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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拖,日子也总有过完的一天。这天,江傲终是要走了。安心破例一大清早就躲了个没人影,不想经历告别的场面呢,郁闷而又让人感觉天灰地暗。还是洒脱点好,不过是暂别,何必要搞得愁眉苦脸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呢!
平江府风景秀丽之处丝毫不比余杭郡逊色,虎丘与寒山寺几乎是无人不晓了。不过与杭州一样,许多著名的景致如苏州园林、狮子林等,此时都还未建成。名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但是最让安心喜欢的唐寅与祝枝山却偏偏是明朝人。她喜欢这两个才子倒不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而是为了一本根据苏州评弹改编的小说。这本小说曾经让她笑破了肚皮,更甚至去买了唐寅的诗集。
随步走到剑池,进入“别有洞天”圆洞门,顿觉“池暗生寒气,空山剑气深”,气象为之一变。举目便见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锁住了一池绿水。池形狭长,两头宽窄不一,模样颇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池中印出一道石桥的影子。抬头望去,拱形的石桥高高地飞悬在半空,景致奇险。洞门内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萝野花长长地垂挂下来。透过高耸的岩壁仰望塔顶,有如临深渊之感。
安心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听说剑池之下是吴王阖闾埋骨之处,随之陪葬的还有“专诸”、“鱼肠”等三千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股凌人的寒意,却犹如宝剑锋芒毕出,袭人而来。
安心又瞧了瞧外边那奇大的“虎丘剑池”四字,只见笔力遒劲,不禁伸手摸了摸。丫丫滴,这可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若是写在纸上的就好了,那就发财了!安心咬了咬下唇,可惜,后代的“虎丘”两字已然历经风霜剥蚀,断落湮没了,再补上的已不是原迹了,自己能够见到真迹,总算还眼福不浅。
安心正望着那四个大字怔怔出神,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道:“姑娘莫非也喜欢书画之道?”安心闻言一惊,转身一瞧,却是一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容长脸庞,纤弱身材,举手抬足的姿态优雅悦目。身旁还跟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看来是出身书香门第了。
那女子见安心转身,却也一惊。原来安心单身出门,此时不会武功,生怕遇到什么歹人,是以又易了容,第一次瞧见她那奇丑模样的人,若是不感觉惊诧才是奇怪呢!就如同这世上绝世美人难寻一般,绝世丑女也是万中无一。
安心嫣然一笑,只是别人看见的便不是百媚千娇的模样,而是更形丑陋的脸庞。看来,美女与丑女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同样一个动作,若是美女来做,便会让人觉得秀色可餐,可若是由丑女来做,便成了丑人多作怪了,真是不公平呢!
好在那女子倒也见识不凡,只怔了没多久,便笑了,口里道:“适才见姐姐样貌非比寻常,倒是失礼了,还请姐姐莫怪。”看来倒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安心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与这样直爽大方的女子打交道是最舒服的事情了。不用去猜测她们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话,直接便说了出来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假意虚伪。安心倒也还了个礼道:“我样貌本陋,早便习惯了,又怎会见怪。”
那女子笑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样貌不由自己,姐姐如此豁达倒叫人钦佩。”
豁达么?其实也不见得,若真是长成这样,只怕没有几个人会不伤心的。道理人人知道,可是当真身处其境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安心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小女子姓范名慕云,适才见姐姐正凝神观字,一时按耐不住出言相询,倒是冒昧打扰了。”那女子轻声说道。言语温柔有礼,显然教养甚好。
虽然范慕云“姐姐”叫的亲热,但安心却也只感觉到一种略带生疏的客套。毕竟两人刚刚相识,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倒是她一上来便报出了自己的闺名,倒还叫安心青眼相看。要知道古时候女子姓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更何况现下是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便是对方同为女子。安心笑了笑,道:“我叫安心。”说着见范慕云一副客套拘礼的模样,不禁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吧,也不用如此客套,倒见得生分了。”
范慕云闻言心内却大呼稀奇。要知道她自己在女子中已算是英气大方的了,别的女子面对陌生人时,有的简直连话都不敢说,可对面这样貌丑陋的女子,却仿佛比她还更洒脱不羁,不由对安心更是钦佩起来。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书画之道?”安心悄悄吐了吐舌头道:“说来惭愧,我连字都写不清楚更别说画了,大概也就是钟馗画鬼那模样吧!”说着,忽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方才在研究那字碑究竟值得多少银子!”
