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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条小径,竹屋后有条小溪,来仪从那里洗了衣服回来,看看天色,又张罗着去做晚饭,竹屋外的小菜园子,几乎快荒芜了,来仪好不容易才在里面找到了些还能入眼的蔬菜,洗干净,勉强又凑合出几个小菜。
菜饭刚端上桌,蓝白生便如鬼魅般地飘到了桌子前,蓝忆栎失踪了一下午,此时也准时地出现在桌子旁,来仪再度默默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完,庆幸自己已经有先见之明地为自己留了点饭菜在一旁。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来仪实在沉不住气了,司音始终未转醒,这就是人没病也会饿死,更何况中了致命的毒,什么毒王毒王,说不定是骗人的,光骗着自己做丫鬟,其实根本不会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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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司音之殇
来仪寻思着要找上蓝白生,问问他究竟要不要给她娘治病,费力从屋后的小溪里提了水倒入水缸后,放了木桶,便要上蓝白生的小竹屋里找他,经过司音的房间时,却意外地听见里面有声响,难道是娘醒了?来仪顿时兴奋起来,正欲推门而入。
不料屋内竟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来仪心中生疑,放轻了动作,侧耳俯在竹门上听着。
“以后来仪,就要托给师叔照顾了,司音先在这里谢过师叔。”是司音虚弱的声音在说。
“你这是何苦,当日中毒之时便来找我,我定有办法救你,只是如今病入膏肓,连我也素手无策啊。”蓝白生叹息道,老眼半阖,苍老的声音微微透着怜惜。
来仪听了大恸,此话之意,是他不能救娘了,那为何不早日告诉她?让她这样眼巴巴地盼着他妙手回春,心甘情愿地干粗活。
门内,蓝白生忽然道,“丫头,别在外面偷听了,进来吧,这事也瞒不住你。”
来仪伸手要推门进去,手指却哆嗦着,根本使不上劲,巨大的绝望虏获住了他。身后忽然伸出只手,用力地推开了门,那只手又牵着她走进去,来仪只顾着掉眼泪,心里却清楚,这人定是蓝忆栎,这谷里,只有他们四人在此。
她挣脱开蓝忆栎的手,脚步重若千斤地蹒跚至司音床前,那时,端木氏病重,也是一样一番光景,只是如今心里这痛楚,却远甚往昔。
司音心里是满满的遗憾,她这一去,还有何人能护来仪周全,抬睫瞧着来仪,她深知来仪的性子,不舍她这么伤心,女儿长这么大,经历的已是相当坎坷,自己如何竟又在她心里添上血淋漓的一道伤。
晕淡的日光之下,来仪竭力止住抽泣,努力地笑着道,“娘,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你会一直陪在来仪身边对不对?”
司音无力地笑着,她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命运不允。来仪反身跪在了蓝白生跟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泪水簌簌而落,湿了手背一片,也不抬头,只哭着道,“求你救救我娘,要来仪一辈子给你做饭我都愿意,求求你发发慈悲。”
蓝白生眉间一紧,他何尝不想救她,当日迟疑许久未让她们入谷,就是因为自己素手无策,没想到啊,他这一辈子,自诩为毒王,能解天下之毒,却救不了—救不了她。
司音挣扎着要起身拉她起来,她如何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这是卑躬屈膝地求人,当日她为凤皇儿跪苻坚,今日又为自己跪蓝白生,这傻孩子,为了自己爱的人,是甘愿付出一切的啊。
蓝忆栎在旁见了不忍,这小姑娘,让他的心一直酸涩地疼着,难得的,蓝忆栎收了玩世不恭的心,弯腰去拉她,谁知怎么也拉不到,只得劝慰道,“师父只是凡人,并不是神仙,就是念在和司家往日情分,也会出手相救,更何况—”他欲言又止,却是真切地表达了他们的莫可奈何。
连司音也道,“来仪,你起来,莫要为难师叔,娘的病,娘自己清楚。你起来,娘不许你随随便便就下跪。”
来仪沉默地站起来,回转身,一双带泪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司音的惨淡病容,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她们快马加鞭赶来,就是希望能救司音一命,这天下最能解毒的人都说没办法了,那她还能怎么办?
