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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颐言这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踏入雨中。然而若有人仔细瞧了,便会发现那只猫压根不曾踩在地上,瓢泼的大雨还未落到身上,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化作了茫茫一蓬白雾。
从李记偷了一包鱼干,得以的在屋檐上跳来跳去,看着茫茫的大雨,颐言的心情都渐渐好了起来。颐言其实一直很喜欢这种下雨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只有这个时候,自己才能惬意的享受这种悠闲的时光,就像是顽劣的孩童趁着没有大人在家时四处乱窜一样。
想着要和苏璎一起分享这一大包鱼干,颐言的脚步明显的加快了起来。可是看着天空渐渐翻滚的乌云,颐言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虽然是茫茫大雨,但这样翻滚的乌云委实也太夸张了一些。
天空雷鸣乍响,银色的闪电犹如蟒蛇一般在天际扭曲,颐言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然后飞速的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等颐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已经被雷电劈出了个大坑,木制的屋檐幸好是大雨倾盆,否则会说不定酿出巨大的火灾来。就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右手捏着一张符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颐言虽然有两百年的法力,但是它的修为其实并不算高。自颐言成妖修得一点元灵之后,就一直是以原形呆在苏璎身旁。苏璎只和凡人打交道,吸收他们的爱恨情仇来滋润自己。她不去惹旁的妖怪都已经叫人谢天谢地了,其余妖怪哪里还敢来招惹这位姑奶奶。
仗着苏璎的关系,颐言平日对修炼可谓毫不关心,法力低微得很,和人交手的能力也泛泛。不过是靠着一点小聪明罢了,可是看着眼前那个一言不发的男子和他手中的五雷符,颐言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畏惧。
可是对方只是沉默的站在屋檐上,不知道在迟疑什么,手上捏着的那张五雷符却迟迟没有在用。
颐言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男子的手动了动,苏璎立刻炸毛,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然而男子反倒笑了起来,似乎确认了什么,将手中的五雷符收了起来,转身便走。
应当是除魔世家吧,御风飞行的样子倒真有些出尘脱俗。然而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的颐言可没功夫去欣赏对方的身姿多么飘逸,张牙舞爪的白猫一见对方离开,立刻头也不回的往红尘阁的方向飞奔而去!
就在沉思中,门窗陡然被什么东西撞开,竟然直直的往苏璎身边抛过来,吓得白衣的女子连忙侧身避过,手指一动,长窗飞快的又无声无息的合拢在一处。
定睛细看,才发现是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竟然是颐言,只是看上去狼狈的很,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苏璎莞尔,调侃道:“你又去谁家的厨房偷鱼吃了不成?”
十七章
然而颐言只是怒气冲冲的睁大着眼睛,一身雪白的毛皮不知道渐染了什么,满是污渍,颐言一向自诩血统纯净高贵,成了妖精之后更是难得这样狼狈不堪。
“真是不曾见过这样无礼的人,好端端的便一张五雷符扔过来,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只怕才两百年修为就要领教天劫雷劈是个什么滋味了!”
苏璎微微皱眉,然而看着眼前的白猫身上灰头土脸毛发纠缠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我早便说过要你收敛行事,若是客人也便罢了,寻常人家,何曾受得了一只猫能开口说话的?只不过……能够施展五雷神符请动雷神行事,看来你是惹上武华山哪位天师了?”
颐言翻了个白眼,踉跄的站起来,忙于为自己争辩道:“不是武华山的那群牛鼻子老道,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看上去就讨厌的很。”
“罢了。”苏璎笑一笑,这里被她下了结界,有她镇压,根本不会有丝毫妖气外泄,放眼楚国境内,根本不会有人能看出此地有何不妥。
“对了,我今日闲着出门转了转,倒是遇见了一位故人。”然而颐言却一直愤愤不平,发可是了几句牢骚后颐言便也不再提起,反而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盆子鱼干出来放在桌子上,“我出门瞧见季绵了,她说原本要来拜访你,只不过今日定了要登台,我便要她改日再来。”
“其实……无论她来与不来,我们都要去找她的。”颐言伸出爪子揉了揉脸,然而那眼神里竟然露出了罕见的哀伤,“百年前佘瑟也是这样……轮回之后,她依旧不得善始善终。”
苏璎微微怔了一下,佘瑟,季绵……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一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前?真的太久了,久到那些熟识的人早已死去,有一些在红尘中连灰烬都不曾留下,而有一些……却正在慢慢步向衰老与死亡的途中。
“原来……是她啊。”苏璎轻轻拈起一枚鱼干,眼神一变,“我说怎么瞧着桌子上那枚发簪格外眼熟,那是佘瑟从前戴过的东西,难为你现在还收着。”
然而看着颐言陡然黯淡下去的眼神,苏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何必还要放在心上?”
