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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没带碎银子!”兵卒强压怒火,大步走了回来,将烤鸡重重地砸到板子上,怒道,“东西给你!”说着伸手抓回那锭银子,“再说,老子可不客气了!”
小贩冷笑道:“你们这些人,何时客气过……”
“找揍……”
“不就是一只鸡、一块银子的事么,何必呢……”图那及时上前抓住兵卒已经举起来的拳头,笑道,“这位兄弟,别冲动。”
“我冲动个屁!”兵卒狠狠地放下手,“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这太他妈不讲道理了罢!”说着又转向小贩,将自己的钱袋掏了出来,弄了个底儿朝天,果然又滚出来几锭大分量的银子,却不见散碎的,连个铜板也没有。
小贩见了仍是撇嘴:“显摆什么?我才说了,你就是想白拿东西……”
“听好了!”兵卒喝道,“我们每个月的饷钱只有二两银子,这些我积了好几个月!现在兵荒马乱的,这些钱拿回去给我娘买点吃的喝的!想着她岁数大了,碎银子不好拿也不好算计,才到银庄去换了整的。本想着买点好吃的回去孝敬她老人家,没想到全让你小子给搅了!”
听了这番话,小贩虽有些动摇,可嘴上还是硬得很:“说什么瞎话来骗人!今儿你要是拿不出碎银子来可别想走!”
“出门在外……”图那没容兵卒再说话,自腰间的褡裢里取出一小锭金元宝递给小贩,笑道,“若买了你的摊子,这个够了么?这位兵兄弟孝心可嘉,钱都给了娘,自己自然就没有了。在下也是出门在外的,也没带许多碎银子。这金锭子就送你了,也不用找给在下碎钱,”说着拿起摊子上的油纸,包了两只烤鸡和几条鸡腿,道,“买东西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休要再纠缠了,”说罢又转向那个兵卒,“这位兄弟,可否愿意同在下吃上几杯?”
兵卒抱拳道:“韩忱鹳!阁下尊姓大名?”
图那笑道:“穷孩子没名字。我姓涂。”
“涂大哥!家里吃几杯罢,今日的事情若没有你,还不知要纠缠到几时。”
“好!走!”
看着图那和这个叫韩忱鹳的兵卒抱着东西走了,小贩还在攥着手里的金锭子发愣,说不清今天究竟撞了什么邪,想着方才若是没有闹一下,现在也没有这一锭金子。想到这里,不快竟也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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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忱鹳的家就在襄阳城内,房子不多,只三间,正房住着母亲陈氏,他自己住在东房,由于尚未娶妻,所以偌大的院子显得很是空旷,——没有做活的人。再加上已是秋天,院中堆满了扫在一起的枯叶,甚是冷清。院中也没有鸡鸭等活物,只有挂在房檐下的几串红椒和玉米。陈氏以靠给富人家做衣服为生,韩忱鹳曾不止一次地说自己的饷银够养活两个人了,让母亲休要再受苦,可陈氏也总想多攒些银子给儿子娶媳妇用。一来二去的,韩忱鹳拗不过母亲,也只得作罢了。
“来来来……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略填填肚子还过得去的,”陈氏招呼图那坐到饭桌边,边说边端上来几碗菜,都是些青菜萝卜之类的东西,只有图那和韩忱鹳带回来的那两只烤鸡和鸡腿,被她剁了一剁,和玉米粒一起炖了。
图那笑道:“大娘休要客气,倒叫晚辈不好意思了。”
“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如此讲究的人,更不要客气才是!”
“哈,究竟也是正经路子的钱,花着倒也顺手……”
“不论如何,”韩忱鹳说着端起酒碗,“涂大哥,今日若不是你,‘兵卒闹事’也未可定了!若真如此,我和我娘定都没饭吃了,——军令如山倒,休看我们现在的将军带兵打仗不行,欺负起我们这些兵来,手段可是厉害得很……”
“休要说这个!”陈氏有些紧张起来。
韩忱鹳说道:“怕什么的!难不成这天底下说真话还要遭天谴了不成?涂大哥,看你也是爽直之人,今日我也把话都说了,怎地也要把这口鸟气吐出来!”说罢,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恨声道,,“谁不知参军者是要抗击外敌的?蒙古人来犯,旁的地方不说,襄阳城乃是通往临安的重要城池,可徐二狗他简直不是个东西,哪里就能成襄阳城的守备将军了!”
图那一笑:“‘徐二狗’?”
“就是我们的将军,徐子成,”韩忱鹳也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可乐,“大家都厌烦他,故此暗地里都这么叫。襄阳是通往临安的重要城池,蒙古人若想夺取临安,必得经过这里。我们早向徐二狗说过要加强城里城外的防备,可他哪里肯听!他觉得只要城里的人多了,上边来看,自然觉得他这个守备将军做事得当,当赏。可事实如何!有了这许多兵,他竟让这些人什么都可以不做!这些兵,真正有本事的少之又少,想往上攀的,要么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要么会些特别的,都能高升。在徐二狗看来,人多了便是好事!”
