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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珠素手一握,明亮的眼眸里遽然掠过了一股暗涌,卢高一案有他,天师一案有他,他可真是无孔不入!
“如果……如果我早些告诉你女道士的那句话,是不是你也能早些猜到余斌插了一脚?”是不是会多留个心眼,不至于着道得了天花?
廖子承拉过华珠握成拳头的小手,看着她因愧疚而几乎落泪的眼睛,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因祸得福,从此对天花免疫,以后都能横着走了。”
华珠还是很愧疚,他熬过去是他命大,万一没熬过去呢?华珠不敢想。
廖子承知她自责,就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脸蛋:“说了没事了,好好给公主治病,我都好了,她应该也差不多了。”
华珠双臂圈住他脖子,紧紧地搂住了他:“我真想杀了余斌这个混蛋!”
廖子承轻轻一笑,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说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颜宽算计太子,其实是有同盟的吗?”
“记得,怎么了?”都带了哭腔。
廖子承就道:“那个人会送给余斌一份很奇特的大礼,我们等着看好戏。”
*
鸾凤宫内,长乐公主披头散发地坐在梳妆台前,容颜憔悴,素白宽袍与罗裙层层落下,叠于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温女官奉了太子妃之命,前来掌管鸾凤宫事宜。她见长乐公主不肯喝药,便从旁劝慰道:“公主,药不烫了,您趁热喝了吧。”
长乐公主目光呆滞地盯着铜镜中黯淡无光的脸,沉声道:“本宫要见驸马。”
驸马早被处斩了呀。温女官的瞳仁动了动,温声道:“公主您先喝了药,等痊愈了,想见谁都可以,不是吗?”
长乐公主慕地站起,转过身走向温女官,一把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本宫要见驸马!你听见没有?本宫病了,快召驸马来侍疾!”
“陈驸马死了,如果公主还想要驸马,就得再挑一个。”华珠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镇定与冷凝。
长乐公主呆滞的眸光忽而变得犀利,死死地朝华珠射了过去:“你说什么?谁死了?”
华珠看了看温女官,轻声道,“劳烦温女官再去热一碗药来。”
温女官感激地退下。
华珠又看向长乐公主,不卑不亢道:“陈轩死了。”
“啊——”长乐公主按住耳朵,疯一般地尖叫了起来。
外头的宫人听到动静,提步要往里冲,被温女官拦下。
长乐公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脑袋嚎啕大哭:“你们全都欺负我!全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烧了我的地图,又杀了我的驸马!你们才该死!”
华珠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就等她发泄。长乐公主十三岁便嫁给了陈轩,十五年夫妻,陈轩为她构建了一个天堂般的梦境,听说,她在公主吃饭,全都是陈轩一口一口喂的,起床更衣,也是陈轩一件一件为她穿的。不论走到那里,她都要挽住陈轩的胳膊……一夕之间,梦境破灭,也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长乐公主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喉咙沙哑,终于,她不哭了,抱住双膝,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呆呆愣愣地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驸马吗?驸马比我大八岁,又不算特别英俊神勇,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把她从染千桦手里抢过来吗?”
华珠拉开衣柜,取出一条薄毯披在了长乐公主身上:“我不知道,但如果公主愿意说,我洗耳恭听。”
长乐公主笑了笑,眼底水光闪耀:“众所周知,我是太后的小女儿,太后待我如掌上明珠,哥哥姐姐也视我如珠宝。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你是知道的吧?”
“圣上、燕王殿下与宁华长公主。”华珠在她身旁坐下,轻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圣上与宁华长公主是龙凤胎,他们的父亲是南越皇帝,燕王的父亲是已经归隐的沐大人,但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长乐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倒映的烛光,含了一丝嘲讽地问。
华珠摇了摇头:“不知。”
“我也不知。”长乐公主苦涩地笑了一声,“每次看见他们逢年过节去探望自己的父亲,我都会问母后,我的父亲呢?哥哥姐姐们都有父亲,为什么我没有?我不求像大哥大姐那样,有个做皇帝的父亲。也不求像燕王那样,有个与母后相濡以沫的父亲。我只是……想有个父亲!可是不管我问多少次,母后的回答总是那句‘你是我的孩子,这就够了’。”
明德太后对她的纵容与盛宠,与这个或多或少也有点关系吧。也许,她的父亲已经死了。也许,明德太后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也许……华珠的心底浮现起许许多多的也许,但无一种能讲出口。
长乐公主吸了吸鼻子:“我有一次去染家,看见宁远侯跪爬在地上,染千桦骑在他背上,宁远侯驮着她满屋子跑,她一边挥动小鞭子,一边格格发笑。那一刻,我真的好嫉妒她!”
