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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在肚里想词一边追了上去。
冯汝仁却已是立定了主意,到家就唤了夫人出来,碎嘴子似的将今日去张家所见气呼呼的学了一遍,接着就让夫人遣人寻原媒去找张家退亲。
冯夫人知道了来龙去脉,更是唯恐白搭了儿子进去,听了自家大人吩咐,慌脚鸡似地就赶紧去办。
朱达醉瞧着冯家鸡飞狗跳,不由头疼,倒有些后悔当日自己掺和进来,不过此时也说不得了,眼见冯夫人就要召唤老妈子,只得豁出一双肉掌,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冷笑道:“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一丝错处也没有,冯大人凭的什么退婚?”
冯汝仁叫他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又叫他问的心虚,好半天才张口结舌道:“这桩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当初就不该定下。”
朱达醉听了嗤笑一声:“既如此,冯大人早干什么去了?人家姑娘又不是今儿才投生的爹娘,定亲时什么门第,现如今仍旧是什么门第,凭这个反悔,只怕说不通吧?”
冯汝仁见他一句赶一句的质问,显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气得要命,搜肠刮肚一番,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堂皇的理由,不免羞恼,一时又想起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紧赶慢赶的就把这桩亲事胡乱定下,更是恨的牙根痒痒,便不肯再跟他夹缠,只蛮横道:“用不着你管,反正这门亲事我是退定了。”说着就要亲自去唤人来。
朱达醉见这蠢驴一味犯倔,心下着急,忙跟着站了起来,也做出一副气哼哼的模样来,道:“冯大人当我愿意管?若不是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不忍看你一时冲动后悔莫及,我才懒得理这闲事!如此也罢,你自去退你的亲吧,只是日后可别说兄弟不讲义气,没提醒过你!”说完迈步就要往外走。
冯汝仁听了这句藏头露尾的话,气愤之下又添疑惑,他自打离了西北来到此处,就见上司、下属一个个的说起话来莫不云山雾罩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不能领会就要栽跟头,此时已是坐下病来,忍不住就要问个清楚,立刻吃亏没够似的拉下脸来,道:“此话怎讲?”
朱达醉见他上钩,先是不理,等他催促再三,才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推心置腹道:“冯大人,咱们明人不打暗语,府上为的什么聘下我那妻妹,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说出了今日之事,大人想要退了这门亲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你仔细想过后果没有?”
冯汝仁就疑疑惑惑道:“什么后果?张大人显见是不把他那二哥看在眼里,我退亲,只要张大人不出头,他一个白丁又能怎样?”
朱达醉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冯大人这就想的差了,他们兄弟争产,固然你死我活,可旁人要是打张家一个巴掌,张大人能伸着脸叫他随便打?这退亲之事关系到张家的名声,张家小姐的清誉,你连个正经的缘由都没有,就想退亲,这不是打张家的脸是什么?你信不信?此事一出,用不到晚上整个安庆府都知道了,立时就是一件坊间笑谈。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姐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不成?到时一大家子姑娘的闺誉都要受你的带累,不说其他几房,张大人府上就有一位还未及笄的小姐正在待嫁,你想,他岂肯坐视不理?”
冯汝仁听他这么一番剖析,就是一愣,皱着眉不住的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就跟人家说,都是我们的错,是张家退了我们?”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就豁出去定礼我们也不要了!”
朱达醉听他这还惦记着那点子定礼呢,不免在心里冷笑,慢慢道:“冯大人,这主意你也能想的出来?当初定亲的时候,你唯恐旁人不晓得令郎得配张大人侄女,逢人便说,如今日子定下了,喜帖也发出去了,张扬的满衙门无人不知,人人都道你攀上了一门贵亲,对你另眼相看,连知府大人也亲自问过此事,要来贺喜。你这边却忽然得罪了张府,说人家变了卦又不把闺女许给你家了。哈!冯大人,你可知这世人最爱锦上添花,落井下石?这是怕旁人不往死里头踩你吗?据我所知,当初因为修河堤分银子的事,你可没少得罪人,若不是前任知府才走,你就搭上这门亲事,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跳出来给你排头吃呢,此事黄了,倒正好中了他们下怀,冯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想令郎成亲时,人人都来捧场,给你府上锦上添花,还是想一失足成千古恨,叫人落井下石砸的万劫不复?”
冯汝仁听了这一席话,想起前任知府在时给他明里暗里吃的那些个亏,心里就隐隐的一阵害怕,一时没了主意,好半天才道:“可,可,张大人与他二哥不睦也是显见的事,等大家都知道了,还不是一样?”
