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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他一只胳膊,稳稳当当地走在雪地里,肃静的天幕,暮色开始加深,夕阳下,两行并排的脚印延伸向我们注定要分离的地方。
期间我滑了三次脚,虽然其中两次是我故意的,但是,我肚子大,本来走路就不太方便,开始踩雪还有些趣味,但是踩久了就累了。
陈俊皱着眉看了我许久,我便立刻朝他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良久,他才把手中的桃色纸伞递给我,“撑好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双脚就离了地面,我十分满意地歪在陈俊怀里,手里撑着油纸伞。
陈俊瞄了我一眼,眉梢扬了扬,没说什么,我觉得不太好意思,开始扯话头来掩饰我内心的不安。我觉得我千万不能谈论皇子妃和他的事情,然,这又是一次失败的自我暗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陈俊,你喜欢她吗?”
“哪个他?”
我迅捷地瞄了他一眼,也将目光放到远处,“你大老婆,皇子妃。”话音一落,我又迅捷地瞥他一眼。
陈俊瞧着远处,默了许久,“不喜欢。她的花招太多。”
我未免有些挫败,“你的意思是我太单纯吗?”
他扫了我一眼,眉角溢出几丝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的手脚不干净,怕她对你不利。”他大概真的是嫌我的脑袋简单,又解释道,“你知道,皇家都是母凭子贵,这个孩子是我的第一胎,虽是庶出,但若是她到时还是无所出,那我便可以休了她,立你为嫡妃,那我们的第一胎便是嫡子。”
我有些激动,同他比划,“那,那你便休了她吧!”
“……”陈俊,“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且再从长计议。”
我哦了一声,继续歪在陈俊的臂弯里,我想,嫡庶与我而言,无甚关系,我只想,谁也不要挡着我和陈俊才好。
“你说你十年前就同我见过了?”他还是看着前面,“那时,你等着我,只想问一问我的名字?”
我想起那晚,我伤情到了深处,便难免有些煽情,而且口无遮拦,说了好多不该说的,然,事到如今,若是陈俊问我,我绝不瞒着他一个字。
“嗯,我就想问问你的名字,我等了你很久,你没来,我又有急事,等不得你,我便走了。”我瞧着他薄薄的唇。
“然后呢?”
我抿了抿唇,“然后,就是我的事情,也没有办成,我很后悔,若是我没有走,那说不定,先遇见你的便是我,而今,我也不会……”
我没有说下去,陈俊的眸光变得悠远了些,他沉默了很久,“良可,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宿命?”
我点了点头,顿了一顿,又摇了摇头,我直直地盯着他,“但,我不信命。”
因为我的命,司命星君手上的簿子里记得不甚清楚,且漏洞百出,我想信也着实没有办法信,我只怨我当初,没有等一等他。
他沉着嗓音,说道,“原本,我也不信,但是,我遇见了你,我就信了。”
我抬眼瞧着他露在我眼里的漂亮喉结,对他讲的话,却一知半解,大概他也是想同我在一起,恨宿命却将他和他的先夫人先绑在了一起吧。
我想问,可是这种事情女子总是要矜持一些,所以,我缄默着,没有搭腔。
“你知道,人活得太久,就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错事也好,都觉得若是放在自己生命这条长河里,其实算不得什么,从没有去在乎过做了这件事会怎么样,可现在想想,若是能给我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我现在怕不是这个样子,可是,这大千世界里,哪有什么如果?”
我晕晕乎乎,头一次听陈俊讲这么长的一段话,有些摸不准他的中心思想,大概像是说——他如果能够之前遇见我,他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是,没有如果。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我甚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天要黑了,我们得寻一处地方,避风。”他脚步顿了顿,“明天早上,我们一起看日出。”
我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同他呆在一起,什么意见都不是意见。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愣了一愣,“那是什么?”
三丈开外是一处黑漆漆的崖洞,映着雪色,洞口缭绕着几丝雾气看得丝丝分明,洞口一丈处雪花落地而消失,那是一片郁葱葱的杜若,墨黑色的绿叶间还缀着星星点点白紫的小花。
他抱着我走过去,“你自己去看看。”
我蹲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拈起一朵,“这冰天雪地的,为何偏偏这处长着杜若,还生得这么好?莫非,这处是某位仙人的仙府吧?”
“那说不定还是你的旧识。”他似笑非笑地把我拉起来,“你曾说你是天上的仙子?”
我梗着脖子,拈着杜若的手指僵了僵,半真半假地说,“是啊,你看我不像仙子么?”
