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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一般的长裙在风中飞舞,赤足站在林立的石碑之上,眼神之中略带哀悯。
“一路保重。”伽罗叹息道,是这个女子,唤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可是没想到,命运无常,眼前的人,竟然会和曾经的自己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来。
那是永远都不能释怀的神情,宁可一生沉沦苦海,也不愿意就这么忘却一切。
隐隐约约,似乎看见两个神色同样清冷的女子,对着彼此无声的颔首示意。
天色破晓,露出一点熹微的晨光。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日出的时候。几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日光已经无遮无拦的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明明是朝阳,却有着比晚霞更为烈艳的颜色。
九重佛塔之上,有青衣的道人站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子言苦笑了一声,这一别,他们或许再也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在三清天界的那些日子,甚至在人间共度过的时光,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蹙眉的样子,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如莲花素洁的白衣……全都在这一刹那,成了永恒的回忆。
他默默的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
再以后,便是人间天上,百年岁月如苍狗,转瞬即逝。九天之上的子言成了沉默寡言的道君,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天上的众仙家看见他也变得越发恭敬起来,然而,百年之中,子言却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他有时候会想,还会不会再见到那个女子呢。从前跟在自己身边的女童,或者是百年红尘匆匆一瞥中那个神色冷淡却有细微笑意的女子,还会不会再见她一面呢?
然而谁也不知道,无论是九天之上,还是碧落黄泉,这都是,他与她最后的诀别了。
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苏璎撑着一把湘妃十二骨纸伞缓缓的走过西湖断桥。在很久之前,也曾有一个女子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生命中的魔障,她借出了一把伞,从此以后,便是万劫不复。
西湖的风景这么多年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杨柳依依,暖风熏得游人醉。日月星辰,天地万物,都是永恒而寂寞的存在。反而是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活着的凡人,生命短暂的犹如一个叹息,但是在这样短促的时光中,往往也是他们,创造出了比永恒更为长久的存在。
苏璎的脚步很慢,她的手上有一串珊瑚缀成的手串,殷红如血一般的色泽和雪白的肌肤衬的分外鲜明。无需指引,每年的七月二十五日,苏璎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探望故人。
沿着苏堤走了很久,直到身边的游人都渐渐失去了踪影,苏璎才停住了脚步,细雨霏霏,像是幼童软绵绵的小手抚过人的面庞,身边陡然传来了一声叹息,“过了这么多年,你心底还是放不下啊。”
天色湛蓝如洗,依稀还能听见耳畔有婉转清脆的鸟鸣,那一声叹息就像是在心底响起来的一般,透着浓浓的无奈:“真是奇怪,每次来到这里我都觉得那个人好像还是活着一样。你该不是……暗中施法扣留了他的生魂在此处吧?”
“如果我当时能够做到的话,说不定的确会试试看吧。”女子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而在她的手腕上,珊瑚手串竟然逐渐吞吐出红色的雾气,片刻之后,瞳孔犹如燃烧着火焰般的男子站在了她身侧,一脸的无可奈何。
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柳树陡然发出了哗啦的声响,随着柳枝在空中摇曳的痕迹,原本在一望无际的青草之中,竟然有一座坟头缓缓显出了轮廓。
“柳七,这些年来,多谢你一直守护着他的坟墓。”苏璎对着那株柳树施了一礼,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摇摆着枝叶,片刻后,才传来了对方感慨的叹息:“苏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芳草萋萋,天地岁月无情的变换此刻在那座坟头前变得异常尖锐而可怖。无论是怎样深切的爱与恨,到头来都彻底的被一抔黄土所掩埋。
是的,人死之后,自然还会有投胎转世,兼渊一生替天行道,就连对妖怪也从来没有滥下杀手,这一世,他大概会因为前生修来的福报,而过上一段更加安稳富足的生活吧。
可是这一世,他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呢?
是男是女,如果有朝一日相逢在这飘摇的天地之间,他又是以一种怎样的面目和自己错肩而过?