“不一样的。”颐言前肢交叠,静静的趴在地面上,“两百年前若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一切自有天命,你不必杞人忧天。”苏璎笑了笑,将手中中的鱼干放入嘴中,鱼干制作得很有嚼劲,有淡淡的烟熏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然而她却微微皱眉,“李记的东西如今味道也变了,倒比从前还要辣一些。”
“你上次吃这个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还是他父亲亲手在做呢。如今那家店开的大了,他请了伙计,味道自然没有从前的好。”颐言絮絮叨叨的和苏璎说起今日的见闻,玉楼东如今开得越发大了,以前东北边有个亭子被人拆了,开了个包子铺,真是扫兴……
苏璎在一旁含笑听了,时不时接上两句,然而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默的听着。她的眼神望着辽远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是奇怪,你便真的从未想过要试一试人世间的爱情是什么滋味么?”一边大口咀嚼着鱼干,一边抽出空来审问苏璎,见到白衣女子陡然尴尬起来的神情,白猫眼中似乎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
“红尘千丈,你一直都是做个过路人,如此匆匆,不觉得可惜么?”颐言不顾对方已经变色的面孔,自顾自的问了下去。然而苏璎又何尝是好对付的女子,她伸手用茶盖拨开盏中的茶沫,轻轻啜了一口,“真是多嘴,说得好似你在这红尘中历练了多少似的。”
一人一猫正说着闲话,忽然听见前铺传来嬉笑的人声,似是一群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既然是开门迎客,除了招待那些真正有缘的客人,苏璎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之久,慢慢倒也有一些寻常的客人上门。
眼前那个穿着簇新牡丹暗金马面裙的妇人正和一群女子们说些什么,看来应该是家长中的长辈携了年轻女子出来远游,路过此处所以特意进来瞧一瞧。
苏璎从柜台后转了出来,对着那妇人微微一笑,“宋夫人春游归来么?”
“是啊,哟……苏姑娘几日不见,倒是显得憔悴许多了。”宋映真是楚国士大夫李琛的夫人,一家显贵,倒是颇有些权势。一日路过苏璎的店铺,推开门来一瞧,谁知看上了苏璎不曾收好的一匹蜀锦,一见之下喜欢的不得了,硬是花了百金买了回去。
苏璎想着,既然是开铺,总不能老是守株待兔才是。更何况这些寻常人中间,说不定越是有丰盛浓烈的故事与情意可寻。这样想着,她便真的开起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各式各样的古玩奇珍,绫罗绸缎,可谓真是应有尽有。数百年的收藏,当真随便一样都是稀世奇珍了。如此一来,王都的达官贵人们倒是趋之若鹜,苏璎倒也乐得做个掌柜,每日迎来送往,打发漫漫时光也好。
“宋夫人,这里新到一匹竹青弹墨藤纹花软缎,夫人觉得如何?”一袭白衣的女子将手中的锦缎抖落,竹青色上藤纹错综复杂,素净而不失简约。
“这……”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伸出手碰了碰花软缎,皱眉道:“苏姑娘的料子自然是最好的,花纹也比别处雅致些,可是未免也太素雅了。”
“我记得宋夫人不久前曾说过,因为不久后便是清明,贵府不是要一起去祭拜老夫人么?这匹料子素净淡雅,清明时节祭奠先祖,却也端庄不失礼数,宋夫人以为呢?”苏璎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绸缎放在一旁,轻笑道。
宋映真果然笑逐颜开,连连称赞道:“苏姑娘果真是七窍玲珑心,我当日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难为姑娘还记在心里。”
苏璎一笑,只是静静的将手中的绸缎包好,又转会柜台找零给了宋映真。倒是宋映真的确喜欢苏璎,见着对方安静秀气的模样,越看越是欢喜,不禁问道:“苏姑娘过几日可有时间,府上要置办几桌酒席为幼子满岁庆祝,姑娘不妨赏光可好?”
苏璎称着银子的手陡然一僵,然而顿了顿,她淡淡笑道:“多谢宋夫人好意,苏璎卑贱之身,只怕去了也不合适。”
宋映真性子耿直,一听连忙摇了摇头,“姑娘这便是看不起我了,姑娘这样好的人品样貌,真是神仙似的。更何况……”
“我远房有个侄子来了铂则,我瞧着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寻思着要找个好姑娘家才是。”
这话一出口,苏璎还在出神,颐言已经笑的在地上打滚。苏璎的面容顿时尴尬起来,沉默了半晌,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接才对。
“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请姑娘。”宋夫人拿了布匹,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了,生怕苏璎一回过神来便要开口拒绝。
看着宋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形,颐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件稀罕事,倒有人为你说起亲来了。”
“多嘴!”苏璎有些恼羞成怒,一袖子拂在颐言身上,“倒是寻了时日去见一见季绵才是正理,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得偿所愿。”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颐言这才轻轻吐出了这四个字。
“那便好。”苏璎的手一顿,看着窗外辽远的天空深思着。
一下马车的季绵顿时匆匆离去,临走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