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这样写命运的渺茫:
感谢生命的讽刺嘲弄着我,
会唱的喉咙哑成了无言的歌。
一片轻纱似的情绪,本是空灵,
现时上面全打着拙笨补钉。
肩头上先是挑起两担云彩,
带着光辉要在从容天空里安排;
如今黑压压沉下现实的真相,
灵魂同饥饿的脊梁将一起压断!
我不敢问生命现在人该当如何
喘气!经验已如旧鞋底的穿破,
这纷歧道路上,石子和泥土模糊,
还是赤脚方便,去认取新的辛苦。
——《小诗》之一
她这样写人生的匆忙:
你是河流
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
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
你,田野,山林,峰峦。
无论怎样,
颠倒密切中牵连着
你和我,
我永从你中间经过;
我生存,
你是我生存的河道。
理由同力量。
你的存在
则是我胸前心跳里
五色的绚彩
但我们彼此交错
并未彼此留难。
…………
现在我死了,
你,——
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人生》
这些日子,她生活在自己诗意建构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她的灵魂,才能接近那些像预谋幸福一样,预谋死神的先哲。
在心灵的路程上,落日的景象决不仅仅是辉煌,林徽因觉得她走得已经很疲惫了,一双腿再也承受不住一个影子的重里。
有一些东西是她一生苦苦追寻过的,有一些东西却看它在岁月的指缝里流逝。生命就是这样,当你想回首的时候,你来的路上已消失了全部的风景。
这年夏天,梁思成回到北平。一年来,他在美国耶鲁大学讲学,同时作为中国建筑师代表,参加了设计联合国大厦建筑师顾问团的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许多现代建筑权威人物,如勒·柯布西埃、尼迈亚等。他还考察了近二十年的新建筑,同时访问了国际闻名的建筑大师莱特·格罗皮乌斯、沙理能等。
在美国,他会见了老朋友费正清和费慰梅夫妇,并将在李庄时用英文写成的《中国建筑史图录》,委托费慰梅代理出版,后因印刷成本高,而没有找到出版人。1948年,留英学生刘某为写毕业论文,将书稿带到马来西亚。直到1979年,这份稿子才辗转找回,并经费慰梅奔波,1984年在美国出版,获得极高的评价。
梁思成接到林徽因病重的消息,匆匆结束讲学,提前回国。
林徽因的肺病已到晚期,结核转移到肾脏,需要做一次手术,由于天气和低烧,也需要静养,做好手术前的准备。
对于林徽因来讲,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梁思成回国后,又恢复了他作护士的角色,除去讲演外,尽可能抽出时间陪伴她。他在美国为徽因和亲友购买的礼物中,最受大家赞赏的是克劳斯莱牌汽车,它成了林徽因天赐的礼物,她可以被轻松地载去访友或把朋友接来看她。
秋凉以后,林徽因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她被安排在西四牌楼的中央医院里,这是民国时期建筑的杰出创造。集民国、袁世凯式、巴罗克风格于一体的四层建筑。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生命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僵滞着,没有流动,没有亢奋,只有这白色的刺眼的安静,煎熬着灵魂。她无法拒绝这些。她现在觉得多么需要有一只手,把她的绝望稍稍阻隔在命运之上。然而,生活却像两个走得不一致的时钟,内心的一个在没有节制地奔跑,外部的一个却早就停止不动。除了这两个互相分裂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
尽管她对这白色的煎熬已不陌生。
这个时期,她写了《恶劣的心绪》:
我病中,这样缠住忧虑和烦忧,
好像西北冷风,从沙漠荒原吹起,
逐步吹入黄昏街头巷尾的垃圾堆;
在霉腐的琐屑里寻讨安慰,
自己在万物消耗以后的残骸中惊骇,
又一点一点给别人扬起可怕的尘埃!
吹散记忆正如陈旧的报纸飘在各处彷徨,
破碎支离的记录只颠倒提示过去的骚乱。
多余的理性还像一只饥饿的野狗
那样追着空罐同肉骨,自己寂寞的追着
咬嚼人类的感伤;生活是什么都还说不上来,
摆在眼前的已是这许多渣滓!
我希望:风停了;今晚情绪能像一场小雪,
沉默的白色轻轻降落地上;
雪花每片对自己和他人都带一星耐性的仁慈,
一层一层把恶劣残破和痛苦的一起掩藏;
在美丽明早的晨光下,焦心暂不必再有,——
绝望要来时,索性是雪后残酷的寒流!
