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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均道:“你说什么?”
阿西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说……秋风起,秋风清……想做赋。什么是赋,你懂吗?”
诸葛均咬了咬牙,把嫂的交代忘到脑后,忽然高声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他初时还只是刻意吟咏,到后来心随词动,意由性,不觉高歌起来:“……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草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阿西脸色一变再变。开始是骤闻清韵,用心思索,不由听得呆了;等他唱了起来,虽然辞意高雅,颇含深味,但听他童稚歌音,不觉好笑,脸上便放松了不少,候他唱完,大力鼓掌,喝彩道:“果然好歌!”
诸葛均唱完一曲,小脸憋得通红,鼻中呼呼喘气,看着阿西。
“不过呢,这歌肯定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唱的,对不对?”
诸葛均刚刚褪色的小脸又趋于红色:“你怎么知道?”
阿西得意洋洋道:“我就是知道。”
诸葛均有些恼怒,他平日虽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是被人欺压的主儿,可现在口舌上老是被这小占便宜,心里真是不舒服。
阿西走过去,拢住对方肩膀,道:“好了,阿均兄弟,咱们先下去吃饭吧。你嫂的菜真是好吃,我特爱吃。”
他一向聪明能干,平时颇受主人器重,养成自重身份的习惯,在他人面前总是一副沉稳干练的形象。但在这个意趣相近,比自己还小的孩面前,却是不自禁生出亲密友好的情愫。
诸葛均本是一时之气,见他如此待己,顿时又高兴起来,恰好这时,听到山下有人在喊:“均儿,下来,吃饭了。”正是黄氏的声音。诸葛均道:“好,咱们下山。”
两个孩一起往山下跑。
一迈步,俩人对看一眼,几乎同时说道:“看谁先下去。”说完,风一般冲下山去。
一刻钟之后,黄氏的面前,站着两个头杂乱,气息不匀的两个孩。
黄氏摇头:“进去吧,你二哥在里面等你们吃饭呢。”
饭桌上,诸葛亮看完书信,停箸不语。
阿西和诸葛均都饿了,只顾埋头吃饭,没注意他神色。
黄氏却有所觉,问道:“夫君,是什么消息?”
诸葛亮看她一眼,微微摇摇头。黄氏便不再言语。
吃完饭,诸葛亮让诸葛均带阿西先出去闲步消食,自己和黄氏来到书房,开始写回信。
黄氏取过笔墨白绢,慢慢开始研磨墨汁。
诸葛亮沉思良久,忽道:“小英,你说,士元和元直,谁与我们亲近一些?”
黄氏呆了呆,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士元。论师门,士元是恩师的亲侄,恩师除了你,喜欢的就是士元;论亲戚,咱家二姐夫是士元的堂兄。元直虽与夫君志同道合,交情非浅,但比之士元,毕竟还差一些。”
诸葛亮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元直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他呢?”
黄氏问道:“元直想要夫君帮什么忙?”
诸葛亮道:“这不恩师的寿辰马上要到了么?他说近要和那位飞帅一起来拜见恩师,希望到时我也能一起去恩师家,求恩师对士元施加影响,让他脱离周瑜的江东军。”
“哦!飞帅么……”黄氏磨墨的纤手一顿,他们虽然住在远离城市的郊区,但消息并不闭塞,的前线消息往往在十日内便都大致能知道。庞统和徐庶之争,一直是近月余各位在野贤良的主要话题。
“既然这样,元直何不去求水镜先生?先生不是他和士元的师父么?”
诸葛亮道:“正因为士元和元直都是水镜先生的高足,水镜先生不便做左右袒。”
黄氏微皱秀眉,沉吟道:“但元直没有想到么,现在他们是各为其主,别说庞公,就算水镜先生也愿意帮他,以士元的脾气,又岂会乖乖听从?”
诸葛亮道:“我瞧元直只是顾及师门脸面,不想和士元兵戎相见,所以想到庞公这里求助。虽说各为其主,但士元帮助江东孙氏攻击荆襄,毕竟令多数前辈和同道不满。我昨日去襄阳,见着大姐和姐夫,他们对士元的行径就很不理解,弄得他们蒯家极其被动,族中精华,都不得不率军出征。我没敢去蔡家,舅舅现在估计恨不能吃了士元呢。”
黄氏道:“舅舅自取其辱,又能怪得何人?”
诸葛亮微微一笑,心想:“小英也不喜欢她这舅舅。”
黄氏的舅舅,便是蔡瑁。她母亲是蔡瑁的姐姐,也是刘表后妻的姐姐,所以自诸葛亮17岁成为黄承彦的女婿之后,就和蔡瑁、刘表都是亲戚了,蔡瑁是他妻舅,刘表是他姨丈。
黄氏想了想,问道:“大姐和大姐夫不在房陵么,现在怎么都在襄阳啊?”
诸葛亮道:“嗯,周瑜攻占江陵,等如是在姨丈胸上狠狠插了一刀。所以姨丈了狠,现在荆州所有能打仗的官吏,全都调到了襄阳城里。”
黄氏想起早间诸葛均说到的宋忠其事,问丈夫。诸葛亮轻叹道:“也是被士元牵累的,他自己为孙家做事也就罢了,但不该劝诱潘睿和董允,姨丈认为他们三人都是宋老大人的学生,所以招了他回去,责问他如何授徒的。”
黄氏很是气愤:“姨夫如何能这般对宋老大人?”
