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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依靠着门扉,看着一点点将烛火吞噬的月色,抑制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变了,从玥月到来那日开始,在经历狮子璁事件后,《女则》距离她日益遥远。
未来她又会如何?她想若唐太宗活得够长,李泰能成为太子。终究有一天,她会放下李治,变成后宫众多嫔妃该有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抗拒地一颤,面色苍白,双手紧抓着门槛。不要,她不要变成韦妃那样!
看着黑暗中一点橘色的亮光,坐在井沿的李宽,起身挂起浅浅的笑:“月。”
柔柔的呼唤,那应当是深夜里等丈夫归来,妻子应该有的声音。偏偏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在面对玥月时除了柔情,还是柔情。就算明知性情固执的玥月难以忘情,他偏就甘愿如此守着她,等着她。
“阿宽,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紧握着手中宫灯,抑制自己寻求温暖依靠的冲动。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他多希望她不来,那样他至少可以欺骗自己,她应该真正淡忘了李泰。
玥月一怔,愧疚告诉自己不可以继续利用李宽的温柔。她耷拉着脑袋,盯着宫灯中摇曳的烛火,想着如何向李宽问好,出口时偏溜出另一句话:“你该随陛下一同去看望魏王。”
“我怕你忧心,因此推脱肚子不适,晚点去。”他知她,就是因为太知她,所以不忍见她落泪。
“你就不怕惹陛下生气,取消你暂住宫中的恩赐。”玥月绕开话题,努力驱赶脑海中李泰染血的身影。
“他不会。”只因唐太宗是他的父皇,只因唐太宗觉得此生亏欠了他。倒是玥月那双仿若兔子般猩红的双瞳,微颤的身躯让他怜惜。他上前一步,盯着她眼中藏不住的担心,更加温柔笑道,“别怕。他不会有事。他是魏王,他的心还挂着江山。相信我,势力如日中天的他,除非刻意被刺,否则没人能伤他。”
“你是说……”玥月长大嘴巴,凝结在瞳中的泪被惊吓回去。今晚的刺杀是李泰的阴谋?他故意伤害自己,然后……太可怕了。为了巩固地位,他固然故意伤害自己,倘若出现意外,那可就连命都没了。江山,对于他就真比命还重要吗?
“月,这才是魏王的真面目。你要知道,他离江山越近,就离你越远。”盯着玥月手腕上的玉镯,李宽眉心深颦纠结。
上元节若不是李泰的出现,此刻玥月应该早已成了他的妻。可李泰若是不出现,玥月也就不会出手对付太子,李泰也不会如此轻易得势。难道,上元节夜李泰的出现,也是他早布下的局?真的是那样,他就太可怕了……
“呵,离他远点好。”这样未来他的失势,他的流放,他的死亡……她就不必挂心。历史想要怎么玩,就愉快地玩去!嗅着夜风中弥漫的紫藤花香气,她挂上一丝笑,“谢谢你,阿宽。我想今夜我可以安心大睡一觉,然后继续混迹我渺小的宫女。”
“你,你真不考虑和我离开?”望着玉镯在烛火下散发的柔柔光芒,李宽忍不住再度载着渺小的希望询问。
“考虑。但不是现在。”也许当历史改变,媚娘在后宫站稳脚跟,李泰成为太子,她适龄被放出宫……她能潇洒地学会放下,同李宽遨游天下。
“我等你。”李宽上前半步,蹲下身子平视着玥月的水眸,许下永远不变的誓言。然后他不给她机会拒绝,含笑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他无法阻止玥月爱上李泰,但他可以阻止玥月继续被李泰伤害。若被他知晓李泰从头到尾都是刻意利用玥月,那么他发誓……李泰此生甭想得到储君之位。温柔的眼瞳掠过一丝阴冷,载着满满的紫藤花香的夜风,仿佛色彩斑斓的毒蛇纠缠着宫中的每一个人。
魏王泰被刺重伤,陛下怜惜,特命其搬至武德殿静养。与此同时,太子承乾抱恙,借口拒上朝。
两件事连在一起,难免不让人想起第三件事——魏王遇刺。太子心胸狭隘,难免不会因为妒忌魏王受宠,而派遣刺客向魏王痛下毒手。
短短一个月,唐太宗开始毫无顾忌地重用魏王党羽,趁太子拒上朝刻意压制太子党羽。一时,唐太宗将废太子、转立魏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太子旧部开始倒戈投靠魏王。
不过,众臣中亦有例外。
如:长孙无忌。他人问他看好谁,他只是笑称:太子承乾、魏王泰、晋王治皆为长孙皇后所生,对于外甥他自是一视同仁。
又如:对李泰加开花销不满的谏议大夫褚遂良,他特意上疏进谏:“圣人尊嫡卑庶,谓之储君,故用物不会,与王共之,庶子不得为比,所以塞嫌萌,杜祸源。先王法制,本猪人情,知有国家者必有嫡庶,庶子虽爱,不得过嫡子。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私恩害公,祸志乱国。今魏王禀料过东宫,议者以为非是。昔汉窦太后爱梁王刘武,封四十余城。王筑苑三百里,治宫室,为复道,费财巨万,出警人跸,一不得意,遂发病死。宣帝亦娇淮南王,几至于败,辅以退让之臣,乃克免。今魏王新出阁,且当示以节俭,自可在后月加岁增。又宜择师傅,教以谦俭,勉以文学,就成德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也。”