安心倒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不理会别人到底会怎么想她,只是一双眼睛促狭地望着范慕云,不时微微眨动两下。
范慕云闻言一怔,不是吧!这女子怎会如此说自己呢?更甚至将这字碑与银子想在一处——这,这也太市侩了吧!但她仍是只怔忡了一会便回过了神,笑道:“姐姐若是能瞧出这字碑值钱,这份眼力倒也不凡了!”她认定了安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才女,方才那番话只是故意而为之。
“我知道这字碑值钱是别人告诉我的。”安心轻轻眨了两下眼,一脸无辜的模样道:“听说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世上少见,是以我想它一定很值钱!只是不知为何,这字碑竟好端端摆在这里,也没有人看守,难道不怕人偷么?”
“这——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大抵——是没人来偷的吧——”范慕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额角上冒出了细细的香汗,她身旁的小丫鬟早都一脸鄙夷地瞪视着安心了。自家姑娘可是平江府有名的才女,难得今日出来有兴致与这丑女说话,她竟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银子”,真的是好没有品味!好贪财!希望她不要打自家姑娘的主意。那小丫鬟想着,偷眼瞧了瞧范慕云,又悄悄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金丝镯儿褪了下来藏到怀内,又摸了摸耳上的坠子,生怕一个眼错不见,就被这个丑女子给顺手摸走了。
安心自然是将她们的神情举止都瞧在了眼里,这两个女子也太纯真可爱了吧!安心肚中暗暗好笑,以苍天为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捉弄她们的。她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字嘛,她的确写的很难看,画画也不会,也许连钟馗都比不上呢!方才更是想将这石碑搬走,一句虚假夸张之言也无。
安心强忍住笑,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道:“这样啊!看来这块字碑对平江府来说也不是很重要,改天我雇些人来将它挖走算了,买不出去的话,摆在房内看看也是好的!可有多么风雅啊!”说着,一脸向往之情。
“啊——是——”范慕云彻底被安心的“惊天裂石”之言给震晕了,话一出口,才觉察过来,急忙道:“不!不是!”她那随身丫鬟更是轻声嘟嚷了一句道:“什么风雅,明明是粗俗才对。”
安心故意不去答理那小丫鬟,望着范慕云奇道:“到底是也不是?”
范慕云抬起衣袖轻拭了拭额角上的汗珠,正言劝道:“姐姐还是别将这字碑搬回家去了,放在这里,路过的游人都能欣赏到可有多么好?若是放在家中,却只有你一人能瞧了。况且,这字碑也实在是不值什么钱的。”
安心满面诧异道:“别人瞧不瞧得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瞧得见便好了,虽然——这字在我瞧来写得也不怎么样,但大家都说好,便一定是好的。”说着又道:“方才你说我能瞧出这字碑值钱,眼力是不凡的,现下怎的又说这字碑不值钱了?难道你也想要它么?”说着沉吟道:“这样吧,反正有四个字,我拿‘虎丘’两字,你拿‘剑池’两字好了!这就叫见者有份,反正叫人破成两半,也不费什么事。”
这番话一说,范慕云只觉头昏脚软,差点要瘫坐到地下。难道自己的识人之明竟如此差劲?怎的会撞见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贪财的程度也和她的容貌一样了,世所罕见!
安心咬了咬下唇,自己是不是太坏了?竟如此捉弄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虽然这世上当真有不少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之人,但这等人多半都将龌龊念头深深藏在心里,现下安心却依样画瓢地说了出来,想让人不震惊鄙夷还真是很难呢!
罢了,不逗她了。安心见范慕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下故作不知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出来久了肚子饿了,是以现下浑身出虚汗,四肢无力呢?这样吧,我也饿了,我请你吃饭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子,捏在手心里摇了摇,一脸自得之色。
范慕云见安心终于将注意力从字碑上头转了开去,这才长吁一口气,瞧了瞧她手里那数枚铜子,不知这些钱够吃什么的,当下摇摇头道:“还是我请姐姐吃饭吧!”
“这样啊!”安心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原本想请你吃白菜馄饨的,既然你想请我的话,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吧!”说着又道:“那我们去万鹤楼吧!我想吃炒虾仁,爆鳝丝,鱼莼羹,清蒸鲥鱼和肴肉,再随便配点素菜和面点就马马虎虎将就吧!”
那小丫鬟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样还叫做马马虎虎?这女子是什么胃啊!吃得下这么多吗?范慕云更是奇道:“肴肉是什么?我却从没听说过。”
“啊!你没听说过?”安心奇道:“不是俗称镇江有三怪——面锅里煮锅盖,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么?这么有名,你居然没听说过?”
“可是这里是平江府不是镇江啊!”范慕云一脸哭笑不得道。为什么自己应该要知道?
“哦,我以为镇江离这里很近,你应该听说过嘛。”安心理直气壮道。倒是心里在暗自嘀咕,是不是宋朝这时候肴肉还没发明出来呢?
“姑娘,你真要请她吃饭?”那小丫鬟悄悄扯过范慕云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范慕云略有迟疑,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来?只好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呀!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