司音望向窗外,喃喃地道,师叔这谷,真是秀丽明澈,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没早些过来,偏偏执着于并不属于自己的,到最后伤痕累累,害人害己。
蓝白生痴痴地盯着她虽面色惨淡却依旧姣好的容颜,当年的爱而不得,让自己弃世厌世,隐匿于此,唯一的一次出谷,就是从她之情,带着徒儿去了燕国,救了端木蔚。一转眼,这都一辈子要到头了,她却还是这般年轻貌美,回想当初,她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抱过她,粉嫩的小婴儿,脆弱得让他羞愧自己用着一双染过无数毒的手在抱她。
再回首已百年身,如今他垂垂老矣,她命在旦夕,命运弄人啊。
随后的时间里,来仪让蓝忆栎帮忙,做了一把简陋粗糙的轮椅,推着司音在谷里各处闲逛,看山看水,远离了世俗纷争,当生命到最后关头,那颗骚动的心,才真正地安静下来,想清楚,想明白,自己这一生,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还遗憾什么。
司音把她唯一的遗憾托给了蓝白生,蓝白生一口应承下来,知来仪自小跟着司音研习过医术,便有意收她为徒,司音阻止道,“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使不得。”便问来仪,愿不愿意蓝忆栎做她的师傅,同样是师承蓝白生。
来仪如何能拒绝,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反倒是蓝忆栎极度别扭,他从未想过要收徒,更没想过要收来仪做自己的徒儿,只是如今这情势,自己若是拒绝,蓝白生定会把他大卸八块,于是磨着牙答应了。
司音是在一个下了暴雪的夜里去的,这是来仪来这毒王谷半个月来,下的第一场雪,半夜里,外面是狂风暴雪的声音,呼啸着令人心生怖意,来仪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个镯子被套到了自己手上,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一整夜,便是司音嘴角挂着血丝,微笑凝视自己的模样,她的面庞,在屋外大雪折射进竹屋的光亮中,美得令人屏息。似乎预感到什么,来仪的心在狂抖,一把抱住司音逐渐僵硬的身体,泪水再度决堤。
司音微弱地道,“娘会在下面保佑你的。来仪,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来仪拼命点头,眼泪如珍珠般地四处洒落,同司音嘴里不断涌出的血交融在一起,凝成凄艳的色彩。
司音葬在竹屋后面的山上,大雪过后,翌日竟是晴好的天气,白云如绵,灿阳似金,谷内水声潺潺地流动着,到处是融化的血水。
来仪给司音换了新衣裳,梳好青丝,画好妆容,在蓝忆栎的帮助下,把她放进了蓝忆栎赶做出来的薄木棺材,乌漆楠木棺材上无纹无案,抬到山上,亲手葬了司音。
三寸之厚,承骨其中。蓝忆栎一袭白衫,眉目清冷。蓝白生抚着木碑,沿缘一寸寸摸过去,眼神僵寒,动作苟慢。
来仪表情平淡,最深的哀恸在心里,已是宣泄不出来,这自己亲手做的坟茔,她想砸碎,想把娘亲再拉出来。
远处,青山依旧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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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老牛想吃嫩草
司音死后,来仪始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蓝白生亦是心情低落,每日坐在药庐里折腾各种瓶瓶罐罐。
唯有蓝忆栎犯愁,那两个人都呈半死不活的状态,根本没有胃口吃饭,更何况让来仪去做饭,但自己的温饱问题如何解决,清亮的眼眸抬眼望天,蓝忆栎深深叹气,无比怀念师妹池恩在的日子,早知如此,就应该为五斗米折腰,认真地把她寻回来。
司音的头七之日,来仪一个人跑到山上,长跪不起,直到如今,她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娘,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在燕国皇宫的那几年,虽与司音分离,但娘答应过自己,一定会来接她,因而心中存了希冀,盼着重逢之日的到来。那时,有凤皇儿陪着,日子过得也是惬意的,被爱着宠着的来仪,今时今日,失去了若奇哥哥,失去了凤皇儿,失去的娘,这个时代,可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来仪圆脸上的大眼睛,透着深沉的无力和绝望,曾经灿烂的眼眸,如今是光芒消失殆尽后的荒凉。
身后有脚步声,伴着轻微的咳嗽,是蓝白生,来仪没有回头,仍是痴痴地跪着,在一千六百多年前,葵杉也是这么跪过阿爸的,只是,阿爸仍是没有醒过来,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连个祭奠他的人都没有。时光流转,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司音葬在这僻静的毒王谷,常人根本就进不来,更何况,司家少远亲,除了自己,又有谁会来拜祭她呢?她那个风流薄幸的父王吗?来仪唇角勾起,扯出一抹嘲笑,她决计不会告诉苻坚,司音的死讯,他不配知道。他不配祭奠不配怀念她。
蓝白生提了一篮子饭菜和纸钱、香烛之类的,蓝忆栎被他差遣出谷采买食材了,沉默着点了纸钱,蓝白生拎了一壶酒,坐在坟头看着纸钱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来仪摩挲着腕间的血玉镯子,低低地问道,“娘会在乎这些纸钱吗?她爱了盼了等了一辈子的男人,置她于如此不堪的境地,她是带着遗憾死去的。”
蓝白生掀起眼皮,看了来仪几秒,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不娇气,性子温和,有孝心,和司音很像,虽然相貌不像她娘,但自有耐看之处。
“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蓝白生的眼神飘向天边的白云,云层后有阳光浑厚的晕泽。
“老朽和你外公是同门,他是我师兄,论本领,我们是不相上下的,师兄却为人实诚,学成后不久,便下山开了医馆,想着悬壶济世,那时,我还笑他傻,凭一人之力,能救得了几人,倒不如自由自在地逍遥于江湖。”来仪目光放在司音的墓碑上,安静地听着。
“后来,师兄娶妻了,还是个大美人儿,同门一场,我大老远地下山去喝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