还有对李泰入住武德殿异常不满的魏征,毫不顾忌唐太宗颜面,直言:“魏王李泰作为陛下的爱子,欲安全之,则不当使居嫌疑之地。今武德殿在东宫之西,昔海陵王居住过的地方,议论的人都以为不可。虽时与事异,人之多言,尚或可畏。又王之心亦弗遑舍,愿罢之,成王以宠为惧之美。”
面对大臣的谏言,唐太宗不禁思虑是否让李泰搬回延康坊住宅,但一看见李泰苍白的病容,慈父之心又不由泛滥。压着朝中非议之声,只道魏王痊愈后再议。
唐太宗的偏爱,更加让承乾疯狂。他不禁称病拒出东宫,还公然将称心尸首埋于东宫后院,命人雕塑人像日夜焚香悼念。
“殿下,门外有一宫女求见。”宫人望着一身白衣的太子,胆战心惊地禀报。
“不见!”承乾抚摸着称心的白玉雕像,一行泪又掉了下来。在长孙皇后死后,世间唯一懂他的人走了,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她是韦贵妃身边的人。她说,一定要见殿下。”收了对方钱财,他不得不冒死上禀。
“韦贵妃?”长孙皇后死后,唯有韦妃待他最好。众人落井下石之际,她倒还惦记他。凭着往日的恩情,他倒没有推脱不见的借口,“叫她过来。”抹掉眼泪,他挥挥素袖。
“奴婢,拜见殿下。”彩霞低着脑袋,特地柔顺行大礼。
“起来吧!有什么事?”他不仅在韦贵妃身边常见到彩霞身影,喜欢妾不如偷的承乾,在韦贵妃的默许下,私下与彩霞在宫中有过多次偷欢。
看着柔顺跪在他面前的彩霞,若是平日他不免会调戏一番。可想到称心的死,想到自己暗淡的未来,什么心情也没了,只想着快点将眼前人打发走。
“今日天色好,韦贵妃特命奴婢前来请殿下前往一叙。”彩霞缓缓抬头,一双媚眼挑逗着承乾。
“没心情。”承乾望着低沉的天色冷哼。这也叫好天气,莫非韦贵妃患了癔病?
“奴婢斗胆替韦贵妃传话。”彩霞不再跪下,摇曳起身向承乾贴靠去,“莫非殿下忘却称心之死,失宠之辱?”
“我待称心如妻。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承乾紧攥双拳,握得十指咯咯作响。
“娘娘也是如此着想,因此才大胆请殿下前往一叙。”彩霞贴在承乾耳边呼气。
承乾被挑逗得心如猫抓,他忍不住在彩霞臀上掐上一把:“你这个妖精。”随后,命宫人为他更衣,踏出东宫。
“殿下,今日安好。”韦贵妃挑指理理两鬓金菊花钿,着一身大红金线苏绣襦裙,优雅席地端坐。
“到了这田地,还能安好?”承乾讥讽冷笑,懒得与韦妃绕弯子。
韦贵妃肩头一震,笑容宛如春水化开:“殿下喝茶。”丹蔻指一挥,两杯幽香的清茶被捧上来。
看着杯中碧绿如茵的茶水,韦贵妃十指轻叩茶杯,放在鼻前幽幽嗅了一口茶香,氤氲香气涣散不凝,一丝一息,满载江南灵秀风味。韦贵妃含笑细啜一口,甘醇的茶香瞬间在口齿间蔓延开:“不愧为长兴顾渚山的紫笋茶,汤色清澈明亮。味道淡雅灵秀。饮之微苦而不涩,微甜儿不腻,喉韵回甘,齿颊留香。”
废话真多!承乾没耐心如韦贵妃那样品茶,待茶水温热他端起杯子,仰头一饮将茶水而尽:“好是好,可惜毕竟只是一杯茶。”他也没心情与她绕弯子。
“殿下这般饮法只怕尝不出茶中滋味。”韦贵妃缓缓摇头蹙眉,“其实,茶道如人道,唯有慢慢赏之,方可见其中滋味。殿下,就是太性急,未见其中真滋味,便一口饮尽。”
“韦贵妃教训的是,只是茶水已饮尽,我想回头细品其中滋味已晚。”盯着杯子残留的茶渣,承乾顿时有些后悔近日的冲动。
细想起来,从有人刻意拿称心之事抹黑他开始,他就陷入了对方的局。不过当初这个局并非死局,唐太宗曾可以放开生门。但他居然一时贪恋懵了脑袋,居然不知暂时将称心送走。
而后,张玄素大骂称心,其实他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他许诺立刻送走称心,老实的张玄素不至于狂怒,他也不至于被人诬陷,让人以为是他派人殴打张玄素。
再后来,他还是有机会。只要他向唐太宗说明情况,送走称心,谎称已杀称心。唐太宗念在父子情依然会留有情面,只怪盛怒之下的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丝毫不理会张玄素被殴。
结果,他害得称心被乱棍打死。面对情人的死亡,他被愤怒逼向了悬崖边。杀李泰,建坟,塑像,不肯上朝……是他被人利用,自己关上生门,反而为李泰让出了储位。
他错了!可现在才想起来又有何用?从师傅到属官早已对他绝望叛离。就算他依旧与汉王李元昌、扬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结成一派,可大势已去。
“不迟。殿下喜欢,另饮一杯即可。”韦贵妃微微挑眉,制茶的宫人又为承乾奉上了一杯热茶。
“多谢。”承乾接过茶杯,按照韦贵妃之前的饮茶方式,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