世人皆以为长乐公主争对染千桦是为了陈轩,谁又知道内幕是这样子的?她不嫉妒染千桦与陈轩青梅竹马,反倒是嫉妒染千桦有个能为她扛起一天空的好父亲。所以,她也想找一个能呵护她、关心她、宠着她、让着她,像父亲一般的成熟男子。
而陈轩,恰好符合所有条件。
她每一次与陈轩大秀恩爱,不是在炫耀夫妻之情,只是想告诉染千桦,那个天塌下来也要为你撑住的男人没了,可我的还在。
华珠暗暗一叹,一时哑然,想说什么,又多觉多余。长乐公主对驸马的感情,有别于普通的夫妻之情。所以,不会因为驸马背叛了她,就彻底恨上驸马或放弃驸马。
华珠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的父亲因为功名利禄而利用她或者抛弃她,她会恼、会怨,但绝不会想置自己的父亲于死地。
长乐公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可长乐公主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怎么决断。太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哪怕对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何况陈轩还不是,他只是个驸马。
……
喂长乐公主喝完药,出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廖子承在车上睡着了,难为他大病未愈便这么辛苦地等着,华珠不忍心吵醒他,就拉过薄毯给他盖好。
马车停在年府门口,华珠见他睡得香甜,也没叫他,只是写了个药方给七宝,叫七宝好生照顾他。
吻了吻他温软的唇瓣,又痴痴地捧着他俊美的睡颜端详了良久,华珠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
夜风微凉,茉莉花香。
走在本该熟悉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倍觉陌生的小路上,思念如潮。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睁眼是他、闭眼是他、一转身一回头,满世界都能找到他。突然回了府,再怎么张望、再怎么寻找,也看不见他身影、听不见他声音。
这种失落的感觉,像有谁用匕首在心口剜了一块,一呼一吸间,凉凉涩涩地发痛。
华珠揪住衣襟,仰头,深深、深呼吸。这一刻,是真的很期待大婚了。
“二小姐。”
房妈妈迈着碎步追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笑容满面道,“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与夫人都在您屋里等着呢。”
华珠微微一笑,看向房妈妈道:“好,我马上回去。”
语毕,加大了步子。
房妈妈握住她胳膊,笑眯眯地道:“不是那边儿,是这边儿!您的屋子呀,在正院!”
正院,那可是大夫人、年政远居住的地方,除了嫡出的孩子与大嫂,她们三个是没资格拥有那儿的屋子的。华珠疑惑地眨了眨眼,结合房妈妈一反常态的热络,隐约有了答案。
“你们动作轻点儿啊!琉璃很容易碎的!你,对,就是你,别毛手毛脚的!”大夫人一边指挥下人将库房的好东西搬入华珠的屋子,一边轻点着手里的清单。
翡翠进来,小声地在她耳边禀报了几句。
大夫人冷冷一笑:“凭她闹!我倒要看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名堂!老爷呢?”
翡翠就道:“被三小姐请荷香院了。”
大夫人不屑地嗤笑:“利用女儿来固宠,拙计!你去告诉老爷,二小姐回来了,要跟他说染家的事儿呢!”
“是。”翡翠打了帘子出去,片刻又这回,“燕王府的帖子您还没回,去不去,去的话咱得让小主子们准备礼物了,好歹是份儿心意。”
大夫人翻了个白眼,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不跟燕王府打交道,一胎两宝,老大嫁了王爷,她却只嫁了个芝麻官儿。真是……酸啦!大夫人叹道:“她亲自下的帖子,我能不去吗?真是闹心!”
当她不知道吗?这个好姐姐,怕是又想跟她炫耀什么了!
翡翠没接话,去荷香院叫年政远了。
华珠被房妈妈带进来时,年政远还没到。
华珠给大夫人行了一礼:“母亲。”
大夫人温柔地拉过她小手,又摸了摸她清瘦的脸,叹道:“可怜的孩子,一个月不到,怎么瘦成这样了?房妈妈,快叫厨房炖一碗血燕来。”
房妈妈笑盈盈地去了。
大夫人拉着华珠在贵妃榻上坐好,下人们三三两两入内,按照吩咐摆着东西。
华珠四下一看:“父亲呢?”
大夫人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儿,把一盘糕点推到华珠面前:“他快来了。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用些点心压压肚子,小厨房为你留了饭的。”
华珠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大夫人对她也……太好了!
章节目录 【13】宠入骨髓,倒霉的余斌(荐)
华珠用了晚膳,下人们将这间属于她,她却不会经常住的屋子收拾得金碧辉煌,玉器、金器像不要钱似的全往里塞,恨不得连花盆里都埋两个金元宝。
以大夫人的抠门性子,能把成这样简直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