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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舜臣在旁边提醒陈璘,舰队压得这么前,赶上退潮就不好办了。陈璘说退不下去也没关系,把城打下来就得了。于是明、朝联军在舰炮的掩护下发动了无比犀利的进攻,无数小船如离弦之箭飞奔城下,喊杀四起。
日军在黑暗中十分惶恐,把几乎能调动的士兵都调来了这边。海边重兵防守,向陆地一面自然就空虚了。有被俘虏的朝鲜人偷偷挣脱绳索,逃出城去,投入朝鲜军中,把城内情形汇报给权僳。权僳一听,连夜叫了李德馨一齐去找刘綎,这机会太好了,绝不能放弃。
没想到刘綎听了两个人的请求,懒洋洋地说大半夜的敌情不明,明天攻城再说。
李德馨和权僳都楞住了。
不是你跟陈璘约好了水陆并进么?现在水军开打,怎么你反倒没动静呢?
刘綎说我已经派人给水军送去暗号了,你们少安毋躁。反正日本人没船,陈将军、李提督他们安全的很。原来陈璘听到那几声鹅叫,不是约定进兵,而是约定退兵。但刘綎到底安的什么心,谁也不知道。
任凭李德馨和权僳怎么说,刘綎就是不出兵。说得烦了,他一推桌子,说我睡觉去了,两位走好不送,直接下了逐客令。
权僳愤然出帐,偷偷找了一名部下李时言,让他带着朝鲜军的精锐弓手赶去海滩,万一水军进攻不利,咱们也好接应一下。
结果还真让权僳给猜着了。在渡过了初期的混乱之后,日军逐渐稳住了阵脚,展开了反击。在两军相持之下,宝贵的时间逐渐流逝,海面开始退潮。陈璘见势不妙,急忙把舰队撤出浅海,可是冲在最前头的二十几条船,全都搁浅到了沙滩之上。
小西行长打开城门,大批倭寇杀出来。围攻这些搁浅船只。
陈璘和李舜臣的大船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锋变成孤军。陈璘看到,这些忠勇的士兵绝望地站在船头,用刀用矛、用手臂用牙齿拼命抵抗着四面聚拢过来的日本兵。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杀死在船头,鲜血撒在沙滩上,临死前还睁大着眼睛,不明白怎么局势在一瞬间就逆转了。
这些水军都是陈璘的兄弟,陈璘的袍泽。他看到如此惨剧,却无能为力,不由得双目充血,睚眦欲裂。
如果是光明正大地战死沙场,也算是他们为国尽忠;可这些战士明明不需要如此牺牲,他们实际上是死于那些言而无信的友军手里。
刘綎你这个王八蛋!陈璘心里一定是在如此愤怒地呐喊着。
有一部分明军看到困守船上早晚是死路一条,纷纷跳下船上,朝着内陆撤去。日军哪肯放过,拉开大网把他们团团围住。
这时从内陆方向传来弓弦声振,一阵密集的箭雨落到日军头顶,登时射倒了几十名,硬生生敲开了一个缺口。原来是李时言的朝鲜弓手及时赶到,正看到明军被围,立刻施以援手。
被围的明军一见机不可失,从缺口杀了出去,与朝鲜弓手会师一处,这才得以逃出生天。战后李时言一数,这批逃出来的明军有一百四十多人,个个杀得武器卷刃,浑身血污,可见战况之激烈。
这批明军算是幸运的,其他明军就没这种运气,要么战死在船上,要么被日军俘获,一共损失了二十三条沙船与号船。搁浅的船只里,只有三艘朝鲜军的战船依靠着水手的弓箭犀利,一直坚持到了再度涨潮,退去了外洋。
陈璘撤军以后,越想越气。他脾气本来就火爆,碰到这种事情,更是怒狂至极。他乘船登岸,亲自来到刘綎营中兴师问罪。刘綎见到陈璘,还未来得及寒暄,就被陈璘一把抓住帅旗,撕拉一声扯成了两半。营内诸将都楞住了,他们都知道陈璘受了委屈,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陈璘扯碎了帅旗还觉不够,指着刘綎鼻子破口大骂,说他这个人心肠大大地坏了。刘綎自知理亏,只能以手拍胸,满腔委屈地辩解道:“将官无人,我何独能。”陈璘根本不听,说你的解释我没兴趣,我直接找邢军门去,有本事咱们去军门面前折辩。
说完以后,陈璘扬长而去。刘綎还没说什么,忽然探子匆匆来报,说日军开始毁城了。
刘綎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毁城?不是筑城,而是毁城?探子说没错,就是毁城。
刘綎赶紧带人去看,果然如探子所言,小西指挥着日本兵,把西城拆毁了十几尺的一段。刘綎不知道小西行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敢轻举妄动。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他总算看明白了,原来小西把城墙拆毁以后,在这里修了一道大门,门很宽,路也比较平整。
到了十月初五,一队日军骑士从这个新门冲了出来,他们杀到明军寨前象征性地放了几炮,然后转身朝着东边跑去。刘綎没有命令,明军也就没认真追击。到了晚上,朝鲜人发现事情蹊跷了。
在泗川以南三十里的柳管堡有一处烽燧,叫做三天后峰。这个烽燧被废弃很久,可是就在这一天晚上,忽然亮起了火光。更奇怪的是,在三天后峰火光闪亮之后,顺天倭城最高的三层天守阁也点起了火光,彼此应合。
这明显是顺天和泗川两边的守军互通声气的手段。早晨杀出去的日军骑兵直奔泗川,探听到最新战况以后,就在三天后峰点起火把,把情况通报给顺天。
泗川惨败的消息其实早已传到了西路军耳朵里,但明军已经团团把顺天倭城围住,所以小西行长对岛津义弘的动向一直不太清楚。但是这两把火一升起来,小西行长立刻就全明白了。
权僳得到这个消息,十分担忧。顺天倭贼知道泗川明军的惨败以后,士气必然大振,说不定会与泗川援军内外应合,反过来对联军不利。为此,他派了一千多人把守蟾津,监视日军动静。而李舜臣也派出一支舰队前往露梁、獐岛一带,阻断泗川与顺天的海路。
权僳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小西行长知道泗川惨败,而是刘綎知道小西行长知道泗川惨败。
刘綎本来就没有什么战意,听到这种消息,岂能还有半分进取之心?
