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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打住。
华珠眨了眨氤氲了一层水雾的眸子,“把我关进大牢吗?那样也行。”
廖子承似是古怪地睨了她一眼:“宁愿坐牢也不入宫,为什么?”
“你又为什么不娶王歆?”华珠反问。
“王家退了我的亲。”讲这句时,他好像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华珠摇了摇头:“如果你真想娶,一定会告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你已经成为了水师提督。”这样,王家无论如何都不会退亲了。
廖子承却摊手,很无辜地道:“我去江南寻药,很辛苦、很危险的。”
仿佛在说“我对王歆是真心的”。
华珠却再次摇头:“你寻药,只是出于愧疚,你觉得是佛龛的诅咒害了与你有婚约的王歆。”
廖子承眉梢一挑,看着她忽闪忽闪、琉璃般动人的眼睛:“你千方百计地论证我不喜欢王歆,为什么?”
华珠的睫羽轻轻一颤,廖子承又似是而非地问道:“还是你……不希望我喜欢王歆?”
华珠的小眉头一皱,瞪了瞪他:“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跟赫连笙,都自恋得无可救药了!”
语毕,转身就走!
廖子承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腊梅树上轻轻弹了几下,像个优雅的王子,演奏着一段盛世名曲:“我看你没什么嫌疑,无罪释放吧!”
华珠的脚步一顿,真会掐她软肋!
缓缓转过身,气呼呼地瞪着他!
廖子承挑眉:“嗯?”
华珠咬咬牙,将几欲暴走的情绪一点一点塞回心底,挤出一副干巴巴的笑容:“提督大人有何吩咐?”
梅树下,横卧了一块大石。
廖子承躬身,穿过梅枝,潇洒落座,墨蓝色轻纱似一团迷离的雾,悠悠地笼在了大石之上。
他拍了拍石头。
华珠走到他身边,在明显被他坐了大半,只留给她一小块地儿的位子坐下。
于是,她不得不挨着他。
尽管了隔了彼此厚重的衣裳,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渐渐传到她臂膀。
眨了眨眼,华珠朝另一边挪了挪,几乎要掉到地上。
廖子承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递给她,“柳昭昭手中的地图只是其中一部分,想要拼出完整地图,必须找齐梅庄五女。”
不仅是找那么简单,还得从她们手中得到地图。
得梅庄者得天下,谁又能抵挡住梅庄的诱惑?
华珠葱白的指尖在地图上来回流连:“柳昭昭临死前,叫月伶带了一句话给我,‘不要寻找梅庄’。我想,她其实是想通过我来告诉你,寻找梅庄之旅或许既艰难,又危险。”
廖子承望向无边夜色,月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完美而冷峻,那声线,却透出一股令人揪心的怅:“父亲和颜澈死后,我将佛龛埋在了地底。我告诉自己,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既然上天想给我一个孤独的人生,我就孤独一生。什么梅庄,什么诅咒,我统统不管也不问了。”
华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却忽觉词穷。
“出发那天,我将埋了六年的佛龛挖出来,那一刻,我又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梅庄,找出真相,哪怕赔上我的命!”
赔上……你的……命?
华珠心头一震,良久,低声问:“是埋在了小时候常去的凶宅吗?”
“是。”没有迟疑的回答。
华珠就想起来离开建阳那天……
“哈哈,廖贤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看你样子是打算出远门,也走水路吗?”
“嗯,父亲生前的朋友有间私塾,请我去授课,我答应了。”
“不知是哪儿的私塾?”
“琅琊。”
……
“我刚看你是从那座凶宅里走出来的,你去那儿干嘛?”
“很久以前在那儿丢了个东西,想找回来。”
那个东西,原来就是佛龛。
风凉,更深露重,华珠手心却冒出汗来。
他态度如此坚决,可知前方充满了荆棘和危险?
巫女、神将、公主、太后,巫女暂且不谈,后面三人,随便打个喷嚏,北齐的上空都要变色。
他再天纵英才,也一无父族势力,二无母族背景,与她们争梅庄,不是在以一己之力,挑衅整个北齐皇权吗?胜算有多少?
这一刻,华珠忽然很愤怒。
愤怒那个设计了佛龛的人,愤怒那个用诅咒毁了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一世幸福的人。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逼入这样的绝境?
华珠凝眸,探出冰凉的小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他的。
廖子承却抽回手,眼底已没了那股碎人心扉的怅,只剩荒原一般的淡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一点都不要。”
在这种情景下,华珠还是知道好歹的,就没与他置气,只绕了绕腰间的流苏,问道:“那个佛龛是谁给你的?”
