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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买药,这是你救命的钱你知道吗!”这番话掷地有声。①
声音中的金石之音,把趴在床上的张养之震傻了。没见过这种医生,跟他这么推心置腹地讲话。他瞪眼看着王孟英。
王孟英接着说:“如果你真要是虚寒的症状,我这寒凉的药下去,你早该不行了,你早就受不了了!为什么现在这个病没变化呢,因为正邪此刻正相持在这儿,今天我再给你加大药力,使得热毒下行,那么你周身的气机自然就流动开了!这天平就该倾斜了!现在我们再坚持一下,行不行?”
张养之实在是没话说了,对待这种推心置腹的医生,他彻底感动了。于是就按照王孟英的说法,把那两位医生辞掉。王孟英在药里又重用芒硝、大黄、犀角这些药性猛烈的寒药,煎药服下。张家的亲人们被吓得面无人色。
结果两天后,张养之解下了漆黑色的大便,“秽恶之气,达于户外”,同时身体怕冷的状态开始慢慢缓解,十副药以后呢,他大便的颜色就正常了。
在王孟英的医案里,他把大便颜色正常,做为一个人恢复的标志,这说明患者的消化系统,中医说是脾胃,开始恢复正常了。
然后再接着治疗了一百天,张养之就彻底恢复了健康,一扫十几年来的萎靡不振,神清气爽。悄悄说一句,他的阳痿随之也好了。
后来,王孟英的朋友们在给王孟英整理医书的时候,张养之就把这个医案拿了出来。别轻视这个小小的举动,这是需要决心的。天下有几个雄性,肯告诉别人自己性能力有缺陷?这可是写进书里头,流传后世的。从中可知他对王孟英感恩戴德、敬若神明。他在医案后边附了唏嘘感慨的一句话:“孟英之手眼,或可得而学也;孟英之心地,不可得而及也!”
他说,王孟英的技术水平,你们大家或许能学到。但是,王孟英对待患者的这种热情,这份真心,却是真难学啊! ②
*
给张养之治疗完不久,就到了中秋节。在人们尽情享受秋叶静美、粮食丰收、家庭团圆的喜悦同时,别忘了,秋季是疟疾发作的高峰期。
这天王孟英正在家里面,突然有人敲门求诊。
王孟英走出来一看,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门口。只见仆人从车上扶下来一个男人,虚弱不堪,瘦得是皮包骨头,显然这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患者。
王孟英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这患者很面熟,好像似曾相识啊。
等他仔细一端详,不禁大吃一惊,这是谁啊,来的人竟然是王孟英的义兄,那位曾经被王孟英用一块干姜救活的周光远!
前头提过,周光远是一个白白胖胖、很有气派的大官。怎么瘦得这么恐怖了?王孟英赶紧把老大哥让进了屋,不及寒暄就着急地问:“周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光远顿足长叹:“唉,一言难尽啊!”
原来,周光远在婺州感染了疟疾。前文说过,这个病天天发冷发热,非常痛苦,周光远在婺州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他请了医生,那医生先来一看,说这是一个外感病啊,要用发散的办法把外邪给发散出去,于是就开了发散的药物,结果没治好。又请了一个大夫,一看,发散的药没见效,咱们改滋补吧,于是又给周光远滋补,结果也没见效,每天依旧忽冷忽热,甭提多难受了。
这个时候再看周光远,熬了一个月了,消瘦得非常厉害,然后一会儿哆嗦,一会儿流汗,简直都没法形容了。
周光远忍无可忍,跟家人说:“现在我哪个医生都不相信了,我只相信一个人,我得去找他!我要去钱塘找王孟英去!”
于是,他就买了船票从婺州来到钱塘。
果然,王孟英看到义兄病重若此,二话没说,立即给周光远诊脉。
诊完后,他说:“大哥,你这是一个足太阴的湿疟,就是体内湿气太重了,我用药把你的湿气给去掉就行。你不用担心,很快好的。”
他开了一个叫“不换金正气散”的方子,这个方子是宋朝一个方书叫《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里的。这个方书里还有另外一个著名的方子,我们非常熟悉,就是藿香正气散,家居常备的良药啊。这两个方子是姊妹方。
王孟英把这方子抓来,亲自到厨房熬药,又端来给他喝下去。
大家看看怎么样——只一副,周光远就觉得寒热的症状开始轻了。
周光远都不相信,我了个去,怎么能这么快呢?!我在婺州被折磨了一个多月,人不人鬼不鬼的,到这里难道一副药就能见效?凑巧吧。
等到第二副再喝下去以后,周光远就相信了——就是这个药起的作用。因为这个时候这个疟疾就不怎么发作了,等到第三副喝下去,周光远的病基本就好了,然后王孟英又开了一点善后的药,这病就痊愈了。③
