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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刘伯温点明主题:如果统治者逼民太甚,老百姓就会革命,与统治者同归于尽。正如当年革命祖师爷陈胜说的那样,革命是死,不革命也是死。但革命的话,如果运气好还可能生存下来。
鲁迅说,没有女人未结婚之前会有妻子的天性,妻性都是逼成的。老子也说,当百姓的神经被统治者压迫得痛不欲生时,就会极端地走向反面,不会害怕统治者的威力,进而发生不祥的事情。所以,人民幸福指数直线下降之时,就是革命指数飙升之日。
“因为民众最终是能醒悟的,”刘伯温说,“这是有事实为证的。”请看下面这个故事:多年以前,在楚国有个以养猕猴为生的人,楚国人称他为“猴公”。每天早上,他都会在庭院中给猕猴分派工作,让老猴率领其他猴到山里去,摘取植物的果实,取十分之一的果实来供养自己。有的猴不给,猴公就用鞭子狠揍它们。老猴们都认为这种生活很苦,却不敢违背,因为它们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
有一天,有只比较伶俐的小猴问众多老猴说:“山上的果子是猴公种的树结出的吗?”老猴们说:“胡说,果实是天生的。”小猴又问:“没有猴公的同意我们就不能去采吗?”老猴们说:“这怎么可能,就是没有他的吩咐,我们也能去采摘。”小猴又问:“既然这样,那么我们为什么听从他还要被他差使呢?”老猴们一拍脑袋,说:“呜哩哇啦,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
就在那天晚上,猴子们等猴公熟睡以后,打破栅栏毁坏仓房,拿走猴公存放的粮食,相互拉着手,蹦跳着进入森林,不再回来。猴公的结局是:因为没有猴子供应他食物,只好活活饿死了。
刘伯温在故事的最后点评说:“世上那种凭借权术奴役人民却不依正道来规范事物的人,不像猴公吗?只因人民昏昧尚未觉醒,才能让他得逞,一旦有人开启民智,那他的权术就穷尽了。”
猴公肯定不知道这样的大道理,因为他马上就要饿死了。估计他饿死之前,肯定会对那些猴子们深恶痛绝,认为平时的惩罚不够!
什么是正道的权术?也就是说,治理国家的人应该遵从什么原则呢?刘伯温有着极为精深的论述。
他说:“治理国家的人就像医生,经过把脉才能了解症候,明确了症候才能开出处方。医生要针对病人的病因来开处方,开得正确,病人的病就能治愈,开得不当病人有可能死去。因此,一个知道症候、脉息但却不会开处方的人就不是个好医生,即使是今天,一些中医都能用自己的知识知晓病人的症候,但医生之间的高下之别就在于,有的医生能拿出好方子,而有的医生明知道病人是什么病,却拿不出好方子。”
刘伯温说:“不懂症候,又不懂脉息,靠道听途说来开药方,却对人说我会治病,这样的人就是危害百姓的盗贼。同样道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安宁和动乱是症候,制度和管理是脉息,道德和法律是处方与治疗方法,人才则是药材。只要处方开得符合于症候,用药就不会出错,天下的病得不到治愈的事就少了。”
当然,刘伯温也不忘提醒治国者,“德”才是治理国家的唯一手段,“力”虽然暂时奏效,但长久下去,必然会失去效力。
我们都知道,元王朝的统治是“力”的,不是“德”的。甚至偏激一点而言,元王朝从在中国建国开始,就是把中国人当成奴隶的,而它自己就是奴隶总管。元王朝是个只重视军事却不重视农业的王朝。刘伯温对这样浅薄的认识,哭笑不得。他用下面这个寓言来说明:
有个叫瓠里子的人到了艾地,对那里的大夫说:“往日国君的左服马病倒了,人们说用了活马的血喝了就可以治好。国君就派人要杀我的骖马,我拒斥,没有给。”大夫说:“用杀马来救马,这不合乎人情啊。”瓠里子说:“是啊,这真让我疑惑不解。但我现在已经了解国君的心了,我就说给你听听吧。执掌国政的人须依靠农耕和兵战,农夫和兵士哪个不是国君的百姓呢?由于兵力不足,那么农夫就没有安全保障;农耕不足,那么士兵就没有粮食吃了。士兵和农夫相比就像脚和手一样,不可缺少一个。如今国君的士兵对农夫施暴行,而国君却不禁止,农夫和士兵发生诉讼案件,而农夫必定失败,耕田的人困窘了,这是只见手而不见脚啊。现在国君的圉人,只见国君不可没有左服马,却不见我不可没有骖马。从前有个富豪的原配夫人喜欢舞蹈,于是当地的人们都拔了那里的桑树植上了柳树,我内心担忧,生怕国君也会这样去做。”
刘伯温的意思是,治国之道在于均衡,而元王朝远没有做到这一点,他当初想把江南开发成草场就是例证。一个在农业国家立足的人却不重视农业,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我们可以根据《郁离子》来谈一下刘伯温的政治思想。
儒家认为,老天生养了万民,所以要树立一个君王来统治万民。但刘伯温解释说,老天生养的那群民,不懂得自治,所以就要立个君王。这个君王的主要工作就是抑制顽恶而扶助弱善。但是,有时候老天会抽风,突然让一个疯子坐在君王的位置上,比如桀纣。这就需要有圣贤出来,把他赶下去,比如商汤赶走了夏桀,周武王赶走了商纣。但是,像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人,并非是良医,而是名捕。天下其实就是个监狱,这里有好多坏人,也有好多恶行。圣贤身处此地,不能学良医一心救人,而要学捕快,一心要捉奸惩恶,只要把奸恶祛除,天下就太平了。
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有一个特别吊诡的论点,那就是天人感应。古代知识分子对帝王说,小心别做坏事,否则老天会惩罚。不仅仅是老天对帝王有感应,对普通人也是如此。谁要是做了坏事,就会被雷劈。比如《易经》中就说,有个农夫在田里耕地,被雷劈死。这是做了缺德事得罪了老天,老天惩罚了他。刘伯温评论道,这是胡说八道。老天生民,立了君王,又立了很多父母官,这些人手中都有权力,他们就能惩罚做坏事的人,何以要老天出手?老天如果真要这样做,那不是狗拿耗子吗?
