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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头,村长老婆竖起耳朵,定了定神,出来,脸上堆了笑,沏茶,端点心。
一刻钟后,土郎中从村长家出来,砍断古樟树上的老藤,取走了他想要的那一段。
3。
村长母亲的病说来就来,说倒就倒。午饭时还吃了一大碗米饭,可到了下午,突然就不行了。
送医院的路上,便断气了。
村长是个孝子,拿出家底,厚葬了母亲。
村长的母亲去世不到一个月,村长自己也出事了。
晚饭前还好好的,晚饭后,肚子突然觉得不舒服,到后半夜,疼痛加剧,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连夜送到乡中心医院,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个究竟,天没亮,人便没了。
梨村的墓地上,一下子添了两座新坟。原本苦阿婆看中的那块地方,被村长捷足先登了。
一切都如此突然和巧合。
樟树底下的香火,比以前来得更旺。
第二部分 第56节:梨人的归宿(4)
4。
杨婶还是经常来莫德家做红烧肉。
阿朱老人的小孙子朱龙仍旧会不经意地出现在红烧肉面前,喝着他的香雪婶给他倒好的酒,笑容满面,风趣幽默。似乎也没过多久,朱龙便买了辆新摩托车,每天雄鹰般从莫德院门前来来回回地飞。
朱龙买了摩托车后,杨婶又来莫德家里做了两次红烧肉,每次朱龙都在。做完第二次后,杨婶就再也没在莫德家做过红烧肉,或许杨婶此生都没了做红烧肉的兴趣。
因为朱龙死了。
杨婶也少了一整只手。
杨婶从医院出来后,在梨村待了没一个月,便去南方打工了。杨婶临行前,莫德去看过她。见莫德进屋,杨婶显得有些慌乱,但脸上很快浮起了淡笑。看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是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招呼莫德坐下,自己却不坐,晃荡着一只空袖子,从这屋到那屋,进进出出的,却好像又并没做什么事,只是显出忙碌的样子,忙得几乎顾不上说话。待了没一会儿,莫德起身告辞。
在人前沉默,是杨婶最好的保持尊严的方式,即便对方亲密如莫德。
莫德院子里的杂草除了又长,长了又除。朱龙买的那把铲刀还是那么锋利,这多少让莫德觉得安慰。
5。
秋天,杨婶去了南方后,莫德开始做首饰设计。
她的大学同学梅刚开始做连锁及生产出口的饰品生意,需要设计大量好的款式。梅的父亲是个很有成就的实业家,梅一开始在广告公司上班,后来改做期货交易。
“搞期货交易的特点就是资金数额特别巨大,大得异乎寻常,你忘记了经手的是真正的钱,这很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味道,你有可能在几秒里赚进上千万或者赔掉上千万,几乎注意不到它,没有任何真实的快感。”梅在电话里解释道,“可是,开店铺,做出口,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商店里,你能与顾客交流,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者遇到一个脾气特别怪的女人,坐在店里与你说上个半个钟头,话题莫过于是她的丈夫在外面包了个坏女人这类的,或者准备去参加一个久别的同学会,可能碰到当年暗恋的语文老师,听听这些,多少能让人看到现实。你在听吗?”
“当然,我在听。”莫德回答,猛地意识到自己脑子里正在想杨婶的事,对梅的话没怎么在意。
“好,现在,想让你帮个忙,你在梨,闲来无事时,给我做些设计,项链、戒指、手镯、胸针,我相信你,会给我意外的。”
朋友梅的事,听了也就听了,莫德并没怎么在意。那天傍晚,照旧在晚饭后出去散步。在梨的老街小巷随意乱转,还去苦阿婆家喝了杯茶。
端着茶,却坐不住,在她的屋子瞎逛,东摸摸四瞧瞧。仔仔细细地看了老床上有凤凰和宝瓶的隔扇雕板,有龙和梅花鹿的木雕窗,“一帆风顺事事顺,千好万好年年好”的柱联,“福如东海水,寿比南山松”的中堂,八峻图、红楼梦、八仙过海、四大美女——西施浣纱、昭君操琴、贵妃醉酒、貂蝉拜月的画片,雕花小柜上的描金图绘,老条案上的雕花图案,厅堂两侧精美的陈年雕板,厅堂仰顶镂空透雕木板描金藻井,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关注这些细节。看久了,突然就有了做首饰设计的念想。
第二部分 第57节:梨人的归宿(5)
莫德喜欢设计大而夸张的银戒指和手镯,在戒指和手镯的表面刻上古代戏剧人物、建筑、街景、石桥、街巷、各种动物和植物、吉祥汉字、简朴的乡村风景、各种抽象图案……
没多久,梅打电话给莫德说,由她设计出来的首饰,订单是最多的。
把这些首饰的设计理念与平时的绘画理念结合起来,很是有点意思。在做首饰设计的同时,莫德完成了几本水墨册页,画的都是村里最常见的情景,却另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6。
省城的周格经常会在凌晨一点把电话打到银藤屋来。
凌晨一点,正是阴阳交替之时,也是莫德睡意正浓之际。周格的电话却往往在此时长途跋涉而来,电话那边的她也正处于癫狂的状态,心魔在阴阳交替的危险时辰最容易将她自己击垮。
她需要寻找一个支撑点,但又不知它在哪里,只能找人去倾诉,其实并不一定要诉说什么,只是想通过诉说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莫德躲在被窝里,手里拿着电话筒,依旧闭着眼睛,并不需要说话,只要偶尔“嗯”几声让周格知道她一直在听就行了。