这种恶劣的心绪,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她隐隐觉得,生命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她这时才感到了命运这只手的强悍。乎是她早已期待过这样的结局了。生命像一个圆,从一个点出发,最终又会回到那个点上去,谁也无法逃避这种引力。
通货膨胀的火还在无声而凶猛地蔓延,市场上的菜蔬几近绝迹,偶尔有几个土豆挑子,也会立刻被人抢购一空。为了给林徽因补补身子,梁思成开了车,跑到百里外的郊县,转了半天,才能买回一只鸡。
10月4日,林徽因写信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费慰梅说:
我还是告诉你们我为什么来住院吧。别紧张。我是来这里做一次大修。只是把各处零件补一补,用我们建筑业的行话来说,就是堵住几处屋漏或者安上几扇纱窗。昨天傍晚,一大队实习医生、年轻的住在院里,过来和我一起检查了我的病历,就像检阅两次大战的历史似的。我们起草了各种计划(就像费正清时常做的那样),并就我的眼睛、牙齿、双肺、双肾、食谱、娱乐或哲学,建立了各种小组。事无巨细,包罗无遗,所以就得出了和所有关于当今世界形势的重大会议一样多的结论。同时,检查哪些部位以及什么部位有问题的大量工作已经开始,一切现代技术手段都要用上。如果结核现在还不合作,它早晚是应该合作的。这就是事物的本来逻辑。
这年12月手术前一天,胡适之、张奚若、刘敦桢、杨振声、沈从文、陈梦家、莫宗江、陈明达等许多朋友来医院看她,说了些鼓励和宽慰的话。
为防万一,林徽因给费慰梅写了诀别信:
再见,我最亲爱的慰梅。要是你忽然间降临,送给我一束鲜花,还带来一大套废话和欢笑该有多好。
在推上手术台之前,她淡淡地投给梁思成一个无言的微笑。
她躺在无影灯下,却看到了命运拖长了的影子。她似乎觉得自己走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沿着一条隧道进入一个洞穴,四周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到了金属器皿的碰撞声。
前夜
冬天和春天一起来到了清华园。
1948年,反饥饿、反内战的浪潮方兴未艾。11月6日,学校开始总罢课,饥饿迫使温文尔雅的教授和莘莘学子不能再沉默了,他们在民主墙上贴出了自己的宣言:几个月来宁静的涅槃境界,才能求得解脱。在美学上,他是反现实主,教育界同仁除了普遍的穷困,三餐不给,儿女啼饥号寒之外,有的弄得精神失常,以至疯狂,有的服毒,有的跳楼自杀。……我们现在除了采取积极行动,以促使政府接受外,已别无其它办法。
整个清华园前所未有的沸腾起来,就连烧开水的锅炉上也写着:“火说:烧死法西斯细菌!”的标语。全校师生员工频频举行演讲会,第一次喊出:“只有反抗,才能生存”的口号。
与此同时,北平政府对学生的镇压也随之开始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在学校逮捕进步教师和学生。警署还组织了海淀政府的“人民服务大队”,这些都是被保长挨户抓来的壮丁,每人发一根木棒,号称“棍儿兵”。北平特别厅发出逮捕进步学生的通令之后,清华园被反动军警和“棍儿兵”包围了数日,特务们还在西校门外的围墙上书写:“消灭知识潜匪”的大字反动标语。校园被围之日,清华园内粮菜来源随告断绝,学生和住在园内的教授们只靠一点咸菜和几个辣椒过日子。
生命的奇迹又一次回到了林徽因身上。肾脏切除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手术后身体也在慢慢复原。然而,她被眼前这光明与黑暗的较量激动着,无法安静下来。白天“民舞社”的学生在胜因院的小广场上演《白毛女》、《兄妹开荒》,晚上就有特务、“棍儿兵”们穿堂人室抓人。
有天半夜,几个脸上涂着油彩、身穿黑衣服的家伙,带几个“棍儿兵”闯到胜因院十二号林徽因家里,大声砸门,嚷着“抓学匪、抓共产党”。
林徽因气愤地从床上跳下来,大声斥骂着,把他们赶了出去。
她和梁思成都感到蒋家王朝气数已尽,中国快要大变了。
远处不时有炮声传来,人民解放军兵临城下。北平外围的国民党飞机,经常来清华园骚扰。梁思成为故都的古建筑担忧起来。他记起朱桂老说过,从历史上看,历代宫室500年一变,看样子,北平古城难逃劫难。有一天,梁思成开完临时校务委员会,从工字厅出来,就遇上飞机投弹轰炸,炸弹就落在梁思成身前不远的小桥边,一声轰响,弹片从梁思成耳边呼啸而过,幸而毫发未损。回到家里,梁思成讲起这番历险,一家人都出了身冷汗。宝宝却幽默地说:“还是爹爹命大,全国那么多寺庙,成千上万的菩萨保佑着你呢!”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11月底到12月初,国民党当局企图迫使北平各高等学校南迁。11月24日,教育部督学来北平,与清华、北大等国立大学校长正式交换迁校意见,称“在遇万一时,政府为保持民族文化,决定全力设法抢救”。
清华园展开了反迁校斗争。
清华校务会议上讨论迁校问题时,梁思成也参加了。回到家里,梁思成与林徽因说起会上迁校问题的争论,林徽因说;“我们不做中国的‘白俄’。”
一天深夜,张奚若带着两个穿灰军装的人来到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