如上所述,刘伯温的政治思想中最有价值的有两个,一个就是民本思想。
刘伯温认为,政治的唯一目的就是立君以养民,而养民之要务就是“聚欲去其恶”,如果损害民而供奉君主,那作为君主的,必定要失败。
唐朝魏徵给老板唐太宗说过,人民就好比是水,统治者就好比是船,水可以载着船走,但水要是发了脾气,船就可能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因此历代的统治者都讲究保民、安民、养民。元朝却完全违背了这个观点,横征暴敛,想霸占妇女就霸占妇女,想抢粮食就抢粮食。
刘伯温说,灵丘那个地方有位老人非常善于养蜂,蜂蜜和蜂蜡常常丰收,不久他就成了巨富。老人死了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养蜂事业,不满一个月,蜜蜂就一窝一窝飞走了,可是他并没有因为这种现象感到忧虑不安,过了一年多,逃走的蜜蜂将近一半。又过了一年多,剩余的蜜蜂全飞走了,他的家自此开始败落下来。陶朱公问原因,他邻居的老翁说:“从前灵丘老人饲养蜜蜂时,园内有房舍,房舍里有人看守。挖空树木来作为蜜蜂的居处,不透风,不漏雨。安置蜂房时,很有秩序。现在他的儿子就不是这样了,蜂园中的芦舍不修补,肮脏了也不清理,干燥或潮湿不加以调节,蜂房的开闭不按时节,蜜蜂的居处危殆不安,进出蜂房有所阻碍,因此蜜蜂也就不喜欢它们所居住的地方了。”陶朱公听后发感叹说:“唉!弟子们要记住这个教训啊,治理国家、统治人民的人,应该以此为戒。”
刘伯温总结说,天下百姓犹如一盘细沙,谁能把他们团聚起来,谁就能获取天下,而聚合细沙最好的黏合剂就是关心他们的痛痒,满足他们的合理需求。这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关注民生。
另外一个就是华夷之辨。刘伯温没有华夷大防的观念,他虽然认为,百姓觉醒后肯定要革命,但从来没有提倡要驱逐蒙元、恢复中华。刘伯温虽然屡屡痛恨蒙古政府的腐败,但只是痛恨这个政府是无道的政府,而从来没有针对它是异族的政府这一点。这种思想,让他成为真正的先知,领先了许多政治家几百年。
元王朝何以走到今天
民众之所以会觉醒,都是因为元王朝的残酷统治。但民众觉醒后,元王朝本还有挽救余地的,可惜,因为元王朝的一系列失误,导致它最终走到了土崩瓦解,束手待毙的境地。
刘伯温在青田,就为元王朝何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作了总结。
首先就是内讧。元王朝前期就内讧不断,但因为没有外力的介入,所以只是他们自己家关起门来打架。他们关门打架的时候,就专心致志地打,因为门外没有趁火打劫的人,打完后,再开门,仍然是绝对安全。但后来,遍地烽火,他们还是互相咬,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最大的一场内讧发生于刘伯温在青田写《郁离子》的第二年(1360年)。本年,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要元顺帝调北方军区司令阿鲁辉帖木儿南下平叛。所以说这是个馊主意,是因为阿鲁辉帖木儿一向野心勃勃,而且还是状元,所以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元顺帝,但多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进大都,所以就一直在隐忍。在得到去南方的命令后,阿鲁辉帖木儿心花怒放,立即以皇帝的名义招兵买马,当他确认自己有实力后,就给元顺帝写了一封使其目瞪口呆的信:“祖宗把天下交付给你,瞧你现在搞的,一锅粥。你把国玺交给我吧,我让你看看怎么做皇帝。”
元顺帝一向脾气都很好,可看到这封信后,气得如炮仗一样爆了起来。因为人人有理由造反,可就是你阿鲁辉帖木儿没有理由。阿鲁辉帖木儿你不仅是皇族,还是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