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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抬头,看见个面相寡淡之人,站在跟前,湖蓝色的绸子衣裳,乌黑的头发,年纪不过四十左右,眉眼也算俊美,只是太过冷冽,扑面一股子不怀好意。
季淑今日才见到这位大太太,——上官直的母亲,自己的婆婆,见她样子有些气急败坏的,便道:“太太有什么吩咐?不知淑儿做错了什么?”
大太太喝道:“你们先都出去。”
周围的丫鬟们果然都鱼贯退出,屋子内只剩下她们婆媳两个。
季淑便看大太太,大太太咬牙说道:“平素你怎么闹腾,都由得你去,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实在是管不了许多,可是、可是你不能太过分,你竟然敢对子正下黑手,我却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你!”
季淑道:“太太别急,到底是出了何事?我才从娘家回来就被太太叫来,还一头雾水呢。”大太太道:“你一头雾水,我还心里有苦说不出呢,你说,你为何要指使人去暗害子正?”
季淑问道:“我指使人……害他?”大太太道:“你还不认?晚唱是你屋里的人,你可不能不认罢?这是从她屋子里头搜出来的东西!”
大太太手中丢下一物,扔在桌上,季淑低头看去,却见是个黄色纸包,打开来看,竟是团不知是何物的粉末,季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大太太说道:“你果真不认得?”季淑摇头。
大太太说道:“这种东西唤作‘回春散’,这个你总该听说过罢?”
季淑笑道:“怎么在太太眼里,我竟是个万事通不成?我只听过‘回春堂’‘大地回春’,‘回春散’又是何物?难道……”
她忽地想到一个可能性。
大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厌色,道:“你若真不知,我就谢天谢地了。先前,我听棠木院的丫鬟嘀嘀咕咕,说些很不好听的话,我疑心,就把苏姨娘叫来问了几句,没想到,我一番逼问之下,她支支吾吾地说子正同她行房之时……竟然不能了,我几乎以为她用了什么手段,没一顿打死她!没想到她却说,子正在到她屋之前,便在你屋内坐过,当时是晚唱递了茶过去……我越发动了疑心,就叫人把晚唱叫来,问了几句,没想到那丫鬟不经吓,三两句就泄了底,叫两个婆子秘密的到她屋里一搜,就把这东西搜了出来。”
季淑目瞪口呆。大太太冷笑道:“你既然说你不认得此物,又不知道此事,难道晚唱一个小小丫鬟,人事不知的,还能自己凭空得了来?何况,她已经招认是你给的了,等子正过去的时候就下在茶中。”
季淑脑中嗡嗡地叫,想了想,说道:“等等,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指使晚唱,这东西既然是回春散,自然是助兴之用,难道我想让子正跟别的女人……”
大太太道:“谁知道……或许是你看苏姨娘得宠,想扶自己屋内的丫鬟上来,也不一定。”
季淑心头一动,说道:“太太,你真高看了我,被你这么一说,我简直也觉得此事是我做梦时候吩咐晚唱所做了。”
大太太道:“那你是认了还是不认?”
季淑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是回春散,为什么苏姨娘竟说子正不行了呢?”
大太太听到此话,又有几分恼怒,说道:“这个我怎生知晓?只听宫内来的御医说,大概是因服药过度,导致的精气亏损。”
季淑只觉得自己简直大长见识,原来服下春药的结果不一定都是欲火焚身,还有可能是无火可焚,上官直果然是个千古奇葩,这样难得的几率都给他撞上。
大太太见季淑不语,只当她亏心,便道:“你嫁过来三年,也没有子嗣,子正也不似别的浪荡男人,这三年只纳过两房妾室,一房不走运,被你赶出去,如今只剩下苏倩,我只盼你大度些,让她有个一子半女,也不至于让我们长房中绝后……没想到……”一脸痛心疾首。
季淑望着大太太,说道:“太太,这件事不是我所做的,太太给我点时间,让我查一查,究竟我屋内是哪个,想要趁着我不在飞上枝头。”
大太太一怔,道:“还有谁,晚唱认了是她。”
季淑说道:“她?太太,我既然要扶人上位,为何又赶走一个姨娘?就算扶,也要找个扶得起来的,论人品姿色,才干年纪,晚唱行吗?”
大太太也愣了愣,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此刻被季淑点出来,不由暗自点头。
季淑又道:“而且此事实在过于愚蠢,实在不是淑儿所做,若真个是淑儿所做,是绝不会失手的。”
大太太望着季淑面上笑容,不知为何觉得极为刺心,但同时却又有些安心,说道:“真个不是你所做,我也就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且去查,我要知道,究竟是谁不安好心。”
季淑道:“淑儿知道,太太身子不好,先歇息着。对了……”她微微一笑,道,“另外请太太派个得力的人跟着,有人盯着看,省得太太疑心淑儿从中捣鬼。”
大太太正在想这个问题,怕她“监守自盗”,忽地见季淑自个儿说出来,反倒一笑,说道:“你想的周到,好……景儿进来!”
