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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识趣的默不作声,静静的坐在那里。我看着他风雅如兰的深沉,忽而想起,似乎在显仁三年时仲孙静月还是闲云野鹤,似乎是因了一件什么事,才被明王招揽在门下,难道他在烦恼的就是这事?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其实不是问我,可能是想找一个听众,或者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我,正巧在他的身边罢了。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正巧如此,碰巧那样,人生就多了很多的未知,变得五彩斑斓。
'26. 万事不关心'
孙妙手和仲孙先生的争吵愈演愈烈,到后来都已经不避讳会不会被人听到的可能,声音大得快赶上火星撞地球了,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里隐约猜出来大多是关于出仕什么之类的,想来,那孙大夫也是某些当权者的说客,想把当世诸葛仲孙静月给请出来,以争得天下。只是,看平日仲孙先生那休闲的样子,似乎一直并没有应承,只不问世事,侍花弄草的,过得怡然自得。
我暗叹着,看来这里是不宜久留了,我们实在是没必要牵扯进这些纷杂的朝政大事,烽烟战火中,只需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可以,况且,长秀的伤也都好了,没理由再占着人家的屋子。于是我先找了长秀来商量离开的事情。
“长秀,我想我们应该要跟先生辞行了。”我说。
“嗯?这么快?”他抬眼看向我,见我时不时的把目光瞟向外头仲孙先生的院子,似明白我在顾虑什么,随即笑着对我说道,“也是,我们本来就应该走了,这里日子过得太舒坦,我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走也好,大家都自在一些。”
他总是很了解我在想些什么,而且从来只会是支持我,这点很难得,也让我很感激。我知道,他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从幼时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日子常是奔波劳碌不得安宁,这几个月尽管是有伤在身,却也是他最平静的日子。他只是习惯了顺着我的意思罢了。
可是,这里终归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再舒适,也总有离开的一天,轮不到我们流连的。于是我们就利索的收拾好了行装,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身衣服而已。
这天,我和长秀一同来到仲孙先生的屋前,是来准备跟他辞别的。不过敲了几声门,里头没有人回应,又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我料想,他现下定是不在房里,估计是去了后花园了,他的生活,就是厢房——后院两点一线的。
于是我们就向后院走去。
还没有跨过后院的拱门,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月白的身影侧身向着我们,微微的躬着身子,在细细的照料着眼前的植物,在因寒冬而颓败的花园里显得有些寂寥。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我脑中忽然想起的是李白的这首诗。高雅的气度,从容的举止,沉稳如夜,这样的人合该是要封侯拜相,为世人称颂的。是因为什么让他对自己是否出仕感到困惑,是没遇上他的伯乐?还是未到显身手的时候?我真得不懂,也许,是我阅历还太浅,参不透这过中的玄机。
这时,长秀已经先我一步的高声的朝前喊道,“先生!先生!”从平日的交往中看来,他个人很喜欢仲孙静月,在先生的面前他总是少一份拘谨,戒备,更多的时候是像个孩子般,好动,活泼。或许单是仲孙的个人魅力已经足以让他折服吧。
“哦?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么?”仲孙先生听见喊声,站直身子,偏过头,见了我们,轻轻浅浅的笑了,眉目清亮,风采依然。
我敛眸,不敢与他湛亮的眸光对视,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只低声轻喃道,“嗯,我们是来向先生辞行的。在这里叨扰太久,我们也没脸再继续住下去,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叨扰?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也没有赶你们的意思。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们不自在了?”
“不,不,不,不关先生的事!”我连连摆手,见他难得的蹙起眉头,赶紧解释道,“我们是说真的,总不能让先生养一辈子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能与先生相识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怎么还会怪罪?”心叹道,果然是个心如明镜的人,一听我的话,也知道我们是在尴尬他和孙大夫的事。
“看来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改变决定了?哎,以后岂不是吃不到小玥烧的好菜了……”他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只略带遗憾的说道。
“只要先生开口,以后小玥随时都可以为你效劳的。”我笑着对他说,松了一口气。
“是吗?以后……”他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那株花草,细长如竹节的手指在叶子上轻轻的抚着,“以后啊……”
“咦,这不是蕙兰么?不过,怎么像要枯萎似的?”长秀忽然惊叫道,并且快步的走上前,对着它左看右看的,我怎么不知,他竟还对花草感兴趣了?
