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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殿已经大乱,奔走之人不计其数,蕊仪侧着身子避开他们,偶尔有几个宫人们见了她还向她福了福,劝她快走。她也不理,径自入内,到了殿前,竟发现赵喜义、顺喜伙同几个内监前前后后把寝殿看了起来,萱娘更是站在了门口,指着几个内监把门从外面顶住了。
“赵公公,这是在做什么?”蕊仪狐疑地看着他,他是想投诚,还是根本就是嗣源的细作?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奴婢几个无根之人出去了也落不着好。不如趁现在把皇上献给太尉大人,求得个安身立命之所。娘娘为何还看不明白?娘娘平日对奴婢几个好,奴婢们都记着,也不跟娘娘为难,娘娘若要走,奴婢绝不拦着。”赵喜义叹道。
“是皇上让你们心寒了。”蕊仪颔首,指指萱娘,“她怎么在这儿?”
“也想给自己找个活路,这不把贵妃娘娘也关里面了么?娘娘还是快走吧,眼下宫里想立功的多了,说不准就要对娘娘不利。”赵喜义劝道,暗示着这已经拘起来的就不会放了。
“你们打算把里面的人都交给太尉大人?我是说亲手交给他?”蕊仪淡淡地一笑。
“毕竟是龙子凤脉,奴婢们不敢造次。”赵喜义含蓄地道。
“那我现在要进去,你们把我一起交出去,不怪你们。”蕊仪抬头,望向殿门,赵喜义无奈地叹了一声,引着她和鱼凤过去了。她看向萱娘,“萱娘,好歹主仆一场,让我进去。”
“娘娘,奴婢知道不关娘娘的事,娘娘快走吧。”萱娘面有难色,挡在了门口。
“你不过想报复蕊瑶,我是她姐姐,多我一个也不多。念在我平日待你不薄,让开。”蕊仪直接拨开她,以眼神命令那几个内监把门栓拿开。门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她闪身而入,对鱼凤道,“你留在外面,再和萱娘说说话。”门在身后“吱嘎”一声关上了。
进了内殿,李存勖端坐龙座之上,蕊瑶半靠在一根柱子上,满眼是泪,看见蕊仪进来了,更是急了,“咱们走吧,外面不过几个内监,以皇上的武功,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臣妾可以引开他们,皇上不能再等了。”她看向蕊仪,“姐姐,你也劝劝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皇上是不会走的。”蕊仪微微冷笑了一声,上前了几步,“既然是天子,那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你……你怎么能不顾他的性命?我知道,来的是李嗣源,你是不愁的。可你跟他毕竟夫妻一场,你还是皇后,怎么可以……”蕊瑶浑身颤抖,口不择言起来。
“你不懂他,从来都不懂,所以你纵使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还得终日患得患失。蕊瑶,认命吧,认了命,还能走。”蕊仪打断了她,平静地道,然后看向李存勖,“皇上,蕊瑶已经是韩家唯一的人了,你就忍心让她死在你面前?她这么爱你,你若还忍心,真就是铁石心肠了。”
“蕊瑶,你走吧,蕊仪,你也走,不必理朕,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贞观殿里。他李嗣源算什么东西,一个胡儿,不过是父王一时怜悯收的义子,他算什么……”李存勖冷笑着,仿佛四周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他自己。
蕊瑶哪里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不可以,要走一起走。皇上不走,臣妾也不走。”她忽然歇斯底里地站起身,跪在李存勖脚边,抱住他的腿,哭喊道,“李嗣源是乱臣贼子,皇上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只要出了洛阳,联络旧部,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晚了,一切都晚了,朕心里明白。”李存勖一挥手,蕊瑶向后一倒,瘫坐在地。他笑得苍凉,目中森冷,“存渥也打进来了吧?一会儿梓娇也要跟她走了,蕊仪,你是不是也要跟李存勖走?”
蕊仪没有回答,蕊瑶知道他正是万念俱灰的时候,生怕他断了最后一点念想,扑过去紧紧抓住蕊仪袖摆,“姐姐,你不会走,对不对?皇上对你千般宠爱,你不能不知感激。”
蕊仪叹了口气,想扶起她却不得法,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我不会走,可我也不会死,这世上有谁刻意求死的?他要死,念在夫妻一场,我就送送他。我可不能死,我们林氏一门,也只剩下两个人了。”
“你都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刹那间,李存勖面无人色,他站起身呆呆地看着蕊仪,身上不觉一震。
“有一段日子了,记不清了。蕊瑶,他是我林氏一门的仇人,你觉得我该为他殉葬么?”蕊仪淡漠得似乎有些刻意,她心里不能说没有一点触动,“蕊瑶,你是我妹妹,永远都是。你走吧,李嗣源不会难为你。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父亲也害了我们林家,可是他养大了我,就算扯平了。他让我答应不为难你,我会为你求情。”
“我不走!”蕊瑶发了狂一样拉着她劈头盖脸地又抓又打,恨恨地道,“你要报仇了是么?你要杀他,就是杀我!你这个白眼狼,你害死了二哥,又害死了三哥,我都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又要害我的男人。我们韩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蕊仪任她打了几下,脸上被抓出两道血痕,她推开蕊瑶,垂下眼眸,“造了什么孽?那就问问他。当年韩家是如何跟他勾结,害死我的父母。我的父母是你父亲的同乡,又是同僚,就是他们老师都出自同门,他们都做了什么,你会猜不到?”
