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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中的戾气渐渐变得清明,李存勖用力将她拽起来,定定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蕊仪颔首,反问道,“若是她不愿意,不知皇上还会不会迫她入宫?皇上也能答应臣妾么?”
良久,李存勖注视着她清澈而隐含期待的眼,艰难地点头,“朕答应你。”
“那皇上可一定不能食言。宋可卿的好在于她的机智、洒脱,其实,即使她入了宫,她也不会再是以前的宋可卿了。”蕊仪拨开他的手,唇角泛着淡淡地笑,仿佛已预知了结局,“不如让臣妾为皇上引路,她尚听得进我的话。”
二人尚未移步,门外赵喜义禀报,有些急切和担忧,“皇上,大将军求见。”
“朕不想见他,让他回去。”李存勖冷冷地道,余光瞥向蕊仪,“要不是他插手,你们根本出不了客栈,王彦章的家眷也不会被劫走。”
“大将军也是为了维护皇上的英明,不想让皇上背上杀戮老弱的名声。”蕊仪黯然劝道,事若成,人走得无影无踪,纵使存勖怀疑也没有证据,可事败了,终究还是给嗣源惹了祸。
“住口!”李存勖冷嗤一声,不知想要警告的是谁,“今日他有战功撑着,他日朕可不敢保他!”
“大将军可不能进去,娘娘也在里面呢。”门外传来赵喜义焦急的声音,他阻拦不住,被李嗣源硬闯进来。
一眼便触到蕊仪眼角的泪痕,李嗣源双拳一紧,低头拱手道,“臣参见皇上,听闻王彦章已被皇上带回,该如何处置,臣请皇上示下。”
李存勖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先押着,就由大哥看管着。”
李嗣源领命,纵使一向不善言谈,此时也起了追问之意,“皇上今日摆宴,听赵公公说酒过五巡就醉了,不知皇上如何会适时出现,抓获了王彦章,难道皇上早已知道了他们的打算?”
事前洞察先机而守株待兔,无异于张了网、做了圈套等着人钻,这行径有失光明磊落。李嗣源盘算着,只要李存勖亲口否认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干人等自然也就无从定罪。
李存勖笑了笑,假意抚着额角,“朕的确醉了,但听说昭仪出来散心,只带了一个宫女。朕不放心,来寻昭仪,没想到碰上了王彦章。”
“王彦章胆大妄为,白白误了皇上的好意。还有冯统领,他一直看着王彦章,竟然让一个伤重未愈的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皇上应该治其重罪。”李嗣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假意骂道。
冯地虎一直领着捧圣军统领之职,被治了罪,只会令捧圣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到时御驾防务只能落到李嗣源手里。李存勖心中冷笑,这个险他担不起,“传言总非实,冯统领见王彦章酒醉,带他出来走走。他错在没有事先知会朕,有小过而无大罪,大哥不必动怒。”
“王彦章离开驿站是冯统领陪着的?臣还以为是有人劫囚,是臣鲁莽了。”李嗣源额角冒汗,暗暗看了眼蕊仪,“臣还有军务和皇上商量,皇上不如让昭仪娘娘早些回房休息。”
李存勖看了他一眼,一手轻揽过蕊仪,“天晚了,有事明日再议。”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王彦章的家眷已被人劫走,朕听闻与魏崇城有关,大哥不妨先去查问,明日一同报与朕知。”
“臣遵旨。”李嗣源被反将了一军,只得退下,刻意的一瞥中,蕊仪向他点了点头。
一阵默然,蕊仪喃喃地开口,“皇上随臣妾去见她吧。”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李存勖甩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大将军也是敬重王彦章高义,皇上为何总要多想?”蕊仪追了上去,诚恳地道。她与嗣源的误会已然解开,然他们之间也再难回到往昔,这些她都晓得。
李存勖哼了一声,口气不善,“你与他议过婚,情分自然不同。只是你既已是朕的妃子,就不该在与他有往来。你二人勾连犯下此等大罪,容不得朕不多想。”
蕊仪没有停步,又走了两三步,带了些嘲讽地笑道,“那宋可卿也曾经差点取代臣妾的姐姐,也容不得臣妾不多想。”话音未落,已快行了几步,去敲宋可卿的房门。
门依然没有上锁,只是左右的廊子里添了不少侍卫,都是捧圣军的人。韩靖远在远处看见他们,正要过来行礼,被冯地虎拦住了。蕊仪不理会冯地虎鄙夷的目光,径自敲开了门,李存勖却在廊子里停了步。
“他没为难你吧?”宋可卿开门问道,余光瞅见李存勖,面色一沉,一时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蕊仪摇摇头,他究竟要不要为难她,都取决于宋可卿将要说的话,她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皇上有些话要问你,你只管照实回答。你曾经对我说的,而他不曾听的,都要据实以告。”
李存勖面皮薄,当面说了刺心的真话,恐激出什么变故来。宋可卿有些拿不准,当下没有应承。
“有些事也是时候面对了,总不能逃一辈子。”蕊仪看透了她的心思,无奈地一笑,看向李存勖,“皇上与宋军师难得见上一面,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李存勖看了蕊仪一眼,目光落在宋可卿身上。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可身上那股泰然仍然没有改变。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他来到门边,淡然开口,“都是故人,这么绝情,不让朕进去做么?”
