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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立即认出这棋盒中的棋,正是我去年二月初至相府,输给曹操的那副抛光的玻璃。当时曹操很诧异这种纯度很高的玻璃,再三追问。我实在解释不通,只好胡柴说是某种美玉琢磨而成。曹操大为感慨手工之精湛。当即命名为“玉琢”。
曹操换了两只草编弈盒。金丝银缕为绕。看起来极为精致贵重。
准备得真充分啊!
“那日方见飞帅,飞帅即以此珍贵‘玉琢’为注,与本相对弈。呵呵,忽忽已近两载。当时之事,恍若昨日啊!”曹操手捻胡须,目视着那两盒棋,感慨叹息。
我心头也不禁微叹。朝朝岁岁不相似!一年半的时光,局势已与当日大为不同。
曹操一边摇着头,一边从两只棋盒里取出势,一一摆好。
所谓“势”,是指古人对局之前,均提前在四角星位安放棋,黑白各二,呈对角星形态。这四枚棋。便称为势。
“丞相,这后一局,不要此等死桩势。何如?”我随手一扫,将曹操刚摆好的四枚势全都收入袖内,然后分别丢回棋盒里。
曹操脸微微一沉,他虽然大度,但对我如此大不敬地动作大概一时也不禁微感生气。
我也不管他,只是睁着眼看他。
曹操尊养已久,气度群,不过说到玩目光杀人,怎么也杀不掉有“黏音迷意”护身地我。
看了半天,无奈,他只好又去看空空地棋盘。
眨了眨眼,似乎闪动出几分好奇心来,曹操忽然笑了:“有趣,如此对弈,真开天辟地也!飞帅如此潇洒飘逸,我岂敢后人?”
我手一伸,向他做了个“请”字手势,让他先下:“规则既然由我定了,此局便请丞相先行。”
曹操想了想,方点点头,取过白棋盒。
这次对弈非比寻常嬉乐,每局的胜负都将关涉到很大利益,因此双方都丝毫不敢大意,自然也不肯有分毫相让。第二局输得我肉疼,所以仗着阅历广阔两千年,特意欺负他,强行摊派现代规则。而曹操出于同样考虑,在1:1之后,也并不提议重猜枚以定先手。
沉吟了许久,曹操在自己右下角星位落下一粒白。我几乎是毫不迟疑,立刻在我的右下角星位拍下一枚黑,和他的白对角相望。
曹操一愣,抬眼瞥我:“呵,飞帅不欲战乎?”
我笑道:“疾连而应,谨固而阵,躁暴而战,劫杀而胜,有若秦并六国,项羽霸楚,古贤鄙之。因此,这一局,我的战术是,非攻!”
曹操凝起双眉:“非攻?”
我道:“正是,所谓简易而应,宽裕而阵,安徐而战,舒缓而胜,那是尧禅舜让、周文之德一般的气度啊!”
曹操笑道:“飞帅执迷矣!方今正秦、项并力之时,即吞六国霸西楚尤不可得,何能尧禅舜让、释而不诛呢?”
他一对夺人耳目的小眼睛里放射光焰,灼灼其华,显示出坚定地信念。
啪!白落下,直指右上星位,构成一个纵向的二连星阵势。
“作伏设诈,突围横行,厄相劫,割地取偿。此本相之所愿也!”
呀!曹操学问真广啊,连这种杂文你也能背?这四句出自东汉班固所著《弈问》,该文洋洋洒洒,词藻华美而铿锵,是历史上早的围棋论文。原句是“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奇;厄相劫,割地取偿,苏张之姿”。
我心想:“老大,你就别施展这种心理战了。换个这时代的文明人,肯定立马拜服在您这霸王盛气之下,少也会晕菜,觉得您的理论真有道理。可惜,我没文化,缺教诲,而且现在正给您老人家下着套呢,怎么可能吃你这一套?”坏笑一声,在他左下的星位也落下一粒黑,“呵呵,王道霸道,各行其道。”
现在黑白双方各占一边,构成二连星对二连星的罕见棋形。
“嗯。妙,妙,真是奇妙!”曹操眼前大亮,连声赞叹,“飞帅棋艺高,固然难得。但令我衷心叹服地,却是这等特异地创见,真是世间罕有。天下绝伦!”
我心下暗汗:“别夸了。其实我只不过想占你便宜。好赢下这一局而已。”
围棋中地二连星、三连星布局,现代对局中虽然普普通通,多如繁星。但在曹操那个“势定式”时代,却绝对是一项独一无二的伟大创举。四枚势镇压四方,对局没开始就摆好了黑白两个对角星布局,任你诸朝棋士再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离奇荒诞地想象。也不可能弈出“二连星对二连星”这种路数来。
古棋这种“势定式”带来的非自然状对角,使围棋的变化凭空少了一大半,只适合乱战。
因此,古代棋士,往往能在中盘战斗力上出类拔萃,有独到之处。道中地绝顶人物,能越时代,令现代棋士打谱时也不禁汗流浃背。敬意万分。像清代地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等大棋士。其中盘力量之强大,甚至被后辈高手尊称为“十三段高手”。
“对了,第一局。被飞帅赢了刘玄德地旧部;第二局,我侥幸赢回于禁和赵俨;这第三局,我们却又赌些什么彩头呢?”曹操又拈起一枚玉琢,忽然记起赌注这“正”事来。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我低下头,皱眉默想。
曹操虽然整体棋力稍弱于我,眼光是差了两千年,但中盘的战斗力却一点不软。从这次重逢的两局情况来看,他这一年来棋力颇有进步,而我却颠沛流离,很少碰上实力相当的对手砥砺切磋,棋感下降,手生了许多,因此第二局会在中盘要紧的时候看错了行棋次序,造成三枚棋筋被吞的恶劣形势,局面一直大大落后,直到终局也没能追上去。
第三局事关重大,我决定不跟他斗力了,这回,咱比比内功,玩点儿局面棋。
“嗯,丞相您想要些什么呢?”