长秀的话让他收回了迷茫的神色,转眼又是淡笑如月的温和,道,“嗯,没想到长秀还懂这个?!还未开花就知道这株是蕙兰了?!这是孙兄前些日子送来的,可是从未养过兰,看它好像没什么生气,就从屋里搬了出来见下阳光,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长秀没有抬头,眼睛一直望着那盆兰花,轻缓的说,“这蕙兰本是沅郡所产,叶子狭长,根部粗而且长,叶缘带锯齿,最不喜干燥的地方,洺州终年雨水都少,日光又猛烈,自是不适合它生长,若想养得好,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我挑挑眉,这小子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似乎煞有其事,那神情整一个养兰专家似的,于是打趣的说道,“嘿嘿,先生别听他胡说,他哪里知道这么多。或许是最近天冷才会这样的。”
长秀横了我一眼,嘟着嘴不满意的朝我嚷嚷道,“我可没有瞎掰!我家……我家原住在沅郡,从前就是养兰的,我爹娘和哥哥都是养兰的高手,打小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一些。这养兰也是一门学问,不同的兰,养的方法也不一样,不合适它生长的地方,即使料理得再细,也开不出花来。”
“不适合它生长的地方……”仲孙先生无意识的重复着长秀的话,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长秀你不是洺州人?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害我一直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洺州人啊,而且他不是孤儿么?怎么忽然又蹦出爹娘和哥哥了?
闻言,他又神情落寞的耷拉着,喃喃低语,“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沅郡人,又为何来到洺州?你爹娘和哥哥呢?”仲孙先生问道。
长秀身子一颤,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层的苦涩对仲孙先生说,“当年赵谦从南郡打到沅郡,我爹说要守着祖业,不能离开,娘只能先送了我哥哥和我出城,可是后来我却跟哥哥失散了,还被牙婆子带到洺州的。幸好我那时逃得快,要不然也不知被卖到哪里……”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提起那些牙婆就恨得牙痒痒的,也是因这个机缘巧合下救了我,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缘由。
“长秀……”我心里泛着酸,同情的看着他,这时才发现,我还不算了解他,不知这个孩子身后,还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大抵,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不欲与外人道的苦楚,就连长秀也一样。那……仲孙静月呢?
“没什么,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他反倒是回过头来安抚我,收起了落寞,笑着对先生说,“对了,先生,这蕙兰最好是用泉水或者雨水来浇,现下是大冷天,要减少浇水,嗯,我记得是中午浇比较好。嘿嘿,其实这养兰的学问,我也是一知半解的,我哥哥懂得比我多,要是他在这里的话,保管过两天它就生气勃勃了。”
“如此,多谢你赐教了。”仲孙先生向长秀道谢,“长秀,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找你爹娘?我在沅郡也认识一些人,可能对你有帮助。”
他苦笑一下,“不用了,爹娘他们早就……”他忽而哽咽,偏过头,不让我们看到他的脸,继而断断续续的说,“现在就只剩哥哥了,可天大地大,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找着的?”听那呜咽的声音,似乎是哭了。连受重伤也没有流过眼泪的长秀,此时怕是触动了心伤,我们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我跟仲孙静月对视一眼,互相都明了了,长秀的爹娘怕是都不在了。
战争,让多少家庭分崩离析,颠沛流离,获益的从来都是掌权者,而受苦的都是平头老百姓,祸害不浅。
“长秀,你愿意告知我令兄高姓大名么?多个人帮忙打听,总是会找到的。”仲孙先生如是说道。
我也在一旁帮衬着,“对啊,你跟先生好好说说,先生人脉广些,或许认识你哥哥也不一定呢!”仲孙静月,仅是说名字就已经备受推崇了,他的品德俱佳,应该人缘也好,真能找到也说不准的。
长秀只是一直背着我们,望着天空,久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转过身,喃喃的回应着,“我哥……我哥他叫高平……”
高平?那个沅郡高平?
这下,连我也愣住了。如同仲孙静月一样,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穆朝史里频繁出现的名字。高平,字泰安,沅郡人士,时任明王府里记室,也是萧泽天门下得力的幕僚。据说高泰安善文,自幼博习经史,识见过人,是一个贤才……慢着,高平……沅郡……高家……
“长秀,‘长秀’应该是你的字吧?那名呢?”我急急的拉着他的手问道,应该不会这般巧合吧?
他似不解我为什么这么急,愣了愣,可还是答道,“我?我叫高甫,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长秀,弄得我快连自己的名儿都不记得了。”
高甫,原来,原来长秀竟然真的是高甫?!
这时,一直沉默的仲孙先生忽然对他说,“长秀,我想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哥哥。”
长秀身子一颤,眼睛铮亮,难以置信的看着仲孙静月,欣喜若狂的问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吗?”激动的情绪,兴奋的神情感染了每个人,久久不能萦怀。
'27. 我心素已闲'
长秀忘情的紧紧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