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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负丹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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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因故未能成行,退回了路费。我即将毕业,吕先生欲留我任助教,但暑期时他卸任了,由陈之佛接任校长,吕先生写信将我推荐给陈校长,陈之佛像慈母般亲切,当即同意聘我为助教,我因决定去重庆大学任助教,衷心感谢了他的美意。 在璧山,常见到着红衣的姑娘和儿童,那红色分外亮丽,特别美。突发灵感,我自己应做一件大红袍,天天披在身上,仿佛古代的状元郎。我已是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我们年级的同学大都爱狂妄,校领导惹不起我们。我向同班一位较富有的女同学借钱,她问我干什么,我说要做件大红袍,她问是紫红的吗?我说是朱红的,她笑了,立刻借给我足够的钱。我飞快到布店买了布,立刻进裁缝铺量体裁衣。裁缝师傅惊讶了,男人能穿这样朱红的袍,他犹豫了,有点难色,不敢做,叫我去别家试试。我说我们下江人(四川人称长江下游上来的人为下江人或脚底下人)男人在家乡都穿红袍,女的只穿绿色,你尽管放心做。好说歹说加上谎言,师傅勉强答应收下了。 等到取衣的日期,我像看成绩单一样早早去取,衣已成,顺利地取回宿舍,速速穿上,同室同学赞不绝口,颇有点羡慕,问共花多少钱,似乎他们也想试试。正是晚饭时候了,大家一同到饭堂,满堂波动起来,欢迎红色英雄的出场,笑声掩盖了批评声,我自己觉得好看,全不在乎谁的褒贬,那借给我钱的女同学也很得意她成功的资助。 走到街上,情况大不相同,行人大都嗤之以鼻,骂太怪异,他们本来就讨厌下江人。一个星期后,训导长找我去谈话,说璧山警报亦多,你这红袍挤在跑警报的人群里,便成了日机的目标,警察必将你抓起来,所以万万穿不得,赶快染掉。我到洗染店将红袍染成黑袍,不知是洗染技术不高明呢还是那朱红色至死挣扎,竟染成了深褐,没有色彩倾向,显得邋遢,我只好穿着那邋遢的袍度过寒冬。 一天到市郊,看到一批朱红的布从高空泻向地面,衬着其后黑色的布群,红布似奔腾的火焰。这是一家染坊,正展晒洗染了的布。染坊能染掉各种颜色,我愿朱红不被他染黑。我为我的红袍哀伤,就在当时写了一首红袍诗祭,可惜没保留底稿,更谈不上发表。红袍只生存一周,见过她的同学们也都天各一方,垂垂老矣,她早已被岁月掩于虚无中。但据说“文革”时有大字报批我这件大红袍,此事怎能流传下来,我颇好奇,哪有电脑能储存。 璧山之后迁到青木关,利用附近松林岗上的一个大碉堡作宿舍,在山下平坡上盖一批草房作教室,于是同学们每天爬山下山无数趟,体力消耗大,饭量大,偏偏饭不够吃。避免抢饭,便按桌定量配给。于是男同学拉女同学同桌,以为女的饭量小,其实未必。人饥荒,狗亦饥荒,食堂里总围着不少狗。有一位印尼华侨抓来一只小狗,弄死后利用模特儿烤火的炭盆晚上炖狗肉吃,大家吃得高兴,但教室里满是腥臭。翌晨,关良老师来上课,大家真担心,关老师却很谅解,并说广东人大都爱吃狗肉。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误入艺途(3)
我早该毕业了,因中间进了一年国画系,再回西画系便须多补一年,其实没有什么可补的,我便到北碚附近的独石桥小学代几个月课,挣点钱。小学共六七个教师,女教师都希望我给画像,我却选了一个有特色的女生给画像,用点彩派手法,画得像而美,但她一看,“哇”的叫了,说画了个大麻子!于是谁也不要我画了。当时我笑她们外行,没水平,自己尚未意识到艺术与群众因缘的大问题。一九四三年我在青木关毕业了,毕业之后由于同学王挺琦的介绍,到沙坪坝重庆大学建筑系任助教,教素描和水彩,这是我莫大的幸运。因重庆大学和中央大学相邻,我教课之暇便到中央大学旁听文、史课程,主要是法文。我将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学习法文,听大学里高、低各班法文、找个别老师补习、找天主教堂里的法国神父辅导,从旧书摊上买来破旧的法文小说,与各种译本对照着读。每读一页,不断查字典,生字之多,一如当时吃饭时捡不尽的沙子稗子。读法文,目的只一个,战后到法国去勤工俭学,没有钱,过浪子生活,最穷苦的生活,那么首先须通语言。 四年沙坪坝生活中主要是学习法文,并在青年宫办了第一次个展,还认识了朱碧琴,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今日白头偕老,共同携手于病的晚年。她毕业于国立女子师范学校,任教于中央大学和国立重庆大学附小。我觉得她平凡、善良、很美,而且是我偏爱的一种品位,令我一见钟情。