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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诚连发火的情绪都没有了,当天夜里,他派一支夜袭部队,试图偷袭姑嫂桥,结果这支夜袭部队意料之中地撞上了徐达兵团的埋伏,全军覆没。
张士诚琢磨了许久,想破解朱元璋的“围城打援”,可琢磨得头皮发胀,眼冒金星,也只有一个办法:继续派援军,被朱元璋打。
从徐达兵团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作战目标已不是湖州,而是吕珍兵团的旧馆。张士诚也发现了徐达兵团的作战用意,赶紧派人冒死进入旧馆,希望能带回点有价值的情报来。可这支军队一进入旧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因为徐达兵团把他回来的路封死了。
张士诚又是一番抓耳挠腮地琢磨计策,可他的计策如沙漠中的水源,毫无踪影。他只好凭感觉行事,把他的海军全部投入战场,设想能冲开一条通往旧馆的活路。可朱元璋的海军在消化了陈友谅海军后,已天下无敌。张士诚的海军毫无悬念地被击败逃跑,徐达兵团围追不舍,最终全部被徐达海军歼灭。
张士诚倒霉到极点,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愤愤不平。他的愤愤不平没有任何改变物质的能力,此时,吕珍旧馆兵团的外援已全被扫除,吕珍的士兵因为缺少粮食而面黄肌瘦,六万人成批成批地出门投降。在这些投降的人中,自然有吕珍。他投降时,心情极为沉重。面对苏州方向,完成一系列复杂的臣子对国王的仪式后,吕珍草草包扎了下因磕头而出血的额头,出门投降了徐达。
徐达对吕珍说:“还要辛苦您一下。”说完,就把他绑到湖州城下。张天骐和李伯升在城上向下望去,望到的是一个哭丧着脸的吕丞相,那可是他们吴王国的顶梁柱啊!
就在张天骐仰天痛哭时,李伯升悄悄地打开城门,第一个跑出来,要为徐达献出湖州城。张天骐发现自己这个时候哭得太不是时候,也急忙跑出城,要为徐达献出湖州城。
湖州城陷落,1366年阴历十一月,朱元璋的另一支兵团攻陷了杭州,杭州守将潘元明投降,绍兴、嘉兴也不战而降。
朱元璋对张士诚战争的第二阶段完成,两支兵团进围苏州。
小明王在滁州自己的庭院里,隐约感觉到大地的震颤,那是朱元璋两支兵团进军苏州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小明王如果当时趴在地上,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那是他的血,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1366年阴历十二月,朱元璋主力军对苏州城完成包围。在未下达总攻令前,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应天城中有一首不知是从何处起源的歌谣。歌谣说:“眼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1367年就是羊年。
朱元璋对刘伯温说:“这歌谣说得如此清晰,应是上天要我称帝吧。”
刘伯温看了一眼朱元璋,意味深长,把朱元璋看得莫名其妙。那天,刘伯温什么都没有说,但晚上,朱元璋在床上辗转难眠,像是躺在了火盆上。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恰好是歌谣成真的一个障碍。
如你所知,这个人就是小明王。小明王是韩宋帝国的皇帝,是朱元璋名义上的领导。朱元璋想要称帝,就必须脱离这个皇帝!
按一般人的思路,当时的形势下,朱元璋废掉或是杀掉小明王易如反掌,当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反对他,只要派个人到滁州城,一把刀或是一杯毒酒就完全可以解决了。可朱元璋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他是个敢作不敢认的人,再或者说,他是个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
他必须要在暗中干掉小明王,哪怕明杀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损害。这就是一个政治恶棍所具备的特征:在道义的圣坛上做圣人,在圣坛下当卑鄙无耻的小人。
朱元璋派去执行谋杀小明王这一任务的叫廖永忠。廖永忠是朱元璋的老乡,鄱阳湖之战中功勋不小,朱元璋曾赐他八个大字“功超群将,智迈雄师”。廖永忠后来就靠这八个字光荣地活着,而且运气极好,在日后讨伐方国珍、陈友定,平定广东、广西的战役中超常发挥,是朱元璋明王朝开国将领中极闪耀的一位。
朱元璋为什么要派廖永忠去做这件丧尽天良的事,可能有两个原因:一、廖永忠当时闲着,徐达等一干将领都在苏州城外准备灭张士诚,只有廖永忠在应天城;二、廖永忠是朱元璋的忠实奴才,朱元璋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当初,他投靠朱元璋时,朱元璋问他:“你想拥有富贵吗?”廖永忠回答:“在您身边,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朱元璋喜欢奴才,尤其是廖永忠,在一群奴才里出类拔萃,每当朱元璋看到廖永忠时,心里就特别安宁。他把这个任务交给廖永忠时,根本没有具体说什么,廖永忠马上就表现出了“智迈雄师”的高尚智慧。于是,廖永忠向滁州进发。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把小明王送进地狱的方式。最后,他决定用“被落水”这一简单而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谋杀方式。
廖永忠到滁州见到小明王时,小明王马上就产生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和他幼时听说老爹韩山童参加革命后的感觉一样:恐惧。实际上,小明王多年以来一直就生活在恐惧中。他老爹死时,刘福通派人来接他。他当时魂不附体,认为刘福通要杀他。即使后来刘福通把他尊奉为韩宋帝国的皇帝,他每天也总处在恐惧中,因为他无权无势,就是刘福通手上的一枚棋子。幸运的是,刘福通是个具有高尚灵魂的人,把他放到最尊贵的位置上,让他享受生活。几年前,他在安丰城中听到张士诚兵团的呐喊,惶惶不可终日。朱元璋兵团来解救他把他带到朱元璋面前时,这种恐惧非但没有消解,反而加重了。
近三年的滁州软禁生活,使他如身处恐惧的泥潭中,每天都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廖永忠来请他到应天城,他已经看到了廖永忠脸上的杀机,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多年来折磨他的恐惧感突然消失了。当他正为自己的这种变化感到吃惊时,廖永忠已经把他驱赶上了船。随着船的缓慢移动,韩林儿那张娃娃脸露出了笑容。他如释重负地对他所有的家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回终于解脱啦。”
廖永忠听到这话时大为震惊,当船走到瓜步山时,他让船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对韩林儿说:“上路吧,时辰到了。”
韩林儿和他所有的家人就在船上先被打晕,然后扔到了江里。韩林儿晕去之前,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意味深长地说:“你何必着急?”
