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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禄山虽然祖鲁,却也是小有聪明的。他一时之气,要杀史逸如,如今听了史思明的这番话,却不由得心意一转。原来他野心勃勃,早已想篡夺李唐的江山,史思明的活,实即是暗中提醒他,要他收买人心,尤其是对于士大夫,不宜太过得罪。
安禄山心念一转,大声笑道:“好,皇帝老儿可以容得一个李太白,难道咱家就容不得你么?好,好,我看你胆量不小,也象是个有用之才,你就做我的记室(官名,相等于今之秘书)吧!至于那个段璋嘛,你替我将他找来,我也一样给他一名武官做做。你总该没话说了吧?”
史逸如怒极气极,大声冷笑道:“史某不才,也曾读过圣贤之书,识得忠坚之别!史某连朝廷的官都不愿做,岂能屈志降心,事你这般乱臣贼子!”
这一番恶骂,休说安禄山受不下,连史思明也吓得面都黄了,颤声叫道:“你,你,你,天下竟有你这样不识抬举的人!”
安禄山大怒骂道:“好,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起我,我就不要你们这班读书人,一样我也可以打天下!”
安禄山盛怒之下,史思明也不敢劝了。这时恰有一个卫士走进来,见此情形,不禁呆住。
安禄山喝道:“什么事?”那卫士屈下半膝,道:“禀大帅,这位段大爷的家眷已请来了!”原来田承嗣对史逸如所说的没有惊扰他的家眷,乃是假的,试想安禄山要捉拿段圭璋,如何能容得他的家人留下,让她们泄漏出去?不过,当时田薛二人,忌惮段璋了得,若然要用硬功,将他的家人一并捉拿,生怕引起一场激斗,互有损伤,故此满口江湖义气,将“段璋”稳住,骗他动身。然后再由早已埋伏在他屋后的卫士,将他的家人尽数擒来。当史逸如田承嗣在书房里说话的时候,薛嵩早已用秘制的毫无气味的弥香,将他家人都迷晕了。安禄山大声笑道:“好呀,我看你还要不要妻儿?服不服我?”
笑声未停,猛听得史逸如一声大喝道:“无赖恶贼,我段大哥一点也没有说错你,朝廷用你这样的人做大将,当真令人痛心,我死为厉鬼,也不会饶过了你!”他听得妻儿被捕,一时急想,竟然不颀一切,一面痛骂一面就扑上堂来,安禄山倒吃了一惊,但不必待他吩咐,早已有卫士将史逸如挡住,可怜史逸如乃是一介书生,如何敌得住如狼似虎的卫士,被一个卫士当胸一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登对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安禄山摇了摇头道:“读书人中,有这等硬汉,倒是少见。好,你要求死,我偏偏不让你死。待我慢慢将你折磨,看你服是不服?”
史思明也笑道:“这姓史的仗着一时气血之勇,胆大妄为,顶撞元帅,待他这股气一过,自然要想及妻儿,那时元帅再给他一点恩惠,不愁他不服。”
安禄山道:“说得是。”便即吩咐卫士,将史逸如优禁起来。
先头那个卫士,始知捉错了人,问道:“这姓史的妻子如何发付?”
安禄山道:“罗里罗嗦,囚禁女牢里去,还用问么。”
那卫士应了一声:“是!”正待退下,安禄山忽道:“他的妻子姿色如何,唤上来看看。”
薛蒿忽地抢出来答道:“禀大帅,这妇人姿色平庸,且是刚刚产后…
…”未曾说完,安禄山已大怒斥道:“晦气,晦气,你真是一个混蛋,怎么将个产妇拿过了府邸来!”那时官场甚多忌讳,安禄山害怕产妇的血光冲犯了他的“官星”,故此勃然大怒。
那卫士被他一顿痛斥,暗叫冤枉,道:“拿是你叫我拿的,你又没有吩咐是产妇就不拿。”同时,又觉得十分奇怪……要知史逸如的妻子乃是名门闺秀,虽在产后,仍不掩其沉鱼落雁之容,这个卫士是将卢氏背上马车的人,当然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想道:“这妇人十分美貌,怎的薛将军说她姿色平庸?”
薛嵩见安禄山发怒,又上来禀道:“这姓史的妻子是个产妇,囚在府中,确是不便。卑将大胆向元帅求个情,便请将这个妇人交卑职处置吧。”安禄山笑道:“你要她何用?”
