延,对面的两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震惊的消息。
“很震惊是吧,我当时也是吓坏了。”外婆开口,打破了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气氛,“我比你们还夸张一点,我直接坐在了地上,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一直不停的摇晃着她,一直不停的问,但是他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不停的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想,他一定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所以被拔了祝清仪器的那个人找上门,不停的威胁他,再加上他原本精神状况就不好,所以才会发展成精神病。”外婆苦笑,“如果我当时早一点带他离开,可能就不会……”
“这不是您的错。”江桁缓缓开口。他把手覆盖在老人被岁月侵蚀的全是褶皱的手背上,通过手心传递过去的,是坚定和温暖,“您不必自责,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自责也是徒劳,说实话,我和缦缦这次来找您,也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震惊中呆坐在原地的陈宗缦,继续说道:“您女儿的事情,是一个遗憾,我们一定会把当年害她的人找出来,让法律给她应有的制裁,也让您心里对她和缦缦的舅舅有个交代。实话告诉您,这件事现在不只牵连到您女儿和儿子,还有缦缦的爸爸。当初他的死,也有很多疑点,我相信您也肯定不认为自己的外孙女会是杀人凶手吧。”
外婆闭上眼,缓慢而又沉重的点点头。
“如果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和缦缦一起调查下去,让您回忆起这么多往事,您也辛苦了。”江桁说的恳切,语气轻柔中不失坚定,外婆听在耳朵里,心里也不禁对面前这个不知道模样的年轻人,放了几分心。
三个人坐在一起,一晃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外婆没有吃饭,也没有提这件事,到了接近晚饭的时间,陈宗缦还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要不是江桁提醒,陈宗缦恨不得住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她一直紧紧的握着外婆的手不松开:“外婆,你还是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外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外婆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还是算了吧,你有空多来看看外婆就行,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