手上轻轻一推,门已大开,宋可卿让到一边,请他进去,“我不喜欢关着门说话,就让他们退远些吧。”她顿了顿,饱含歉意地叫住蕊仪,“请娘娘在院中稍坐,我与皇上只说一会儿子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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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揭心(下)
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枝上、地上,发出“嗒嗒”的响声。正屋房门大开,李存勖与宋可卿对面而坐,面前不再有清茶暖酒,只是淡淡地说着话。
蕊仪在对面的廊子下等待,韩靖远早派人送上斗篷、手炉,又在石凳上铺了垫子。蕊仪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房里的动静,雨疏风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偶尔他们说话的声音高了,能听到只言片语,做个猜测。
韩靖远在她身后站定,瞥了眼斜角里站着的冯地虎:“父亲大人捎信过来,冯统领大概和刘贵妃有些瓜葛,你可当心了。”
难怪冯地虎处处针对她,蕊仪挑眉笑了笑,目光却冷了下来,“看来方才要是再晚一步,宋可卿他们就得命丧黄泉。到时我也难以善了,怕是一回去就得被打入冷宫,好一个一箭双雕。”
“刘贵妃虽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到底跟皇上的时日最长,根基深厚,妹妹千万小心。”韩靖远又叮嘱了一遍。
蕊仪颔首,隐隐听宋可卿问了句“为何”,像是在问存勖每每沉思,心底里究竟藏了什么事。上次听宋可卿说起,她就很是疑惑,此刻凝神想要听清楚,可一时间只听见些许宋可卿的声音。
“姐姐回来了,围得这么暖和,怎么,难道受寒了?”蕊瑶在她身后出现,话中带刺。
蕊仪回过神来看着她,慢慢地起身,“皇上在和宋军师说话,你送我回去,咱们慢慢说。”
蕊瑶依言随她出了大门,不过并没有一路跟她回去,而是在门前的石柱旁停了下来,“姐姐还想放宋可卿走,是不是?其实这跟我没有关系,可姐姐为什么要骗我?”
“是我不对。”一下子实在无法让蕊瑶接受那么多,蕊仪不想将那些道理再跟她解释一次,直接赔了不是。
蕊瑶一口气闷在胸口,听她主动认错,怒气堵着发不出来,“姐姐想让我拖住皇上可以直说,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还把我耍得团团转。”
“不是怕你不答应么?”蕊仪淡淡地叹了一声。
“我是不答应,让那个宋可卿就这么走了,皇上的念想断不了,也不知还要连带着咱们别扭到什么时候。要是我去,一准儿叫她再也回不来。”蕊瑶恨恨地道,牙根生疼。
“嘘”蕊仪止住她,摇摇头,望向房内两道身影,压低了声音,“你动了她,皇上非得撕了你不可!你瞅瞅,他们正说话呢,你见皇上跟哪个女人这样说过话?”
“就凭她?”蕊瑶咬着下唇,望着他们,嫉火盛放。
蕊仪目光幽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里面的话也该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她怕存勖会把持不住。眼下的情形还是乱一些的好,她又叹了一声,“皇上为了她,还说要废了我,我怎么说也有他的骨肉。她一旦入了宫,不必争须臾,后位唾手可得。”
蕊瑶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屋里冲去,她跨进门内,朝李存勖福了福,半分没有看向宋可卿,就仿佛宋可卿根本不存在一样,“皇上,天晚了,该回去歇息了,此等乱臣贼子不值得皇上费心。”
“皇上恕罪,是妹妹鲁莽了。”蕊仪追了进来,诚惶诚恐地道,蹙眉瞥了蕊瑶一眼,“皇上的事轮不到咱们插嘴,还不向皇上赔罪。”
李存勖面色苍白,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一双黑眸只看向宋可卿。他眼中仿佛有数重黑浪翻滚,时而凝重,时而阴冷。目光缓慢地移向二人,二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悔已经出口的话。
倒是宋可卿轻声笑了笑,解了僵局,“我已言尽于此,这位娘娘说的对,天色已完,皇上请回。”
“可卿,我……”李存勖长长地叹了一声,不自觉自称了“我”。
宋可卿抬头,心里有些暖意,她浅笑如菊,自有一股平和淡然之感,“不管你最终作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有最后两个心愿,请你不要再追究王氏的族人,也请你让我和贤明在一起。”
“呵,好一对乱臣贼子,死到临头了还净啰嗦些没用的。皇上,那个王彦章不是说腰伤太重,到了兴城就不想走了么?就让他和他这位夫人留在兴城好了。兴城风水不错,在这儿也是皇上的仁慈和恩赏了。”蕊瑶怒气冲冲地道,见蕊仪和李存勖都目露惊疑地看着她,她又道,“臣妾刚才去那厮门前绕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