周光远高兴死了,这张船票钱花得简直太值了。他感慨万千——该称赞王孟英太高妙呢,还是该痛骂婺州那些大夫医术烂到令人发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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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②:张养之医案整理自《大国医王孟英》第一集《半痴山人》。
张养之说的话全文:
孟英之手眼,或可得而学也;孟英之心地,不可得而及也。我之病,奇病也,孟英虽具明眼,而无此种热情,势必筑室道旁,乱尝药饵,不能有今日矣。况不但有今日,而十余年深藏久伏之病,一旦扫除,自觉精神胜昔,可为后日之根基,再生之德,不亦大哉。
注③:周光远医案整理自《大国医王孟英》第二集《正气驱邪》。
作者有话要说:
另附二则史料。感兴趣的可读一读。第一则主要是记录张养之这个故事。第二则主要是病历,记录病情和用药。
一、
(清)王士雄著 《王孟英医案》:张养之弱冠失怙后,即遘无妄之疾,缠绵七载,罄其资财,经百十三医之手,而病莫能愈。因广购岐黄家言,静心参考,居然自疗而痊,然鼻已坏矣。抱此不白之冤,自惭形秽,乃闭户学书,专工作楷,其志良可悼也。孟英因与之交,见其体怯面青,易招外感,夏月亦著复衣,频吐白沫,询知阳痿多年,常服温辛之药,孟英屡谏之。而己亥九月间,患恶寒头痛,自饵温散不效,逆孟英诊之。脉极沉重,按至骨则弦滑隐然。卧曲房密帐之中,炉火重裘,尚觉不足以御寒,且涎沫仍吐,毫不作渴,胸腹无胀闷之苦,咳嗽无暂辍之时,惟大解坚燥,小溲不多,口气极重耳。乃谓曰:此积热深锢,气机郁而不达,非大苦寒以泻之不可也。养之初犹疑焉,及见方案,辨论滔滔,乃大呼日:弟之死生,系乎一家之命,唯君怜而救之。孟英慰之曰:我不惑外显之假象,而直断为实热之内蕴者,非揣度之见,而确有脉证可凭,但请放心静养,不必稍存疑畏。及二三帖后,病不略减,诸友戚皆诋药偏于峻,究宜慎重服之。有于某者,扬言于其族党曰:养之之命,必送于孟英之手矣。众楚交咻,举家惶惑,次日另延陈启东暨俞某并诊。孟英闻之,急诣病榻前谓曰:兄非我之知己也,则任兄服谁之药,我不敢与闻也;兄苟裕如也,则任兄广征明哲,我不敢阻挠也。今兄贫士也,与我至交也,拮据资囊,延来妙手,果能洞识病倩,投剂必效,则我亦当竭力怂恿也。第恐虽识是病,而用药断不能如我之力专而剂大也。苟未能确识是证,而以无毁无誉之方,应酬塞责,则因循养患,谁任其咎也?或竟不识是病.而开口言虚。动手即补,甘言悦耳,兄必信之,我不能坐观成败,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今俞某之方如是,陈医殊可却之,速著人赶去辞绝,留此一款,以作药资,不无小补。况连服苦寒,病无增减,是药已对证,不比平淡之剂,误投数帖,尚不见害也。实由热伏深锢,药未及病。今日再重用硝、黄、犀角,冀顽邪蕴毒,得以通泄下行,则周身之气机,自然流布矣。养之伏枕恭听,大为感悟。如法服之,越二日大便下如胶漆,秽恶之气达于户外,而畏寒即以递减,糜粥日以加增。旬日后粪色始正。百日后康健胜常。用后虽严冬亦不甚畏冷,偶有小恙,辄服清润之方,阳道复兴,近添一女。养之尝颂于人曰:孟英之手眼,或可得而学也;孟英之心地,不可得而及也。我之病,奇病也,孟英虽具明眼,而无此种热情,势必筑室道旁,乱尝药饵,不能有今日矣。况不但有今日,而十余年深藏久伏之病,一旦扫除,自觉精神胜昔,可为后日之根基,再生之德,不亦大哉。
二、
(清)王士雄著 《王孟英医案译注》:张养之病延七载.经百十三医之手不愈.体怯面青.易招外感.夏月亦着复衣.频吐白沫.阳痿多年.常服温辛之药.九月患恶寒头痛.自饵温散不效.孟英诊之.脉极沉.重按至骨.则弦滑隐然.卧曲房密帐之中.炉火重裘不足御寒.且涎沫仍吐.毫不作渴.胸腹无胀闷之苦.咳嗽无暂辍之时.惟大解坚燥.小溲不多.口气极重耳.此积热深锢.气机郁而不达.非大苦寒以泻之不可.二三帖后病不略减.(中略)连服苦寒.病无增减.不比平淡之剂.误投数帖.尚不见害.实由热伏深锢.药未及病.今日再重用硝黄犀角.冀顽邪蕴毒.得以通泄下行.则周身之气机自然流布矣.如法服之.越二日大便下如胶漆.臭达户外.畏寒递减.糜粥日增.旬日后粪色始正.(热伤肺.气不流行则恶寒.头痛为肝阳.若感寒则温散已效.脉极沉.已见胃腑积滞.重按至骨则弦滑隐然.更见痰热遏伏.炉火不足御寒.热深厥亦深也.涎沫仍吐.毫不作渴.痰虽热有滑润性质.故不作渴.胸腹无胀闷.病不在气分.咳嗽无暂辍.则胃热逆冲于肺.大解坚燥为热结固已.热证溲多则愈.溲竭则死.口气重为肺胃之热逆冲.镑犀角磨冲六分.元明粉一钱.生大黄三钱.二味开水同泡冲.炒枳实一钱.元参片五钱.黑栀皮三钱.苦桔梗次下三钱.赖氏橘红一钱.姜竹茹三钱.白茅根三钱.丝瓜络三钱.石菖蒲一钱.陈胆星一钱炖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