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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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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站出来为你辩护,为什么相信了阿柚的说辞,把你从小团体中赶出去,是不是?”
作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不得不保护阿柚。”惠理说,“想这么做,就必须抛弃你。不可能一面保护你,另一面还要保护阿柚。我只能百分百地接纳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百分百地抛弃。”
“她就是有如此严重的精神问题。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有如此严重的精神问题。明白地说,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絶境。必须有人全力保护她,那个人只可能是我。”
“那也可以把事实告诉我呀。”
她缓缓地摇了几次头。“那个时候,老实说根本就没有时间告诉你。‘哎,作,对不起,就算是你强奸了阿柚好吗?现在只能这么做。阿柚有点不正常,得把这场面糊弄过去才成。以后我们会把事情处理好的,你就先忍耐忍耐。对了,就忍个两年左右吧。’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所以很抱歉,只能请你自己对付了。事情就到了如此极端的地步。顺便说一句,阿柚被人强奸并不是谎话。”
作吃惊地望着惠理的脸。“被谁?”
惠理再度摇摇头。“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违背了阿柚的意志,恐怕是在暴力逼迫下跟什么人发生的性关系,这一点是肯定的。因为她怀孕了。而且口口声声说强奸她的就是你。说得非常明白,对方就是多崎作。还把当时的情景描绘得详细逼真到令人沮丧的地步。所以我们不能不照单收下她的说辞,哪怕心里明白你不可能干那样的事。”
“怀孕了?”
“嗯。肯定没错。因为是我陪她一起去的妇产科。当然不是她爸爸的医院,是更远的地方。”
作长叹一声。“然后呢?”
“经历过好多事情,到夏末流产了。于是到此结束。但那絶不是假性妊娠。她是真的怀孕,真的流产了。我可以保证。”
“流产了,那就是说……”
“对,她准备把孩子生下来,自己一个人抚养。根本没想过要堕胎。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下不了手杀死一条生命。你也能理解吧?她父亲做堕胎手术,她一直持严厉的批判态度。我们还经常为此争论。”
“她怀孕和流产,其他人知道吗?”
“我知道。阿柚的姐姐也知道。她是个口风很紧的人,还帮忙筹措各种费用。但此外就再没人知道了。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赤和青也不知道。这一直是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但事到如今,我觉得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尤其是对你。”
“阿柚声称我就是那个人。”
“非常坚定。”惠理说。
作眯眼盯着她手上的咖啡杯看了一会儿。“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个人非得是我不可?我实在理不出头绪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惠理说。“可以猜测很多理由,但哪一样都难以让人信服。没法解释清楚。但有一个理由可以考虑,恐怕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也许成了导火索。”
作惊奇地看着惠理。“你喜欢我?”
“你不知道?”
“当然。一点也不知道。”
惠理轻微地歪了歪嘴唇。“事到如今说出来也可以了——我一直很喜欢你。作为异性被你强烈地吸引。直白地说,就是心怀恋慕之情。当然,这种事情我从没有说出口,一直深藏在心底。赤和青肯定都不知道。可是阿柚当然知道。女孩之间很难长期隐瞒这类事情。”
“我根本没有察觉。”作说。
“因为你是个傻瓜啊。”惠理用食指按着太阳穴,说,“我们待在一起那么久,我还一点点地发出信号呢,只要稍微长点脑子,很容易就察觉了呀。”
作想了一会儿她所说的信号。但想不出相符的东西。
“放学后,我经常请你帮我补习数学。”惠理说,“这种时候我很幸福。”
“不过你完全没搞懂微积分的原理。”作忽然想起那时她脸颊上不时泛起红潮,“你说得对。我脑筋比别人迟钝。”
惠理浮出淡淡的笑容。“在这种事情上。而且你心里喜欢阿柚。”
作想说点什么,惠理阻止了他。“你不必辩解。不单是你,不管是谁心里都喜欢阿柚。也是理所当然。她那么漂亮,楚楚动人,就像迪斯尼动画片里的白雪公主。可我就不一样了。只要是跟阿柚在一起,我就一直担任森林里七个小矮人的角色。那也没办法。谁叫我跟她从初中开始就是好朋友呢,只能好好适应这样的位置。”
“那就是说,是阿柚忌妒我了?因为你对我有异性间的好感?”
惠理摇摇头。“我只是说,这说不定成了一个潜在的原因,仅此而已。我不太明白这种精神分析式的东西。但是不管怎样,阿柚始终相信那件事当真发生在她身上。她说是在东京你家里,被你强行夺走了童贞。这对她来说成了真实的最终版本,而且直到最后也不动摇。我至今仍然不理解这种妄想来自何处,为什么要这样篡改。大概谁都无法搞清真相了。不过,有一种梦可能会比真正的现实还有真实感,还坚固。她就是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当然,很对不起你。”
“有没有这种可能:她作为异性,对我产生了兴趣?”