如假包换的。
他眉梢挑了挑,抬手把我护在身后,打头往洞里走去,“那你去里面打探一下,叫你的旧识招呼我们一晚,如何?”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嘿嘿一笑,“不好吧,咱们可是一家子来叨扰人家,我怕人家不卖我这个面子。”
他回身,从袖袋里掏出个火折子,擦亮之后,抿着薄唇,“这洞,清寒了些,也没你的旧识,咱们一家人将就着吧。”
我干干一笑,“好说,好说。”
洞倒挺大,陈俊抱了一丛干柴点了一堆篝火,我偎依在陈俊身边,瞧着眼前一窜一窜的火苗子,心里很是有想法。
“你……不饿吗?”火光映在陈俊的脸上,明明灭灭,很是好看。
陈俊回神瞧着我,“其实,我也饿了……”
我哀戚地抱着他的胳膊,口是心非道,“我没事的,只是不要饿着你才好……”
陈俊转过身子,瞧着我,“那你等我。”还没容我点头,他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只会钓鱼,而我又不知道哪里有河,就算找到河,我也不知道它结冰了没有……”
我有些绝望,“我不吃鱼,我要吃——你的肉!”
陈俊扑哧一笑,低头在我的唇上啄了一口,“那好吧,我承诺,喂饱你。”
我抱着他的手臂就想往嘴里塞,想了想,又凄凄然放下去了,“那你还抱着我下山么?”
陈俊长手一捞,把我紧紧锁进怀里,“你等着我,等着我。”
我想点头,可是他抱得太紧了,点头这个动作太高难度了。
陈俊抬脚向外走,我抬手握了他的一片袖角,他疑惑地回头瞧着我,我皱皱鼻子,“你刚才抱柴火时间太长了,你此回要快点回来。”
陈俊嘴角扬起一个角度,回身将那狐裘给我裹紧了些,打趣道:“千万不要随便出去,深冬里,山里四条腿走路的都是空着肚子的。”
我有些紧张,“那你不要出去了,我也不太饿,我们还是挨到天亮吧……”
他墨色的眸子分外明亮,欺身而近,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软软糯糯的吻,从怀里掏出那枚簪子递给我,“别丢了簪子,”他瞧了一眼躺在我们脚边的纸伞,“不要离油纸伞太远。”
我有些莫名其妙,然,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俊的身影已然没进了黑黢黢的夜色里。
我怔怔地瞧着洞口愈发璀璨的杜若花,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别之后,我却再也没有遇到过陈俊。
、第五十章 谁的天劫
簪子依旧是那枚捏着避水珠的玉簪,我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捡起脚边的油纸伞,拿袖子抹了抹上面沾的土灰儿,也抱在怀里,我愣愣地瞧着洞口,心底隐隐的不安像是枚小石子投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枯坐了不知多久,一堆篝火也烧成了一撮灰,只剩下几点红火星,明明灭灭,太久了,我踱着步子走到洞口,然,还未走出去一步,洞外的景象着实叫我吃了一大惊。
夜幕像是一方满墨的砚台,浓似黑墨的千里乌云无声地翻滚奔涌,相互撕扯着,只瞬间便能幻化出千百个可怖的图案来,砚台罩着的地上却是一片狼奔豕突的慌乱景象,大大小小的长着四条腿,两条腿的,没有腿的,还有无数条小腿|的,全部拼着命地向山脚下疲于奔命,相互碰撞踩踏,有的被飞撞出去,然后倒下,然后被后来的踩过去……
像是一场血腥的战场,扬起的雪花像是战马呼啸而过带起的尘土……
然,我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洞里寂静如初……
它们——是在逃命……不是吗?山顶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我全身僵硬着,抱着纸伞的手臂颤抖着,陈俊呢?
陈俊——他在哪里?
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光了,我抖着手扶着岩壁,脸上瞬间一片寒凉,我抖着手拿袖子抹了一把脸。我想,我必须出去找陈俊,他,他只是个凡人,他,一副肉做的躯体,他是不是?……
不,不可以……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可我迈出去的脚还没有踩实,重重黑云相接的缝隙里轰然砸下一道惊雷,近在咫尺的强光让我来不及挡着眼睛……
我慌慌张张退后了一大步,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恶意攥得紧紧的,不容我喘一口气,我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顺着岩壁滑坐在地上。
那是一道泛着紫蓝色的天雷,是天劫之雷。
我蹲坐在洞口,呆呆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泛着蓝紫色的天雷,嘶吼着,扭曲着,一道接连一道,砸在同一个地方。
我,不敢出去,因为这是天劫,我不知道是在山中修行的精怪犯了天劫,还是我的天劫……
我时刻记得自己还没有位阶,还没有历过天劫。我抚上自己的肚子,我原本就没有多少修为,渡劫本就没有几层把握,如今,如今还拖了一个大肚子,若出去,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天雷,必是要魂飞魄散,挫骨扬灰……
那我,便再也见不到陈俊了……
心底凉了一片,然,脑袋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然后我就想一巴掌抽死我自己。我记得,司命曾对我说过,纵然天劫总要落在历劫的人身上才算,然,却只会落在超脱三界轮回之外的魔怪身上,所以,天劫是万万不会落在陈俊身上的。
一瞬间,我觉得我似乎是重新活了一遍。
我强自抖擞起精神,也不知道刚刚陈俊有没有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没有被这些畜生的蹄子给伤到,陈俊有没有离这天雷远一些……
我手足无措,兀自在洞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