但是,就算他们有重逢的那一天,只怕也是尘满面鬓如霜,相见亦不相识了吧。
奈何桥横跨生死两界,唯一要度过奈何桥的办法,就是饮下传闻中的孟婆汤。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爱恨成痴。那些曾经快乐的,悲恸的,无能为力与痛不欲生的过去……都在这一刻在彼岸化成了艳丽的曼珠沙华。
“走吧,是时候该回去了。”耳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苏璎笑了笑,仍旧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俯下身子,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冰冷的石碑。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写下来的。然而随着每一笔每一划的起承转合,无数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化成了一缕淡淡的叹息。
一百零五章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梦呓一样。然而虽在那些絮絮而低柔的声音响起,空中似乎起了一阵阵的风,那些风在女子的面颊旁盘旋不去,犹如一双手轻轻的触碰着苏璎。
“喵……”那样清脆而低柔的声音,恍如梦寐一般,在寂静的空气中陡然响起。
不禁苏璎,就连原本神色漠然的男子眼中也闪出一抹震惊,回过头去,原来是一只浑身沾满了污泥的猫,泥水弄脏了她原本纯白的毛发,看上去脏兮兮的。然而,那双深碧色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变。
“你是什么人?”那只猫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苏璎,虽然还没有化出本体,可是凭着妖怪的直觉,白猫还是知道眼前的不惹为妙。看得出那只猫很害怕,可是却还是一个蹿身扑到了坟墓边,用一种防御的姿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我?”女子缓缓笑了起来,“我是这里面沉睡的人,他的……故人。”
“十几年前,我曾经看过你一次。”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知道眼前的人不会破坏这座坟墓,白猫原本警戒的姿势也收敛了一些。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苏璎的手指轻轻点在对方的额头上,柔声说道。
“我没有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对方原本深湛如碧般的眸子陡然间黯淡了下去。
苏璎陡然一怔,那个名字似乎已经快要被湮灭在时光的长河中了。然而,看着那双深碧的眼眸,女子却淡淡的笑了起来,低声说道:“我们曾经有一家店铺,叫做红尘阁。”
“红尘阁,这个名字真好听……那是一家什么样的店?”浑身毛发雪白的波斯猫安静的缩在苏璎的脚边,一双凝碧的眼睛眨呀眨。
“你以后,总会慢慢知道的。”女子看着广袤而湛蓝的天空,缓缓说道。
是的,谁会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那家名为红尘阁的店还会重新再开。但是苏璎并不担心,她知道红尘之中永远不缺那些痴男怨女。永远会有人来到自己的店里,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平等互换,永不止歇。
红尘阁中,依旧有一个容貌犹如冰雪清冽的老板娘,和一个古灵精怪的颐言。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宋兼渊的男子出现在这家店里了,无论是十年后,百年后,甚至是千年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了。
而她,她再也不会酿一种叫做梨花落的酒。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所谓的时光悠长,原来是这样的寂寞而难熬。苏璎忽然笑了起来,天尊当真没有惩罚她么?这一场无涯的生,究竟要靠什么来抵挡和消磨呢?
这无穷无尽的活着,对一个全然心已经死去的人来说,不就是最大的惩罚么。
不过苏璎也发现这些年将夜对自己身躯的蚕食和无数次趋向于崩溃的身体,似乎在一次次的摧毁之中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但是,苏璎和人动手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多年前龙虎山围剿自己那一战另正道损失惨重,两仪微尘阵竟然被妖邪所破,更是让白道十分丧气。
然而传闻在普觉寺中道德天尊曾经降临过尘世,这个消息使得妖道也不自觉的守起了规矩。既然上清天尊会直接降临尘世,谁也不想自己的生命就被这样轻易的拂去。毕竟,来日方长。
而苏璎的日子却变得乏善可陈起来,红尘阁中除了寻回来不久的颐言,还有一个黑衣冷面的男子,将夜。这个从人心深处的妖邪所幻化出的邪魔连苏璎都曾经无可奈何,没想到却被道德天尊用法力生生镇压在了珊瑚手串之中。
每每抬头望着牌匾上红尘阁那几个鎏金簪花小楷,苏璎都会有短暂的失神。她开着这家店,看着别人的故事,悲欢离合,喜怒沉浮,然而心境,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
她没办法再冷眼看着别人的痛苦,而是在适当的时候,甚至会说服自己的客人离开此地。
或许清风说的没错,在某种时候,让人们为了满足心中的欲望而交换的红尘阁,和所谓的妖邪根本就毫无两样吧。
她索要的东西,是作为一个人最珍贵的感情。与其日后痛不欲生,其实忍过这一阵,或是放开了,反而是另一种海阔天空。
颐言转世之后还是一只猫,和她的前生几乎一模一样。然而想要幻化出人体,只怕还是需要一些日子。不过法力虽然不够,但是嘴皮子倒是和从前一样的利索,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外头去偷零嘴吃,有时还教训苏璎不像个妖怪,反而像是人类的千金小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奇怪的是苏璎的兴趣竟然是绣花。
岁月匆匆,的确很少有人能够一直保持着自己本来的面目吧。
苏璎倒也不恼,有时候颐言叽叽喳喳像个麻雀儿般的说个不停,她就施法真的把她变成一只麻雀儿关在笼子里头,颐言这才会老实几天。其实她自然不是生气,这样很好,苏璎有时会想,当真很好。这些年来,她总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眼神冷冽的苏璎,颐言也不是从前那个陪在自己身边两百年的颐言,但是……有些东西,又像是没有改变。
苏璎会的自然不只是刺绣,活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