薛嵩道:“卑职最小的那个儿子尚未断奶,这妇人刚在产后,奶水充足,卑职想要她做个奶娘,且她知书识字,犬子将来也好跟她认几个字。”
安禄山大笑道:“薛将军你今日大发慈悲,倒也少见。好,好,你不怕晦气,就领她去吧。”
原来薛嵩是个好色之人,他故意将卢氏说得姿色平庸,将她领去,实是别有意图,心怀不轨,想持她满月之后,调养好了,便要占为已有的。
安禄山道:“这段璋没有拿来,咱们总是放心不下。他的踪迹既然在那村子里发现,谅他还未曾远去,田薛两位将军,今日还要辛苦你们一趟。”当即发下令箭,又添了四名得力的卫士,叫他们务必将段璋捉来。且说段璋初一那日与史逸如分手之后,回到家中,她的妻子窦氏,乃是隋末“十八路反王”之一窦建德的曾孙女儿,窦建德被李世民袭灭之后,后人仍然在绿林中做没本钱的生意,儿子、孙子,都是名震江湖的巨盗,可说得上是个“强盗世家”,但窦线娘,虽然武艺高强,却不喜欢打家劫舍的生涯,有一次她和段璋相遇,双方比武,不分胜负,互相爱慕,终于结成夫妇,窦线娘嫁夫之后,荆钗裙布,躁持家务,尽敛锋芒,村子里相识的人都只道她是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妇女,谁也不知她曾是名震江湖的女盗。因为她自幼便扎下坚实的武功,所以虽在产后,身体依然强健。
段璋见了妻子,先把史家的亲事对她说了,窦氏亦是甚为欢喜。段璋深知妻子是个女中豪杰,多大的风险也敢担当,接着便把碰到安禄山的事情,以及他与史逸如约定,只待过了元宵,便即两家一齐出走等等事都对她说了。
窦线娘道:“两家同走,当然是好,但却也不能不提防在元宵之前,安禄山便会派人拿你。”段璋道:“依你之见如何?”
窦线娘道:“若在平时,安禄山帐下纵然高手如云,也未必拿得着咱们,此际。我刚刚产后,武功最多及得平日三成,又添了这个孩子,只怕大难来时,我母子俩反而成为你的累赘。”’段璋道:“这是什么话?
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还能抱怨你吗?”窦线娘微笑道:“不是这等说,我得与你同死,固然无憾,但你就不想保全咱家这点根不成,所以依我之见,依我之见……”
段璋说道:“咱们夫妻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依你之见怎么?说下去把!”
窦线娘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依我之见,你就让我先走一步。”段璋道:“不等史家兄嫂吗?这,这,这怎么使得?”
窦线娘道:“不是撇下他们,我的意思是你留下来,待元宵之后,史家嫂子调养好了,你就保护他们到我家来、”段璋双眼一睁,失声叫道:“什么,你要先回母家?”
宾线娘微笑道:“我虽在产后,对安禄山帐下的高手或者敌他不过,对沿途的小贼,我还未放在心上。因此不如让我带了孩子,到我兄长那儿暂避些时。你与史家兄嫂随后跟来,这岂非两全之计。”
段璋佛然不悦,说道:“娘子,你当年随我出门,说过些什么话来?”窦线娘道:“当年我的叔伯兄长,要你入伙,你誓死不从,我也因此与他们决裂。出门之时,曾经说过,若非他们金盆洗手,我决不回来,决不再做强盗!”段璋道:“那么,现在他们金盆洗手了吗?”窦线娘道:“现在是急难之时……”段璋截着她的话道:“一个人的志节,不该因为遇到艰难险阻,便即变移。再说,咱们在危难的时候才去投靠他们,纵使他们不加耻笑,我也是觉得没有面子!”
窦线娘知道丈夫傲骨棱棱,小事随和,碰到有关出处的大事,脾气则是十分执拗,知道劝他不转,叹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段璋怕妻子难过,又安慰她道:“安禄山巴结上杨贵妃,此刻正在京中享乐,未必便会来与我为难。纵然要来,也未必便在这几天,且待我想想办法。你身体虽然强健,刚刚产后,还是不要躁心的好。你早些安歇吧!”
段璋家贫,请不起服侍产妇的“稳婆”,段璋服侍妻子过后,捡出了他以前所用的宝剑和暗器,到院子里将宝剑磨利,喟然叹道:“剑啊,剑啊,我将你弃置了十多年,今日又要用到你了!”
正自心事如潮,忽听得屋外有“嚓嚓”的声响,声音极为微细,但落在段璋这样的大行家耳中,立即便知道是有极高明的夜行人来了!
段璋心道:“好呀,来得好快呀!看来,我今晚只怕要大开杀戒了!”正月初一的晚上,天边只有几颗淡淡的疏星,院子里黑沉沉的,段璋躲在墙角,一手执着宝剑,另一只手伸到暗器囊中,首先摸出两枚极毒的三棱透骨镖,想了一想,又把毒镖放回,换过两颗无毒的铁莲子。
铁莲子刚刚扣在手心,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猎猎的衣裤带风之声,两条黑影已自飞过墙头,段璋蓦地长身,一声喝道:“咄,给我躺下!”他是武学名家身份,虽然遭逢劲敌,迫得使用暗器,却也不肯毫无声息的暗中偷袭。
那料两颗莲子打出,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既没有打中敌人,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声因,段璋方自一怔,他本来已听出这两人并非庸手,但还未料到他们的本领如此的高强。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笑道:“姑爷,你的暗器功夫越发了得了!”
段璋道:“呀,原来是三哥!”那老者笑道:“难为你还记得这门亲戚,一别十载有多,怎么连个信也不捎来?”
窦线娘有兄长五人。这个老者排行第三,名为窦令符,段璋虽然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但亲戚之情总还是有的,当下便邀他们进入内堂,燃起蜡烛,只见窦令符身有血污,另外一个则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灰布衣裳,从外貌看来象个农家孩子,一声不响地站在窦令符身旁,对段璋神情冷淡。段璋甚为纳闷:“他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看他衣裳上的血渍,似乎是受了一点外伤。”
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