朱达醉听了冷笑,道:“今儿分家,除了你我一个外人没有,你不说,我不说,外头人如何知道?张大人身居高位更要名声,如何肯叫人说他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张家阖族都要借他的声势,又有哪个肯出去胡乱嚷嚷坏他的名声?况且,张大人怎么就与他二哥不睦了?分家略有两句分歧那是免不了的事,最后你也亲眼看见了,闹成那样,分东西时还不是尽着他二哥先挑,二房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可见到底还是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冯汝仁今儿亲眼看见张家二房争产时众叛亲离,张大人一言不发只是皱眉头的样子,如何真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可是听朱达醉一说那悔婚的后果更是头皮发麻,想到墙倒众人推,莫要把仕途葬送在这里才好,只觉前有狼后有虎,顿时两眼一抹黑,愁肠百结的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朱达醉见冯汝仁瞪着眼睛张着嘴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发愁,显见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就又和缓了声气做出一副拳拳状,道:“冯大人想想,若是结了亲,你叫令郎去张侍郎跟前叫一声“三叔”,他能不答应?旁人不知内情,见令公子是张大人的侄女婿,府上同张大人乃是叔辈亲家,有什么背后下刀子,脚下使绊子的事,还不得好好掂量掂量,总要给上几分面子不是?”
冯汝仁叫他连吓带哄的牵了鼻子走,已是没了主心骨,听了这话,果然就开始在心里衡量起退婚和结亲的得失来。
朱达醉察言观色,见他默然不语的低了头盘算,情知火候到了,也不再多说,只道:“冯大人是明白人,事已至此,是执意退了这门亲事,弄得两败俱伤,叫那起别有用心的人坐收渔翁之利,还是将错就错将计就计,索性认下张家这门亲,不用我多说,想必个中利害也都明白,我就不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妄作好人了,告辞。”说完就拱了拱手,甩袖扬长而去。
冯夫人听了这半晌,闻说这儿媳妇儿娶不娶竟关系到老爷前程,早吓得心里突突直跳,朱达醉一走,就急道:“老爷,这可怎么办?你快想个法子呀。”
冯汝仁听若未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朱达醉已是将此中利弊说的透彻明白,他就是再不识数也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只是叫他认下这个倒霉到底心里憋气,又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懊悔,一时又叫他那句“妄作好人”提醒了,眼看着他走远,心说这姓朱的才不是什么好人,这般摇唇鼓舌的上赶着为他谋划,也不知热的是哪门子心,这么一想,猛然间记起这朱达醉的续弦就是张家二房的姑娘,他这般卖力鼓动自然是想将自己跟他绑到一块儿,变作一根绳上的蚂蚱——冯汝仁一明白过来,顿时破口大骂,带着乡音的污言秽语奔突咆哮着从嘴里滔滔不绝的涌了出来,宛如黄河决口,气冲斗牛,直把个冯夫人吓了一跳。
冯汝仁这一通骂气吞山河出尽胸中郁气,却着实的于事无补,闭了嘴安静下来也知道识破伎俩不等于走出困局,思前想后,竟发现时至今日也只得姓朱的指的这一条路可走,顿时气馁的无以复加,脸色灰白的委顿在椅中。
冯夫人与他老夫老妻,见他这副样子,心就往下一沉,又等了半晌见自家老爷还是一声不吭,就急道:“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呀?难不成就没别的法子了?”
冯汝仁见夫人一脸焦急的盼着自己这个挡风遮雨的顶梁柱拿主意,自己却束手无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好半天才清了清喉咙,灰着脸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悄悄的咽下这口气,娶张家姑娘过门了。”
冯夫人一听老爷说了这话,整颗心直接沉了底,她就这一个儿子,原指望给他结门好亲,有个依傍,往后出人头地也容易些,谁知阴差阳错算计落空,一切都成了泡影,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冯大人听夫人哭哭啼啼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受,更加堵的慌,百年不遇的柔声哄劝道:“孩子他娘,别哭了。”
冯夫人听了这话,哭的更加厉害,断断续续道:“老爷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吗?你怎么舍得委屈了咱们毅儿,如今离了西北,人生地不熟的,他没个像样的妻族,往后得多走多少的冤枉路啊。”说着越发哽咽难言。
冯大人心里何曾不是这样想,要是有主意也不会出此下策,见夫人只是哭,就叹了口气,将这里头的利害又细细说了一遍,道:“这不是叫逼到份上,没法子了吗?安庆府上下多与我不睦,知道咱们和张府交恶,只怕更没了我的立足之地,如今也只得稍做权宜,且抬过来妆门面,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吧。”说完一连声的叹气。
冯夫人又掉了半日泪,也知老爷的前程要紧,见老爷为难,只得勉力收了哽咽,冯大人见她不哭了,又吩咐道:“这亲事九成倒是做给旁人看的,姓朱的说知府大人也要过来,还要操办的格外热闹喜庆才好啊。”
冯夫人一听自家一番算计,靠山没靠上,却聘了个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就忍不住恼火,可又无计可施,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继续筹备喜事,只是到底情绪不高,虽也是大张旗鼓,那片愁云惨雾倒像是发丧一般。殊不知,他们这边不乐意娶,张二爷那边还不情愿嫁呢,分家时女婿倒戈,亲家装死,张二爷没得着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