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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妾室进门,只有嫡妻吃茶的,哪有长辈亲自来吃,难道这是贺家看在她落水的份上,特意给的体面?李小凤嘴角翘着,胡乱想着,最终抵不过伤痛,迷糊睡去。
小言待她睡着,出门上锁,到前面回禀孟瑶,将李小凤心急吃茶的事,被她哄住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孟瑶听完,未置言论,却道:“你是个得力的,我有心提拔你,却寻不出拿上台面来的功绩,不如这回你随老太太去乡下,贴身伺候,如何?”
小言是个机灵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留意到贺老太太与齐夫人的悄悄话,回来禀报,她听了孟瑶的话,马上会意,笑道:“少夫人英明,确是该有个人跟去的,别说老太太身边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是那李家闺女,遍身的伤,也要个人端水端药。”
孟瑶见她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十分高兴,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就是这个话。”
知梅取来一块二两重的银子,递与小言,道:“到了乡下,不像城里色色都齐全,总有地方要花钱,这些你拿着。”
小言也不推辞,大方接了,与孟瑶磕头道:“奴婢不是贪图少夫人的赏钱,只是替少夫人尽心尽力把差事办好,才是真忠心。”
孟瑶暗赞一声聪敏,让她下去了。
申时,贺济礼自州学回来,先去第二进院子,与贺老太太请安。贺老太太已是等他一整天了,不等他行礼,先一把拉到身边坐下,问道:“老大,李小凤跟我去乡下,是你的主意?”
贺济礼还不知李小凤已进门,笑道:“人都还没来,娘你操心这些作甚。”
贺老太太朝他身上拍了两下,痛心疾首道:“我的糊涂儿子,你就由着你那厉害媳妇一手遮天罢。”
贺济礼不明所以,忙问出了甚么事。
贺老太太指着第三进院子的方向,道:“那李家闺女,你的新姨娘,听说昨天夜里就进府了,你媳妇却只是瞒着,今儿早上才告诉我。还说是你的意思,叫新姨娘随我去乡下。”
贺济礼笑道:“我与娘子夜里睡一张床,她根本没起过身,哪会晓得夜里送了人来,娘你错怪她了。”
贺老太太寡居的人,听他把“同睡一张床”的话都讲了出来,先臊得满面通红,连呸三声,才开口骂道:“亏你还是教书先生,孟浪至此。”
贺济礼这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也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站起来就走。
贺老太太追着问道:“老大,你新姨娘跟我去乡下,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贺济礼正臊着呢,半遮着脸,急急跑路,想都没想就答了一连串的“是”。贺老太太见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只得回座叹息:“儿大不孝哪。”
可惜贺济礼已跑远了,不曾听见,他一气奔回自家院子,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潮红,惹得孟瑶又是偷看,又是皱眉。
知梅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思,帮她问道:“大少爷,你见过李家闺女了?”
贺济礼摇头:“才从老太太那里来,不曾见过。”他到孟瑶对面坐下,吃了半盏茶,忽地想起贺老太太问过的话,仔细一琢磨,回过味来,忙拿来质问孟瑶:“让李小凤随娘一起回乡下,是你的主意罢?怎地同那回卖妾一般,又安到了我这替罪羊的头上来?”
第三十七章 连施三计
孟瑶吃惊看他,道:“那不就是你的意思?你忘了?”
贺济礼迷惑了,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能记起,自己何时讲过让李小凤跟去乡下的话,只好问道:“我甚么时候讲的?”
孟瑶掩嘴一笑:“昨日夜里讲的,你忘了?”
“你,你胡说,我可没得夜里讲梦话的习惯。”贺济礼还没会过意来,一本正经地质疑。
知梅已捂着嘴,在一旁笑到岔气,这一来一去几句,孟瑶分明先后使了栽赃嫁祸计、耍赖计,以及哄骗计,都是惯常使用的,偏贺济礼还是瞧不出来,照样迷糊被耍。
贺济礼听见知梅的笑声,才醒悟过来,登时觉得失了面子,脸色一沉,甩袖子进里间去了。
知梅忙冲孟瑶使眼色,叫她跟进去哄哄,孟瑶却不肯,心想,此事明明受害的是她,作甚么还要她来瞧人脸色?