我们间的感情成长缓慢,我们抛掷在鸳鸯路上的时间也不肯过分。但有一天,我向她谈了我的初恋,谈到忽然感悟到她仿佛像我初恋中女主角的形象,是偶合?是我永远着迷于一见倾心?她似乎没有表态。近晚年时我在香港《明报》月刊发表了《忆初恋》,情之纯真与那远逝的抗战之艰苦都令读者关怀,文章反响甚好,编者更希望我写续篇。大陆的一位编者将此文投《知音》转载,于是读者面扩大了,连初恋者本人及其家属也读到了,其女儿、女婿曾来北京相访。刚进门,其女儿一见朱碧琴,便说:真像我姨。可惜抗战期间我们都无自己的照片,逝者如斯夫不识自家面貌。我写过一篇《他和她》,详述了我们六十年来共同生活的甘苦。其中谈到我出国留学时没钱买手表,是她犹豫之后将母亲赠她的金手镯卖了换的表。八十年代初我出访印度经曼谷返国,在曼谷跟随同机返国的使馆夫人们去金店选了一个老式手镯,预备还她。最近在龙潭湖公园里,遇到一对中老年夫妇礼貌地尊称我“吴老”,我茫然,那位夫人原来是当年在曼谷帮我选手镯者,她大概读到了《他和她》,今在园中白首相遇,能无感慨,她特别要认一认朱碧琴,因我这个美术家夸奖过她美,但谁又能留住自己的青春之美呢! 朱碧琴决定与我结婚之前,她有一个顾虑。她的一位高班同学是我的同乡,其父是我父的至交,都曾在乡里当过小学校长,因之其父久知我的功课出色等经历。这回战乱时邂逅于重庆,他有心示意其女与我联姻。而我,对艺术之爱是如此任性,在恋爱问题上的选择也是唯情主义,但我对他们父女及全家都甚尊重,且不无歉意。战后,妻到我老家分娩时,其时我在巴黎,她那位高班同学还来家祝贺并备了厚礼,我们深感她气量之大。八十年代我们住劲松,收到这位心存宽厚的同学的信,她出差住北京弟弟家,想来看望我们。其时没有私人电话,联系不便,我们立即回信欢迎,等她来,并说希望小住两天。信发出,我们天天在家等,但一直音信杳无。她犹豫了?她返东北了?竟不复一字!及许多年后,她病逝了,她弟弟家才发现我们寄去的信仍遗留在抽屉内,她没有读到。 重庆大学的一次全校助教会上,校长张洪沅说:助教不是职业,只是前进道路的中转站,如不前进,便将淘汰。确乎,没有白胡子的助教。助教宿舍行字斋和文字斋每晚熄灯很晚,成为嘉陵江岸上一道夜的风景线。这两个斋里的居民,战后大都到西方留学了。一九四六年暑期,###选送战后第一批留学生,在全国设九大考区,从北平到昆明,从西安到上海……同日同题考选一百数十名留欧、美公费生,其中居然有留法绘画两个名额。我在重庆考区参试,这对我而言是一次生死搏斗。限额,八年抗战聚集的考生又众,竞试很严峻。年终发榜,我被录取了,其时我已到南京。###通知一九四七年春在南京###中举办留学生讲习班三周,然后办理出国手续。山誓海盟,我与朱碧琴在南京结了婚,我们品尝了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的传统欢乐。她很快怀了孕。我去法国,她住到我农村的老家等待分娩,我们分手攀登人生的新高地。她问生下的孩子取什么名,我说男孩叫可雨,女孩叫可叶,她都同意。  

公费留学到巴黎
一九四七年夏,我们几十名留学生搭乘美国邮轮“海眼”号飘洋过海。经意大利拿波里,留欧同学登陆换火车。离船时,头、二等舱的外国乘客纷纷给美国服务员小费,几十、上百美元不等,中国留学生急忙开了个会,每人凑几元,集中起来由一代表交给美国人,美国人说不收你们四等舱里中国人的小费。 留拿波里四、五日,主要参观了庞贝遗址及博物馆,便乘火车奔巴黎。车过米兰,大站,停的时间较久。我迫不及待偕王熙民叫出租车往返去圣?马利教堂看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教堂不开放,我们的法语又讲得很勉强,好不容易说明来意请求允许进去看一眼。教士开恩了,让我们见到了那举世闻名的模糊的壁画,教士解释那是被拿破仑的士兵用马粪打犹大打成这样子的。匆匆返回车厢,出租车费甚贵,以为人家敲竹杠,不是的,等待的时间也计价,我是生平第一次乘坐出租车。火车很快就启动,万幸没耽误时刻。 我们的公费属中法文化交流项目,在法费用由法国外交部按月支付,不富裕。第一天到巴黎被安排在一家旅店里,那房间里卧床之侧及天花板上都镶着大镜子,看着别扭,原来这是以前的妓院改造的旅店,少见多怪。搬过几次旅店,最后我定居于大学城,寄寓比利时馆中。大学城是各国留学生的宿舍,法国提供地面,由各国自己出资建馆。当时的瑞士馆是勒?柯彪西(Le corbusier)设计的新型建筑,是悬空的,像树上鸟窝。日本馆保持他们的民族风格,中国呢?没有馆,据说当年建馆经费被贪污了,因此中国留学生分散着寄人篱下。 如饥如渴,头几天便跑遍巴黎的博物馆。我们美术学院的学生凭学生证免票,随时过一座桥,便进卢浮宫。那时代参观博物馆的人不多,在卢浮宫有一次只我一人在看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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