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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疫病治疗不及而暴病身亡的人被扔到深坑里掩埋。他们的亲属远远地站着,掩面而泣。一个小女孩不顾周围大人的阻拦,努力想要挣开别人的手,追到深坑边上,一边挣扎一边看着深坑里双亲的尸体喊着。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不要艳儿了……”那孩子哭泣道“你们醒醒啊,你们站起来啊,你们再看看艳儿,抱抱艳儿……不能丢下艳儿一个人啊……”
“艳儿,你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旁边拽住她的妇人说着,有些不忍心“都已经……去世了……”
“你骗我,你骗我……”那个小女孩又踢又挣地说道“阿爹没有死,阿娘没有死,他们不会丢下艳儿一个人的……”
一掊掊黄土填进深坑,掩埋了坑中永远沉睡过去的人们。那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
青衣老者看着这座忍受着病痛折磨的村庄,因为疫病和饥荒而导致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小孩子和大人的哭声,呻吟声搅合在一起,让他心头一阵一阵的难受。医者皆是菩萨心肠,悲悯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冷冰儿看着手中越来越接近正方形的凝泪帕,心中闪过悲伤,怜悯,还有……愤怒。
民间大旱,百姓遭灾。皇帝昏庸,奸佞当道。新后无德,惑乱宫廷。忠良被害,贤才艰难。暴乱纷扰,家破人散。世间有此大难,岂能不悲,百姓遭此大难,岂不引人怜悯。
我冷冰儿若为男子,定要有一番作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世间百姓这般困苦,竟无一人相助!她想着想着,心里渐渐不平起来。
将凝泪帕重新在左手腕上系好,冷冰儿走出了这座被疫病阴影笼罩的村庄。
还是那片竹林,还是那座古寺。纤细的手指抚上弦,冷冰儿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古琴的声音。面似平和的声调里,却隐藏着压抑的悲愤。
她抱着瑟,悄悄寻声走去,只见一个身着暗红长袍,玄纹云袖的男子席地而坐,长长的头发不扎不束,一泻而下却给人几分文雅之感。他低垂眼睑,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微微皱着眉,完全沉浸在自己所营造的世界中。
风轻轻的吹过,拂动着他的长发,露出那张清秀俊朗的脸。曲终,那男子抬起头来,星目剑眉,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让人想窥探却又不可理解。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几步外抱瑟而立,还没回过神来的白衣女子。
“小生冒昧了,请问姑娘是……”他动了动嘴唇,在这片竹林里弹琴,除了以前和他做伴的萧寒,他从没碰见过别人。况且这姑娘虽只一袭简单的白衣委地,却自有一番说不上的气质,宛若空谷幽兰。
“冷冰儿,”她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答道“公子怎么称呼。”
“小生名为习殇。”那男子抱拳说道。
冷冰儿听见这名字,心中一动。
第十六章 凝泪帕(六)
习殇,是当时名满国中的御用乐师,在同为著名乐师的师父因触怒圣上被处死之后继承了师父的朝廷官位,也因此为很多人所瞧不起。
他的师父触怒圣上,是因为数次劝谏,为民请命。虽然获得了贤臣的敬重和百姓的感激,但也被指为干涉政事。
最后皇上在以南静王为首奸臣的蛊惑下,给他判了死罪,处以极刑。
这官位的继承,就落到了他的两个弟子身上,习殇之外的那名弟子,因不爱官场仕途而拒绝了御用乐师的官位。而习殇却是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很多之前看好习殇的士人也纷纷对他不屑起来。觉得他不过是个贪图名利,热衷权位的庸人。
习殇看见面前女子瞬间变化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无奈的苦笑一下,摇摇头弯腰抱起琴,准备告辞。
“何必这么急着走。”冷冰儿不明白他的表现,颦眉说道。
“小生有自知之明,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不劳姑娘心烦,小生告辞了。”习殇站住,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公子多虑了。”冷冰儿淡淡说道,知道他以为自己也像那些人一般对他心存鄙夷之意。
“冷冰儿虽是个女子,却也略通音律。这世间,唯乐不可以为伪,善恶存乎心而见于音。心绪意念在心不在手,不在木,亦不在石,人存心事而木石相应,精诚所至,一曲得成。公子方才一曲古琴,面似平和恭颂之音,实则暗藏悲愤怜悯之意。”
习殇听着那白衣女子的话,渐渐有些发愣,除了知己萧寒以外,还从来没有人,因为他的曲子听出过他的心思。就算当了御用乐师之后,周围尽是古琴方面的高手,也没有人猜出过他琴曲中的深意。
“所以,冷冰儿当时就知道,公子断断不是那些人口中所谓追逐名利的庸人。”白衣女子继续说道,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最后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两年来,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暗红长袍的男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睛有些发胀,他眨眨眼,偏过头去。