不知为什么,廖永忠在回应天的路上一直想着韩林儿的临终遗言。八年后,他被朱元璋处决,临刑时,那句话像箭一样射进了他的脑海。他终于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啊。”
如果你读正史,你丝毫看不出是朱元璋命令廖永忠杀掉韩林儿的。不过有两条证据间接证明就是朱元璋下的命令:第一,廖永忠是朱元璋的奴才,唯朱元璋马首是瞻,他绝没有擅自做主的胆量和智慧;第二,廖永忠回应天后当着许多大臣的面说韩林儿是落水而亡,这是连三岁孩子都欺骗不了的,可朱元璋居然相信了。
小明王一死,朱元璋再无任何心理压力。1367年正月,朱元璋改元,称1367年为吴元年。紧接着,对张士诚的最后一战开始。
天日照尔不照我
张士诚领导的苏州保卫战坚持了十个月,当徐达兵团在1366年最后一个月扫荡苏州外围防御时,张士诚在苏州城内一筹莫展。1367年春节,这是张士诚自出生以来度过的最难过的春节。最近这几年,他过的春节都很沉闷,这一次,不但沉闷,而且极度的压抑。因为朱元璋已经打到他家门口来,而且把他的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达兵团是第一波攻城部队,他首先在苏州城外构筑长围,然后搭起木塔、筑起比苏州城城墙还高的土楼,于是可以俯瞰苏州城。徐达攻城兵团的火器配备充足,火铳和襄阳炮日夜喷出蓝色的火舌,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攻击。襄阳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恐怖的武器,可以发射重达一百四十公斤的炮弹。南宋末年,蒙古人进攻襄阳,屡攻不下,最后动用了襄阳炮,一炮就把襄阳城炸出个大窟窿,襄阳守军立即投降,所以有“一炮定襄阳”的说法。
徐达兵团把这种恐怖的武器都用上,说明朱元璋并未小瞧张士诚,即使他小瞧张士诚,也没有小瞧苏州城。苏州城经过张士诚几年来的苦心经营而坚固异常,在徐达兵团猛攻了三个月后,依旧完好无损。徐达兵团伤亡巨大,但很少有士兵能摸上苏州城城墙。
徐达用襄阳炮对付张士诚的同时,张士诚也针锋相对,他在城中制作飞炮,将用油燃烧起来的巨石发射到城外,每次发射出去一颗这种“炮弹”,都能听到徐达兵团里炸窝似的号叫。
徐达攻城兵团受阻,朱元璋在应天城急得抓耳挠腮。他找刘伯温商量,刘伯温说:“张士诚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有质量的抵抗完全是回光返照,我们根本不用担心,要担心的是军队的伤亡。不应该让徐达再继续这种持续不断的攻击了,我们要劝降张士诚。”
朱元璋明知道这不是办法,但为了少死点人,还是照办了。劝降书自然是刘伯温书写,他劝告张士诚,不要逆潮流而动,要有点眼光,学习一下北宋初期吴越国的钱镠投降北宋皇帝赵匡胤的光辉事迹,献出城池,投降朱元璋。刘伯温向张士诚保证,只要放下武器,献出城池,将来的富贵还是有的。
张士诚收到信后,看完,就撕得粉碎。他说:“老子就是被乱箭穿身,也不投降朱秃子。”
朱元璋对刘伯温说:“盐贩子还很有骨气。”
刘伯温说:“要让徐达将军注意,张士诚可能会突围。”
关于从围城中突围,这是每个在城中被围困多时的人的一种本能。徐达在继续围困了四个月后,他和张士诚在1367年阴历七月的关系恰好就是那句:围在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