权僳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到了十月六日,刘綎把所有的将领都召集过来,说咱们在这里对峙旷日持久,你们谁军中有老弱病残的,发点粮食,先送到后方去吧。权僳一听就明白了,刘大帅这是不想打了,先营造气氛呢。
十月七日,刘綎又说了,你们朝鲜军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也赶紧走吧。李德馨还想再说两句,权僳一拽袖子,连争辩都没争辩,直接转身走了。他知道,跟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们其实都误解了刘綎。
泗川惨败非但没有吓坏刘綎,反而帮了他一把。
刘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打仗的兴趣。他开战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找各种借口拖延,极力避免正面开战,以保存自身实力。他唯一的顾虑,只是担心军法处罚或者监军弹劾,所以才在前线一直坚持着。
现在泗川惨败,蔚山又不战而退,刘綎的顾虑一下子就没有了。其他两路都退军了,我现在退兵谁也不能说什么。
于是在朝鲜军撤退之后,刘綎连夜下令明军开拔。整个西路军迫不及待地开始撤退,刘綎还嫌撤军速度太慢,把来不及运走的八千石粮食、牲畜和武器器械都随手扔了。明军撤退速度之快,连敌人都出乎意料。日军在第二天看到一座空空如也的营寨,根本不相信明军就此退去,还以为有什么圈套,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他们才确定刘綎是真走了。
远在海上的陈璘本来打算在初七再次发动进攻,他听到明军后退的消息,大骂道:“吾宁为顺天鬼,不忍效汝退也。”命令舰队继续留在海面上,不许回师。
刘綎比陈璘想象中跑得快多了,他一天一夜撤到了顺天以北的富有,这才住下脚步。十月十一日,监军王士琦从南原赶到富有,没鼻子带脸把刘綎痛骂了一顿,说你怎么敢不战而退,赶紧给我回去,否则治你一个怯战之罪。为了吓唬刘綎,王士琦还把王之翰、司懋官两个人拿下来要斩首示众。
面对这种压力,刘綎一万个不情愿地带着军队又掉头南下,沿着双岩、佛隅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顺天旧城。到了这里,他死活不肯再动了,让吴广驻守旧城,王之翰、司懋官、曹希彬三人驻在城外。而刘綎自己则和王士琦一起——其实说他是被王士琦押着更恰当——驻在了距离倭城十里的双岩寺。
其实这时候小西行长在顺天倭城里也急得团团转。日军大撤退已经开始了,别人都击退了明军,不慌不忙收拾着行李,他这边还被刘綎和陈璘盯着,心里还是不放心呐。
一个着急想走,一个不愿意开战。这两位都没什么战心的将领一拍即合,再次祭出了和谈的大旗。
刘綎派了三个谈判代表,一个是日本人的老朋友吴宗道,还有两个同伴,一个叫刘万守,一个叫王大功。这两个人都是旗手,诈称参将——因为刘綎怕日本人也对自己搞一次斩首,不敢派级别太高的军官前往。
这显然是以刘綎之心度行长之腹了。日本人尽管暴虐残忍,这方面信用还不错,从来没有对谈判对象下手的记录。
吴宗道三个人带了五十个家丁去顺天谈判,跟小西行长谈的十分顺利。很快他们返回双岩寺,把小西行长的条件转述给刘綎。
小西行长挺痛快,开门见山地表示:我给你留六个倭人当人质,然后留几百个首级和财物,你放我出城。我出了城以后,尽管让你去拿取。
这么好的条件,刘綎眼睛没眨就答应了,还留了一个叫刘天爵的人做人质。两边各自罢兵,相安无事。
到了露梁海战之时,小西行长放弃了倭城,登船撤退,离开大陆伺机逃遁。刘綎带兵大摇大摆进入已经空无一人的倭城,发现他果然很守信用,人质、首级、财物一样不缺。唯一的瑕疵,是这些首级大部分属于朝鲜被虏军民,而不是倭寇。刘綎想了想,说也合用,一并拿来算功绩——至于那六个做人质的倭兵,刘綎看都没看,直接下令斩了,让功绩簿上又多了六枚战果。
刘綎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不动干戈就完成了预订的战略目标,完全盖过了其他两路的风头,实在是可喜可贺。他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