一条晶莹的丝线织在冷冰儿的凝泪帕上。她看着男子的身影,心里有些复杂。
“公子的事,小女子不便过问,”女子顿了顿,说着将抱着的瑟平放在地上,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席地而坐“但公子若不嫌弃,冷冰儿也为您弹上一曲。”
“姑娘请。”习殇赶紧说道,坐在几步外的地上。
左手按指,右手转却,流徵奏出,由弱而强,先言愁思,后发慷慨。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覆,仰按藏催,繁弦既抑,心声乃扬。
凄厉悲怆,慷慨羽声。习殇从这白衣女子的乐声中,竟隐隐听出了当年易水边,荆轲前去刺秦时,高渐离击筑送别的意味。
“小女子无珍器宝鼎,亦无惊世之才。只能以此送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见怪。”一曲终了,女子抬头温婉说道,目光如烟,却藏着隐隐的,剑一般的光芒。
“姑娘此言差矣,小生今日能听姑娘一番话,一鼓瑟,已是平生欣慰之事,”习殇感叹地起身抱拳说道,抱起自己刻有修竹的古琴“小生还有人要见,恕不能多留,就此告辞了。”
“公子走好。”冷冰儿起身说道,微微倾身,目送着那个星目剑眉,暗红锦袍的男子离去。
纤细的右手解下左手腕子上系着的凝泪帕,传来丝绸特有的触感,手指触到新添的丝线上,那一缕缕丝线还带着方才主人的情感,说着主人心里未曾说出口的话。
“我若有绝世的武功,定要扭转这形势,让天下平定,战乱止息,令人人起码都能过上团圆温饱的日子,再不会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贪图名利的人,我入官场,继承师父御用乐师的官位,也并不是为了追逐权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像萧寒那般的知己,不用我解释,他也会明白。那些不了解我的人,即使我费尽口舌的解释又有何用。”
“今日,竟然有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仅通过我的乐音就明白了我的想法。突然就觉得,真的很欣慰。两年多了,从来没有一个人……”
“萧寒,我去之前还是要把我的琴托付给你。我知道也许我是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能跟你一起弹琴清歌了。听君一曲,可解千愁。得一知己,夫复何求。抱歉,但是哪怕是螳臂当车,我也要试一试。”
“那些不理解我的人,那些诽谤我,排挤我的人,不久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你们是错的了。”
……
冷冰儿倾听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轻叹一声,将凝泪帕重新在左手腕上系好。
坐在地上,背靠着老叶即将落尽的竹子,鼓瑟声响起,如波涛一般起伏的乐音中,冷冰儿的思绪渐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手腕上系着的这一方凝泪帕,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就可以变成方形的了吧。真希望这个国家的百姓,可以支撑到那个时候啊……
慈悲的菩萨,看在这些至纯至善的泪水的份上,请保佑那些在面上,在心里默默流泪的人吧。
我等愿手执这方素帕,虔诚等待着,上天终于肯终于降下甘霖的那一天。
第十七章 尘世棋(一)
避敌袖箭,敛己锋芒。落子不悔,戎马仓皇。尘世作底,苍生为棋。吾手起落,乾坤入囊。
蓝凌萱看着窗外的的阴沉的天色,似乎要下起雨来,想来又是清闲的一天了。拿下架子上放着的乌木棋桌和汉白玉棋罐,无人陪伴,她爱上了自己与自己下棋。
黑白纵横间,倒也能想起许多事。
况且,这黑白子上,似乎还带着牧西城手指间的温度。
那是牧西城和那个被称为乱世终结者的皇上顾恣飞扬下棋时用的棋子。
据说在统一了天下之后,顾恣飞扬找不到能和自己一较高下的围棋高手,这棋下的也就没意思了,再加上政事繁忙,便将这一套棋具束之高阁。
质地坚硬的乌木棋桌经年依旧有着当年镜面一般的光亮,汉白玉棋罐中的墨玉黑子,羊脂白子也依旧细腻如初。
只是少了一个对弈的人。
牧西城,完成了师父遗命,离开皇宫的你,又去了哪里呢。
坐拥天下之后的顾恣飞扬,心底深处也该是寂寥的吧。
这个疏狂不羁,将所有人视为手下棋子的男人。
“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棋手唯我一人。”
棋罐内,折叠的泛黄纸张上,当年他用黑色墨汁书写的字迹依旧显得那么不羁而肆意。
在这黑白纵横的尘世,执棋的人,只有我一个,也只能有我一个。
--引
宫廷隐蔽处,梅树下,精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乌木所制的棋盘,两个雕花的汉白玉棋罐一左一右的放置,交叉点上,黑子白子攻守有序,各不相让。
石桌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飘逸秀雅,乌黑的长发不扎不束,隐隐显出几分散漫和不羁。
衣衫用的是上好的锦缎绫罗,中央有盘龙的暗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的气质极为相符。
眼眸低垂,暗藏锋芒,注意力全在他修长手指间拈着的那枚棋子上。
他叫顾恣飞扬,是已逝的顾氏皇帝之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黑子一下,双打同吃白方两边的子。轮白下子,救下左侧的三子。黑子落定,打吃白子不及救的右侧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