周格说:“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已婚男人,有两个孩子。那男人大我十二岁,从小看我长大。他是我的邻居。我喜欢他儒雅的笑,喜欢他走路的样子,喜欢他戴眼镜,喜欢他穿干净清爽的白衬衫。”
“他二十七岁,我十五岁。有天傍晚,他带我上街。他说要去拜访一个大学同学,那位同学就住在另外一条街上。他拉着我的手,在街上瞎逛,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想给我买。我不要,想吃也不要,我不愿意在大街上吃东西,特别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觉得丢脸。那天他一直没有找到同学的家,两个人在街上绕来绕去的,说了很多话,回来已经很晚了。我只记住一句,他说:‘周格,如果你不那么小,我真想娶你做老婆。’”
“一直都没法忘记他,他在想象中强硬的存在,妨碍了其他异性的靠近。”
“几年后各自在另外一个城市又见面了,在一家游泳馆的游泳池里。他已经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居然一直没有忘记我。约我吃饭,喝咖啡,看了两场电影,无非都是这些。他喜欢在我面前讲他的孩子和太太。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懂事,儿子绝顶聪明,太太每天要用一滴美国进口的精华素,一瓶五千块,一滴就得二百元!他说到这里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感叹。我刚好拿起杯子准备喝咖啡,听到他的感叹声后,放下杯子,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窗外行人匆匆,有人朝前方狂奔。”
“他继续夸他太太:‘贤惠能干,善解人意,气质不错,而且很争气,竟然第二胎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嗯,有了儿子!’”
第二部分 第58节:梨人的归宿(6)
“我再次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窗外有一个拉黄包车的男人,身材瘦长,皮肤粗黑,小眼睛,八字眉。他坐在自己的空车上,喝着自带的白开水,四处张望,等待客人。”
“那次喝咖啡回来,他又打过电话来,说他太太要带孩子回趟娘家。她娘家在另外一个城市,很远,坐飞机要三个多小时。”
“他掐着指头算日子,太太终于出门了。当晚,他就上了我的床。我似乎没有任何反抗,就那么让他上了床,就感觉必须要有一个过程,一定要面对一样。”
“上床之前的十分钟,他又说起他的太太,生了两个孩子身段还是那么苗条,腰细而丰满,每天早上做锻炼,他喜欢腰细的女人。他还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忘记我。突然就长大了,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女人。那天在游泳池里看我游泳的样子,感觉特别刺激。”
“他走了后,我一个人跑到街上,几个小时坐在街对面的青草地上,青草发出涩嫩的清香,心里却像被腌过一样,酸得让人直想吐。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给剁碎了,不再有身体,不再有思想,让那双摸过我的手,他那个丑陋的东西,以及所有关于他的回忆,他留在我脑子里的话,通通消失。我只和他有过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我的第一次。”
“自那晚后,我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彻底而干脆,不抱任何幻想。”
“过了很长时间,有了第二个,但交往了半年,上过两次床,很快就被我打发走了,实在受不了他粗鲁的鼾声,以及吃完饭后用长长的指甲充当牙签剔牙的模样。又过了一年,有了第三个,第三个当即令我反感。我其实根本不需要男人,我需要的只是一种感动。”
“被人感动,然后感动自己,我寻找的只是一种情感的平衡和互动。那段时间里,我过得非常麻木,生活随波逐流,糊里糊涂,百无聊赖,懵懵懂懂,整天昏昏欲睡,抽烟,喝酒,泡吧。岁月流逝,破败的情感混合着白酒从我身边流过,让人伤心绝望。”
“一直到遇见他。”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我注意到了他的那双眼睛,那样的眼神里放射着挑战一切的桀骜不驯、野里野气的光芒,就像一个才华卓越的疯子。”
“人群中,我们擦肩而过。我被某股力量吸引着,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他也回过头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我再次看见了他的眼睛,这次,我看到的是他眼睛里的惊喜,那里暗藏着一股细山泉水般的温柔,除此外,他的眼睛里还微微透露出一种紧张无措的神色。”
“我被他吸引住了。这个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拥有一双狂傲眼睛的男人竟然能为我停顿、侧目。”
“他温柔起来时,任何娘儿们都比不上。他可以像野狼一样将我扯咬着拥入怀里,却又会柔情如水地打开我的身体。我被他男性的勇猛征服,被他水般的柔情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