两夫妻正闹别扭,贺老太太来了,进门就问:“媳妇,我才问过济礼,李家闺女进府的事,他在刚才回家之前,根本不晓得,怎会出个让她跟我去乡下的主意?我看这主意,分明就是你容不下李家闺女,自个儿想出来的。”
贺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怕孟瑶,虽为质问,仍不敢称李小凤为新姨娘,只以李家闺女呼之。但孟瑶还是生了气,道:“让李小凤随老太太去乡下的原因,早上已讲得十分清楚,是……”
一语未完,里间帘响,贺济礼手执一把画了水墨画儿的折扇,翩翩然进厅里来,接住孟瑶的话:“是儿子的主意。”
贺老太太一拍小几:“老大,你——”
贺济礼收了扇子,欠身道:“娘,是儿子忘性大,昨晚讲的事,今日就不记得了。”
他讲得诚恳,贺老太太分不清真假,只得自小几上收回巴掌,冲孟瑶尴尬笑了笑,起身离去。
孟瑶万万没想到,贺济礼才给她脸色瞧,转眼就出来维护她,不禁惊喜万分,又见他换了一身青色直裰,拿一把白底泼墨山水的扇子,真真是……让人……
她正心神荡漾,那位玉树临风的贺大少爷,走到她面前,使折扇将她一敲,开口道:“我看娘讲得对,你就是容不下李小凤。”
他竟也是这样想的!孟瑶且惊且怒,转而又犯疑,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将事情承应下来,替她打掩护?不等她向贺济礼问个明白,后者已摇着折扇,出门去了,称州学教师今晚小聚,不回来吃饭了。
怪不得换了衣裳,原来要出门吃酒,只不知打扮成这副惹人的模样,是要勾引谁,孟瑶忿忿骂着,摊了账本去算账。
第二日早上,贺老太太穿戴整齐,收好了行李,准备动身回乡下。贺济礼特意告假,同孟瑶两个来送她,旁边还站个直打呵欠的贺济义。
孟瑶先讲了让小言跟去乡下的事,贺老太太心想,小言本来就是家里的丫鬟,换个地方当差,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便允了孟瑶的提议。
接着,小言搀上李小凤,与厅中各主子磕头。贺老太太见她站都站不稳,怜心顿起,忙道:“不必多礼,先去车上躺着罢。”
李小凤还记着昨日小言的话,等着与贺老太太敬茶呢,忽闻此言,大吃一惊,再朝旁边一看,几只箱笼口袋摆着,分明是要出门的样子,不禁疑惑:“老太太,您这是要去哪里?”
贺老太太道:“咱们回乡下,这便走了。”
李小凤听她讲的是“咱们”,惊讶更甚:“不是今日早上吃我的茶么,怎地却要去乡下?大少爷去不去?”
李小凤自上回被卖出府,再来贺家,处处透着小意儿,不曾想,这才重新进门,就又有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难不成她真以为做了妾,就是一步登天,就是人上人了?孟瑶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故意伸出手去,将贺济礼朝前一推,道:“人家问你话呢。”
贺济礼经这一推,正好对上李小凤的脸,被那突然放大的红肿脸庞唬了一跳,慌忙回归原位,狠狠瞪了孟瑶一眼。
李小凤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自己脸上的伤,吓着了贺济礼,忍不住哭起来。
孟瑶当家主母,执掌家事,可顾不得她哭不哭,手一抬,便有两名婆子上前,将她架了出去,丢去车上。
贺老太太也是会看风头的人,见孟瑶态度强硬,行事果断,那许多想说的话,就没敢吐出来,安安静静地由儿子们送上了车,一路回乡下去了。
送过贺老太太,贺济礼回到房中,责备孟瑶道:“我乃一家之主,你在众人面前,推我作甚?”
孟瑶不理他,只将一本账簿丢到他面前,再推去一只算盘,示意他算账。贺济礼还道有甚么重要账目,要劳动他大驾,遂端正朝桌边坐了,来拨算盘,却发现账本翻开的那页上,仅有一项,记着李小凤的聘礼,共八两银。
贺济礼已然看过婚书,上面只写着五两银,账上却是八两,其中必有蹊跷,想来是孟瑶为了使李三爹按手印,从中做手脚,开销掉了。在他看来,这样的花销,实属正常,便推开账本,笑道:“这事儿娘子做得漂亮,三两银花的不冤枉,不但折损了李家的面子,还比头回买李小凤时,少了二两。”
孟瑶将账本一拍,道:“谁问你这个?婚书上只有五两银,你也只给了我五两,剩下的三两,谁人来付?”
“我付,我付。”贺济礼提笔,亲自来做帐。孟瑶悄悄绕至他身后,伸手扯下他腰间的钱袋,将里头的钱全倒进了自己的荷包。贺济礼自然不依,起身相夺,你追我赶,乱成一团。
所幸在孟瑶捧出账本时,屋内的下人就已自觉退了下去,不曾有人见到这一幕,不然贺济礼夫妻不和的传言,又要满天飞了。
还没等他们分出胜负,温夫人至,小丫头一声通报,吓得屋内二人赶忙整衣衫,理头发,扶桌椅,慌乱了好一阵,才去开门。
第三十八章 温夫人的打算
温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仍稍显凌乱的头发,想歪了,犹豫了一下,才走到屋里去,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孟瑶请她到西厅,朝铺了凉席的罗汉床上坐了,隔着一张梅花小几,面对面地说话儿。李小凤刚走,温夫人便至,贺济礼心知有一番责难在前头等他,就忙着要献殷勤,亲自斟了茶,捧到温夫人面前来。
他却想差了,温夫人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李小凤落水那日的情景,她是亲眼所见,明知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怎会责怪于他。
温夫人接过茶,吃了两口,向仍不敢落座的贺济礼道:“李家的丫头,不许她进城,除非你娘子开口。”
贺济礼连忙应了。
温夫人见他一副紧张样子,笑了:“瞧你这拘谨模样,倒像我要吃了你似的。”又道:“孟里在你家,劳你费神了。”
贺济礼忙道:“他懂事得很,不消人费神,只怕我家怠慢了他。”
温夫人拉他到自己身边坐下,细细问他饮食住行,州学教书情形,有如自家亲儿一般,讲了会子,道:“你且忙去罢,我与闺女讲讲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