图那道:“‘特别’?那韩兄弟你……”
“我参军之前是勤行。几个月前徐二狗到酒楼吃饭,许是我做的菜合他的口味,他竟然就问我要不要参军。我当时就想,勤行几个月也攒不了一两银子,倘若成了兵卒的话一个月的饷银就是二两,这么想着,就去了。可谁晓得他徐二狗竟是个有名无能的将军!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做我的饭!”韩忱鹳越说越气,又接连喝了几大口酒,愤愤地说,“方才在街上,那小子说的有些话也不无道理。若是宋人所有的将军士兵都是如此,倒还不如一同投靠了蒙古人!不是骨子里便想投敌叛国的,只是你看看现在老百姓过的日子,如此的世道,如此的将军,无能的小皇帝,老百姓还有活路么!我可不是什么酸秀才,世道乱了,恁谁都活不下去,我又何尝能过上安稳日子了!连个温床的老婆都还没娶……”
韩忱鹳越说越激动,陈氏早已将酒菜给他们备足而自己到上房去了,图那一边听他激愤地说着,一边自己琢磨开了,慢慢地,一个法子在他心中渐渐形成……
“简直他妈不是人!!”猛然地,韩忱鹳一敲桌子,将图那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韩兄弟休怒,我现在可要对你说句话……”图那稍理了一下思绪,笑道,“我想参军。”
韩忱鹳愣了,皱了皱眉,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来的好,徐二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非现在还是他的兵,我老早便让他见阎王爷去了!哪怕是投降蒙古人,百姓的日子也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见了现在的皇帝给百姓做什么了么?”
图那笑道:“你来猜一猜,我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我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和爹娘一同给大户人家做苦工,吃苦受累自不必说了。个把月前,娘病了,爹自后厨偷了肉给她吃,结果便遭到一通毒打!我实在气不过,就让娘带着爹偷偷躲进一座深山里。我则趁半夜先拿了东家一些值钱的东西,然后放了一把火……哈,估计他家已没有活口了……”说到这里,图那还颇动感情地苦笑了一下,“一下子杀掉这许多人,我倒是堪比那刽子手了……”
“正是有了这些畜生,百姓才过不上好日子!恶人么,死就死了,”韩忱鹳安慰道,“不过,你若是参了军,你爹娘可怎么办?”
“我把偷出来的大部分钱财给了他们,就想自己出来躲一躲,——万一官府怀疑,也不会连累双亲。我只想着过个一年半载的,等这件事情淡了再回去。若我能立下什么战功,就算日后这件事情再被世人想起,那时我已高官厚禄,大官们也奈何不得了。”
“这话虽是在理,可在徐二狗的手下你要想高官厚禄,那可比登天还难呐!”
“有口饭吃就行了。再说,他还能抢了我的功是咋的?我……”图那说着端起酒碗,一只手慢慢地转着它,正当韩忱鹳奇怪他如何突然不说话了,只见那只碗猛地一颤,旋即成了粉末!
韩忱鹳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你把碗里的酒浪费了。”
图那笑道:“若他真是那样的人,我看,倒也不必叫他‘徐二狗’了,直接改叫‘徐二’岂不是好?”
“为何?”
“没有‘狗’字,他连狗也不如!”
“哈哈哈哈……”顿时,韩忱鹳笑得前仰后合,不禁更佩服起眼前这个人来,“哎呀,涂大哥!没想到你不光是有了一身武功和豪气呐,这骂起人来,连个脏字都不吐的!小弟佩服!佩服至极!”
“不是我机灵,而是你们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图那故意板住脸谦虚着,心里可是高兴的很:若襄阳城真有那么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守备,是百姓的不幸,却使自己方便了许多:一来可毫无顾忌地打探到这城的消息,二来万一事情不顺,败露了身份,杀掉这样一个庸人,也不会感到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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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兄弟,虽听你说了这个徐二的事情,可怎会如此顺利啊?”
第二天早上,韩忱鹳果然带图那到军营见徐子成,不晓内情的图那本以为对方会刁难自己一番,不成想十分顺利就进来了。事情如此顺利,他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军服、军帽和兵器,以及还在想着自己怎地就成了教头?难不成这个徐子成真就连狗不如,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做事竟如此草率?
韩忱鹳叹道:“这下算见识了罢,兄弟们为什么都厌烦他。他最多也就是个官而已,可若论起真本事来,未必能比得上他手下的兵……哎,你刚才不也一下就举起几百斤的石头吗?这算真本事!”
图那笑道:“可若比他高的大官来了,我还得算是他徐二的兵?”
韩忱鹳苦笑道:“你算是清楚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说着,来到教头住的院子里。韩忱鹳只是个普通的士兵,本不应住在这里,可供士兵住的房间似乎不够了,就只能把他安排到教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