正文 第一八四章 破宫(下)
蕊瑶忽然目光呆滞,扶着柱子坐到了地上,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要和李嗣源里应外合?你放过他好不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只记得自己的身世,他对你的好,你都忘了么?”
“他对我好,是啊,他是宠着我。他要真宠着我,会用我诱他的义兄赴死?会让我三方两次地夹在他们当中为难?蕊瑶,你醒一醒,他要是真地信任韩家,真的把父亲当作师父,他会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判二哥死罪?他心里只有他的帝位和权术,还有就是如何铲除那些知道他秘密的人。他先是腆居晋王之位,再是进了这洛阳宫,别人对他百般忍让,再看看他是怎么对别人的。”蕊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李存勖时目光不觉复杂,自己竟也有些分不清作何想,“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存勖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渐渐充血,良久的静默后,忽然怒吼出声,“他是朕的父王,朕是他的嫡子,朕做晋王、坐这天下有何不可?他为什么要把晋军交给那个胡儿,为什么朕立了再多的军功也没有用。朕比李嗣源强上百倍,为什么他选的不是朕?”
“老王爷那么做,就是看透了你这个人。你喜怒无常、刚愎自用,刚坐了江山就贪图享乐,你为帝不足四年,宫里添了多少歌姬舞姬。你宠幸刘氏,败光了国库的银钱,连军饷都得用韩家的产业填补。你杀戮功臣,就为了找那可能早就不在了的文书。你诱杀与你生死与共的义兄,出尔反尔……当年老王爷看错你了么?知子莫若父,他看得真真的,李嗣源才坐得住这帝位。”蕊仪冷冷地指出,尚未说完泪已汩汩地涌了出来,看来,她对他尚不能全然不动情。
李存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快走了两步,紧紧地掐住蕊仪双臂,大声道,“不,父王看错了,朕不是这样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们逼的,他们逼的!”
“如果你真的那么肯定,你就会证明给他看,证明给天下人看。”蕊仪淡淡地道,被他抓得很疼,但她忍住了半分挣扎都没有,“那我的亲生父亲呢?就为了那纸文书,你不光杀了他和他的妻子,你连他的两个女儿都不放过,我的亲姐姐,可是跟你订过亲的啊。甚至不曾安葬他们,就让他们烧死在内宅里,你的良心去哪儿了?”
“蕊仪,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他会告诉李嗣源,然后让李嗣源来杀我!成王败寇,你自幼饱读诗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李嗣源骨节吱嘎吱嘎地发响,目瞪欲裂,宛若从炼狱中来的罗刹。
看了他一瞬,蕊仪忽然笑了,笑从浅入深,再到放纵的大笑,好似疯了一般,“他不会说的,永远都不会。他没有儿子,他早就把你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了。他宁愿没有我和姐姐,也不会出卖你!他早就想到了那一天,可就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你还不知道吧?我找到我的亲姐姐了,她就是平都,你的表妹!她嫁给李嗣源是为了给你拱卫疆土么?不,她是为了复仇,她要看着你的下场!”
“平都?她是老侯爷的义女……”李存勖面色大变,不觉放开了手。
“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实话告诉你,曹老侯爷也就是你的姥爷,他一直都知道平都是谁,他在替你赎罪!也许他也看透了你,所以他才放任平都,不怕养虎为患来对付你这个亲外孙!”蕊仪惨笑着,看着李存勖血色褪尽,“你说说,老王爷是怎么死的?是被你气死的,还是你干脆做了弑父的勾当?”
“朕没有,朕没有!”李存勖向后跌了两步,一下子撞在柱子上。
蕊瑶爬起来从后扶住他,大声唤着他,带着哭腔对蕊仪道,“够了,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再说了!我陪他一起死,一起死,你跟李嗣源求个情,让我们死在一起……”
李存勖反手挽住蕊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嗤笑出声,“蕊仪,李嗣源得了这天下,你要做他的皇后了是么?”
“皇后?”蕊仪愣住了,她还要做皇后么,她还能做嗣源的皇后么。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把我毁了,彻彻底底地毁了,我还能做什么?我还算什么东西,一个亡国的妖女,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伪帝听着,再不出来,弟兄们就要放箭了!”殿外传来军士呼喊的声音,伴着羽箭上弦拉满的声音,“我数到十,一、二……”
“无胆鼠辈,竟敢与朕如此说话,朕是皇帝,是天子,朕就在这儿,你们来啊,进来啊!”李存勖大笑着喊着。
蕊瑶被他吓得浑身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