“不可能。”惠理干脆地说,“阿柚对谁都没有异性间的兴趣。”
作拧紧眉头。“你说她是同性恋?”
惠理摇摇头。“不对,跟那不一样。她根本没有那样的迹象。毫无疑问。只是她一贯对性有强烈的厌恶,或许该说是恐惧。我也不明白为何有这种心理。我们几乎所有事情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但是几乎没谈论过性的问题。我呢,相对而言在这方面比较开放,可她只要一谈到这种事情,马上就会转换话题。”
“那么流产后,阿柚怎么样了?”作问。
“首先向大学提交了休学申请。因为她那种状态根本无法在人前露面。声称健康上出了问题。闭门在家,足不出户。接着她又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吃下去的东西差不多都吐掉,剩下的还要通过灌肠弄出来。我想这样下去的话,她毫无疑问得丢了性命,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总算治好了厌食症。花了有半年时间吧。有段时期她真是不像人样,体重掉得厉害,都不到四十公斤。那时候她看上去简直像鬼魂。但拚命努力,勉强恢复到了最底线。我每天都去看她,竭尽所能地跟她说话,鼓励她。于是她只休学了一年,好歹成功让她回大学复了学。”
“怎么会患上厌食症呢?”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她想让月经停下来啊。”惠理说,“如果体重变得极轻,月经就会停止。她盼望能那样。她再也不愿意怀孕了,而且大概也不想做女人了。如果可能,她甚至想把子宫摘除。”
“事态很严重。”作说。
“对,事态非常严重。所以我只能舍弃你了。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打心底明白对你做了一件残酷的事。而且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比什么都让我难受。这可不是假话。就像身体被撕裂了一样。刚纔我也说过,因为我喜欢你啊。”
惠理稍稍停顿,像在调整情绪,紧盯着餐桌上自己的手,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我得先让阿柚恢复健康。那个时候这才是我的首要任务。她遇到了可能致命的大麻烦,需要我的帮助。只能让你一个人在黑夜里游过冰冷的大海。我感觉你一定能做到。你足够坚强。”
两人半晌没说话。风中摇曳的树叶,在窗外发出微波荡漾般的声响。
作开口说:“阿柚终于治好了厌食症,读完了大学。然后呢?”
“仍旧每周去看一次心理医生,但几乎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至少看上去不再像鬼魂。可是这个时候,阿柚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惠理喘了一口气,选择合适的语句,又开始讲述:
“她跟从前不一样了。许多东西从心中扑啦啦掉落下来,与此同时,对外界的兴趣急速衰减,也完全丧失了对音乐的兴趣。在一旁看着真令人难过。只是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教孩子音乐。唯独这份热情没有消退。哪怕自己的精神状态相当恶劣,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起来,她仍然坚持每周去一次那家教会办的课外学堂,教喜欢音乐的孩子们弹钢琴。她一个人孜孜不倦地坚持着这种义工活动。我想大概正因为有这种劲头,她才能从谷底恢复过来。否则,阿柚可能就真的完蛋了。”
惠理扭头看着窗口,眺望树林上方延展开去的天空,又转头望着作的脸。天空仍然薄薄地笼罩着云朵。
“但那时阿柚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地和我亲密接触了。”惠理说,“她说,非常感激我,因为我为她尽心尽力。她是真心感激我。但是同时,她失去了对我的兴趣。刚纔我说过,她几乎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我也包含在那‘一切事物’之中。承认这一点,我非常痛苦。毕竟我们多年以来是彼此唯一的挚友,我把她看得非常宝贵。但这是真的。那时候,我对她来说已不再是必不可缺了。”
惠理凝视着餐桌上并不存在的虚无的一点,说道:
“阿柚已经不再是白雪公主。或者说,她大概厌倦做白雪公主了。而我呢,也有点厌倦做七个小矮人。”
惠理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咖啡杯,再放回桌上。
“总而言之,那时那个美妙的小团体,我是指缺了你的四人团体,不再像从前那样正常运转了。大家都毕业离校,忙于各自的日常生活。本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们不再是高中生了。不必说,舍弃你的事也成了大家的心灵创伤。那伤痕絶对不浅。”
作紧闭双唇,听她讲述。
“虽然你已离开,但是你始终就在身边。”惠理说。
短暂的沉默再度降临。
“惠理,我想更多地了解你。”作说,“是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首先想知道这个。”
惠理眯起眼。歪了歪脑袋。“说老实话,十八九岁二十出头时,我的生活始终被阿柚牵着鼻子转。猛然环顾四周,才发现已经处于几乎失去自我的状态。我很想写作。从小我就喜欢写文章。小说啦诗歌啦,我很想写那样的东西。你知道吧?”
作点点头。她总是带着厚厚的笔记簿,想起来就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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