“一个乞丐,莫名其妙地冲到我跟前,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公子,你丢了东西’。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我想,我一定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奇打开它,又将它带回了家。”廖子承神色淡淡地说道。
华珠看向他,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
要告诉我这些?
廖子承站起身,掸落掉在墨蓝轻纱上的花瓣,淡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华珠送他到大门口,这一路,二人再无言辞。
临上马车前,他拿出一件披风,穿在了她身上,依然打了个美丽的蝴蝶结,手法比上次,娴熟了良多。
华珠捏了捏粉红色的、崭新的、散发着淡淡兰香的披风,低头问:“你车上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你认为呢?”
“谁知道你又跟哪家小姐乱来了?”
廖子承微凉的目光将她上下扫了一遍,随即很认真、很无辜地道:“是啊,名门千金、脾气好、样貌好、身材好,又懂勾引男人,把持不住。”
华珠的嘴角一抽,冷笑出声:“赫连笙真是你偶像啊,什么都朝他看齐!恕臣女多言,提督大人可得悠着点儿,别仗还没打呢,就精尽人亡了!”
冷冷说完,转身朝内走去。
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廖子承似是而非地勾起了唇角。
另一边,卢高骑着骏马赶来了,他四十多年纪,个头偏高,身形清瘦,留了一点胡子,很有男人味儿,却并不显老。翻身下马后,他朝廖子承恭敬地行了一礼,笑着道:“大人,提督府的正院已经收拾妥当,卑职来接您回府歇息。时间仓促,暂时只能整理这么多,剩下的,内人一定会尽力整理的。”
水师提督有专门的府邸,只是常年无人居住,疏于打理。此番来琅琊,廖子承与一众随行人员皆入住提督府,卢家夫妇也不例外。
“辛苦卢夫人了。”
卢高谄媚一笑,身子又福低了几分:“不辛苦不辛苦!因大人此番前来并未携带家眷,中馈事宜便暂且由内人越权打理了,不知大人这儿有没有合宜的人选,也好叫……”
廖子承淡道:“不了,替我谢过卢夫人。”
卢高笑盈盈地道:“不敢当不敢当!为大人分忧解难是内人的荣幸,内人不才,但承蒙陈阁老教诲,品行却是端正,一定会踏踏实实办事的。”
踏踏实实办事?
走到门口的华珠,回头冷冷一笑,是踏踏实实给你准备几个美女通房才对!
下属巴结上司的手段,不就是那么几样儿?
卢高恭送廖子承上马车,一转眼,却刚好与华珠打了个照面,她站在烛光最亮的地方,容颜被照得清清楚楚。卢高的目光动了动,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在翻身上马后,又回过头看了华珠一眼。
大抵是感觉到了某种注视,已经跨过门槛的华珠又折了回来,但她看不见什么了,人都走远了。
华珠转身,朝二进门走了几句,又听得府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滚开滚开!哪儿来的乞丐?想讨饭到别的地方儿去!这儿都是贵人,冲撞了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哥儿,我不是乞丐,我是来找活儿干的!我很能干啊,我身体强壮,又吃得少。洒扫煮饭、缝衣做鞋我都会!你行行好,帮我通传通传,叫主子奶奶收了我吧!”
说话的是一名面容苍老、头发半白的妇人,她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梳着只用木簪子固定的发髻,但尽管穷酸,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尤其脚底的鞋,也打了几个补丁,但白色鞋沿纤尘不染,足见她很爱干净。
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哀求侍卫。
左边的侍卫不耐烦地用剑鞘拨了拨她:“你也不看看天色多晚了!主子奶奶早歇下了!再说你这样儿的,也配来颜府做事?”
另一名侍卫笑了笑:“亏得提督大人走了,不然,不是叫他瞧了咱们颜府的笑话儿?”
妇人磕了个响头:“二位小哥儿,求求你们了,我……我所有盘缠都用光了,今晚没处落脚,你们帮我找个能拿主意的管事妈妈,收了我劈柴、倒恭桶都成啊!我不要工钱,只要一天两顿,有个睡觉的窝就成!”
华珠听她口音,像是福建那边的人,就走了过去:“你老家是哪儿的?”
两名侍卫一看来者是华珠,忙一改先前的倨傲,抱拳行了一礼。刚刚提督大人给表小姐穿披风、系丝带,他们瞧得一清二楚。八成啊,提督大人挺青睐表小姐的。
妇人抬眸望向眼前穿着粉红色云纹锦披风、皮肤光嫩、五官精致的美丽少女,只觉仙女儿下凡了似的,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答道:“回小姐的话,我是福建人。”
华珠瞧她面善,便多了一分与她交谈的心思:“你这把年纪,为何会流落到琅琊来?家中可有亲人?”
提起亲人,妇人被冷风刮得僵硬的身体轻轻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