曹操看着我,忽然说:“飞帅,俗语云:北人走马,南人行船。江南水军强盛,你看,谁可称第一水战之雄?”
我一怔,心道:“曹操忽然问出这句话,却是何意?”
来和曹操会面之前地昨日,我刚从许昌回来。虽然遭到诸军师的一致谴责,不过,我认为值得。
的确,我当时情急,行为有些鲁莽,但我迎回了阿樱,还有公孙箭和淳于铸,也是我一直思念难忘的挚友兄弟。
重要的是,我完全知晓了曹操的底牌:许都内乱虽然必被平定,可献帝被池早抢去,阿樱也被我接走,曹家这次吃亏甚巨,内部清算,是有得动荡了。
所以,曹操的底气,可以说非常之弱。
但是,毕竟我自己目前还是襄阳势力的客军,无论软地硬地,力量相当薄弱,暂时也没办法很好地利用曹操的这些弱点,因此,我们的想法是趁曹操后院着火,送他一个大大地人情,彻底改变目前的大局。
当然,这个人情绝不白送。
带着种种想法来到约会之地——我军刚刚废弃的阳陵大营之中,我没想到,立刻就被棋瘾作的曹操拉住,非要跟我好好先下上几盘棋再说。
虽然我也知道,曹操如此做为,不过是迫于形势,要尽“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一种外交手段,不过他玩得很自如,很高明!
好在我已经在宜城马家遭遇过这种“围棋外交”,配合起来也没太大难度。
棋盘一摆上,曹操是反客为主,提出“彩头说”,说今日乃是两军高统帅的秘会,自无白弈的道理,怎么也得有些彩头,方配得上这次盛会,云云。
所以演变下来,结盟前一些额外利益的分配方式,就得以棋盘的胜负来决定了。
曹操的大将于禁和重要谋臣赵俨还在我那儿蹲着,我不用想就知道他心急着要回去。本来我和军师们商议好了是打算还给他的,既然他非要多此一举,公平合理,那我也乐得从命。
下棋决胜我很有自信,和人讨价还价。很明显我不是对手。
便宜不赚白不赚。
然后,顺其自然的,曹操问我如果赢了,要些什么彩头?
他提示说,刘备地旧部还有不少在他手上,比如麋竺、麋芳、龚都以及他的假儿刘封之流。
我大感诧异,问道:“这些人等,全不肯归降丞相么?”
曹操的为人我很清楚。这种二流角色。投降也就罢了。倘若倔强不从,非要做死硬派,曹操可没什么耐心,不会客气,除了砍头斩,决无二言。
曹操给我一个苦笑:“云长为彼等苦苦求情,我亦无可奈何。只能暂留他们一命。这一次,我把他们全带到古驿镇来了。呵,飞帅乃我劲敌,或是彼等心中佳的栖身之所在呢!”
我想了一想,说那就龚都和刘封吧。
能不救了。至于刘封。却是以前读历史。听说他相当能干,刘备那么悍的眼力,就认过这么一个干儿。肯定有其特长,虽然现在年纪小,不妨先养着,当储备好了。反正总比麋竺、麋芳这有名的“败事有余”兄弟强吧?
曹操笑道:“龚都虽颇有勇力,奈何右足已折,恐无大用。至于小刘封,飞帅欲与刘玄德留后乎?此等皆是废人,岂能与我于禁、赵俨相提并论呢?”
我耸耸肩,心想:“龚都断了腿?真可惜,小兰要难过了。”
“丞相说如何,便如何了。”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间一激灵,忽然想到一人,顿时后悔:“啊哟,我怎么把这人给忘了?应该改要他的。”
曹操道:“刘备手下这些人,我也不想老留着,营里吃着我地闲饭,心里还天天骂我。嘿,若飞帅获胜,他们就全是飞帅你地。如此彩头,也算勉强公平。”
然后一局弈罢,这些人就归了我了。
第二局是应曹操之请续弈地,他依然坚持要于禁和赵俨为注。
我心下不禁感慨,这么孜孜以求啊!哎,曹操同学对人的爱惜,真是相当难得。换成袁绍、袁术那班天潢贵冑的纨绔老爷们,俩家奴算得什么呀!被俘了?好,不要就是了。
我一口答应,当即提出刚遗忘的那个人为注:孔磨林。
曹操一开始没听清楚。我就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没等我介绍他“著名铁匠”的身份,曹操已经明白过来,一口回绝:“你是说孔司金孔大师?不行不行,飞帅还是另寻彩头罢。”
我摇头,就只要他。
曹操道:“不然我另以黄金五百斤,良马一千匹为注,如何?”
啊哦,好大方!
我心头一动,就于、赵这俩死硬份,怎么都不可能投顺我,拿来换点赎金倒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