外头转进来一个白净的丫鬟,行了礼道:“太太有何吩咐?”大太太道:“你好生跟着大奶奶去,奶奶让你回来,你再回来。”景儿也不惊,垂头道:“景儿遵太太吩咐。”
季淑出来大房,旁边春晓看看景儿,彼此是认得的,便悄悄问道:“太太叫你来做什么?”
景儿道:“我也不知道。”季淑冷冷一笑。
季淑回到自己屋内,里头暮归得了信,扔下绣花绷子出来,季淑道:“春晓夏知暮归景儿留下,其他人出去。”
众人果然乖乖出外,季淑望向暮归,说道:“暮归,你有没有话跟我说?”
暮归面无表情,垂头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季淑悠然说道:“你可知我最恨的是什么?”
暮归不敢言,季淑忽地盯着她,神色一变说道:“我最恨的就是人家背叛我,我当你是自己人,你却在背后捅我一刀?”
暮归吓了一跳,噗通跪倒在地,旁边春晓夏知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何事,只有景儿依旧面不改色。
季淑道:“你过来看看,你可认得这个?”说着,便把那包自大太太处拿回来的回春散扔在地上。
暮归低头看了眼,说道:“奶奶,我不认得。”
季淑说道:“你不认得?这东西是从晚唱屋里搜出来的,其中有一部分,消失在一杯茶里,这杯茶偏偏被爷喝了,而这些事,都发生再这屋里,——你说吧,暮归,这几天我不在家里头,这屋里你最大,你敢说这样的大事,你不知道?”
暮归身子一抖,头越发垂低,颤声道:“奶奶,我……我真的不知,爷的确是来过几次,有几次是奴婢服侍的,有几次是别人……人多手杂的,我一时也记不清楚。奴婢知罪,请奶奶责罚!”
季淑冷笑声,道:“我是要责罚你,却不是因你疏忽之过。”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来道:“大奶奶,我们奉太太之命,将晚唱送回来了。”
暮归不语,顷刻晚唱进门,便也跪倒在地,有些忐忑,神色不定地看看暮归,又垂下头。
季淑道:“晚唱,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好大的胆子。”
晚唱道:“奶奶,求奶奶饶命。”季淑喝了口茶,道:“我饶你什么?你在太太跟前狠狠地咬了我一口,说我指使你给爷下药,如今你想让我饶了你?”
晚唱瑟缩不语。
季淑说道:“我方才说过,平生最恨有人背叛我,晚唱,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好?像你这样平白诬赖好人的丫鬟,送到别处去,也是个祸害,留不得,对了……我倒替你想到个好去处,你看那南市的妓寮如何?”
晚唱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季淑,季淑笑道:“像你这种爱诬赖人的,去那种下流的地方混,倒是很合适,那里的妓女,比你更会诬赖人百倍,咬人一口,才是真正的入骨三分,你既然爱这一招儿,不如就去哪里仔仔细细的学上一学。”
季淑说罢,晚唱跪在地上向着季淑爬过来,哭道:“奶奶,奶奶我错了,你不要让我去那种地方,奶奶,求你了!”
季淑抬脚将她踢开,说道:“滚!会反咬主人的狗,我没打死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季淑厉声喝道:“春晓,叫外头的人牙子进来,把她领出去,记得,要选最脏最烂的妓寮让她好生呆着!”
春晓战战兢兢,竟说不出话,旁边夏知忙捣了她一下,春晓才答应了声,往外就走。
晚唱转身扑过去,抱住春晓的腿,哭道:“春晓姐姐,求你救我,不要去,不要去啊!”
季淑淡淡看着,目光却在旁边的暮归脸上扫过。
春晓生怕惹怒季淑,奋力将晚唱推开,急道:“你求我有什么用,还不去求奶奶?”
晚唱松开她,又扑到季淑跟前相求。
季淑斜睨着人儿,片刻后才冷笑了声,道:“那好吧……念在你跟了我一场的份上,倘若你老老实实地把实情说出来,我还考虑饶了你。”
晚唱怔了怔,看看季淑,又偷偷看了暮归一眼,仍在犹豫。
季淑眯起眼睛,道:“怎么了?想好了么?究竟是谁跟你说,对太太诬赖我的?又究竟是谁……想要趁我不在,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晚唱咽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来,竟转过身去。
季淑见她神色略有几分木讷,心头一动,却见晚唱双手紧紧一握,有决然之意,季淑放下茶盏,急道:“拉住她!”
春晓夏知不解,却急忙上前拉晚唱,不料晚唱冲的急,竟自两人手中挣脱,冲着门旁冲去,彭地一声,整个人撞在门边墙上,额头上撞出一团血来,缓缓跌倒地上。
季淑霍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地上的晚唱。
春晓吓得大叫一声,同样大叫了声的还有暮归,季淑仔细看了阵儿晚唱,才转头,说道:“暮归,这个结果你满意么?这屋子里头,能让晚唱豁出性命维护的人,我想不出有第二个。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忍心要看晚唱替你去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最近真是极端冷啊,白瞎了我在个好榜上,(涨收很不给力,没上榜之前也就这个幅度吧,泪奔。。。各种求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