诸葛亮摇头:“这话你出去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听大姐夫说,现在姨丈几乎失去理智,稍有触逆就会动怒。”
黄氏担心道:“那二姐夫他们,岂不很危险?”
诸葛亮的大姐和二姐分别嫁给了蒯家的蒯祺和庞家的庞山民。蒯祺是蒯氏家族仅次于蒯良、蒯越兄弟的干,现任房陵(治今湖北房县)太守。庞山民则是庞德公的儿。
“那倒暂时不会,恩师是襄阳士们的领袖,外面现在强敌逼境,姨丈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要跟庞家过不去吧?”
“嗯,好咱们今天或明天去庞家一趟,一来为恩师祝寿,见见二姐他们,顺便也跟恩师聊聊。”
诸葛亮诧异地看妻一眼:“你是说,我们帮元直一把?”
黄氏道:“帮谁不帮谁,这是夫君的事,我没有异议的。不过恩师和二姐那里,总该去看看的。”
诸葛亮若有所悟,缓缓道:“那么我就给元直回信了。”
黄氏一笑,继续磨墨。
六月十二,小吉,宜会友、移徙、宴会。
这天中午,在阿西正坐在学业堂旁的小饭馆里等候诸葛均的时候,我坐上了襄阳宜城大族马家盛宴的席。
在荆襄,马家是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大族。他们不似蒯、蔡等家那么张扬,僻居于宜城。这一代的五兄弟,都是很有名的清流士,在襄阳豪门中声誉尤佳。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起因于徐庶收到的一个邀请,按徐庶的说法,是因为马氏宗族内盛行棋道,他们得知飞帅现在很近的长沙城中,于是派人求见徐军师,说非常希望能得到棋道大高手飞帅的指点。我还不知道徐庶的鬼话,宜城离长沙没有二百里,也有一百多里,单骑马还到不了,得水旱并用,车舟劳动好几天行。
不过我久仰马氏五常的名声,罗老先生还说“马氏五常,白眉良”吶!
当然,重要的是我很明白,在荆州目前三家鼎立,混斗不休这种局面下,马氏家族如此做,那是希望和我建立一种相知互信的关系,等于是表态倾向了我们长沙。
于是我便带着桓嘉,欣然赶去宜城,准时赴约。
这桌盛宴除了我和桓嘉两位客人之外,作陪的有马氏五杰中的三个:老大马文马伯常,老二马哲马仲常,老三马敬马孟常。我所熟悉的老四马良马季常和老末马谡马幼常,反而并不在家。
马家三兄弟年纪相差不多,面目颇为相似,都是白面微须,有着非常文雅的气度,唯一的区别是马文和马敬都很少说话,马文是长自重,马敬明显是寡言之辈,只有马哲开朗自然,能言善道,一直以温和的言辞导引着席间的走向,不至于造成突然冷场,而令主宾尴尬的气氛。处在这么一个别扭的环境里,我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桓嘉表现出见惯场面的世家弟的从容和机智,几次妙语应答,帮助马哲扭转乾坤,硬是把三个时辰的酒宴撑到结束的完美局面。
酒足饭饱,已是夜晚定,大家都是疲惫不堪,马哲却还笑容如旧地建议让我和他对弈一局。
我心里怀着一肚气,一顿饭吃了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啊,却什么正经话都没说上一句,全是扯蛋。
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政治会见,有时就是扯蛋啊!
没等我吩咐桓嘉,马文和马敬已先引他径去休息。
我摇摇头,心想:“这是想单聊啊?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呢?”
随着马哲来到他的书房。马哲命人献上香茗,随之便摆开棋枰,与我手谈起来。
马哲棋力颇为不弱,我远途而至,甚感疲惫,心神难以集中,未下数十手,角上竟然已被吃去一块。马哲颇为得意,手中拿着两枚棋互相敲击。
我道:“仲常棋艺了得,可背过谱?”
马哲摇摇头,道:“小弟幼年时,曾被先父严训,背过些许名谱。飞帅大家,勿要见笑。”
我微笑:“棋艺之长进,先要学习前人的精髓,方有底蕴。我也背过古谱,岂敢轻笑仲常?”
马哲扔下棋,目光炯炯,忽然盯住我:“听说我兄在长沙自立为主,不知如何看待这天下大事?”
我微微一顿,心想:“看来这棋不用下了。”
马哲凝目而视,道:“飞帅不愿意说?”
我道:“不是,我只是在想,这天下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啊!”
马哲疑道:“飞兄此言何意?”
我摇头道:“仲常兄,我只是忽然想起,连元直和士元这样情同手足的同门知己都各竞其智,互不相让,实令人感慨啊!”
马哲沉吟半晌,道:“其实庞士元素来偏激自大,他如此反面而向,我们毫不奇怪,元直倒是很念昔日情意,真正难得。”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飞兄,听说你和元直约了庞士元一起去赴庞老的生辰之会,可有此事?”
我心想你知道的倒,道:“不错,我和元直约定本月十四,也就是后日,到鹿门山相会。”
马哲道:“假设飞兄借见面之机,捉住了庞统,该当如何处理他呢?”
我道:“仲常兄说笑话了,我岂能行如此卑鄙之举?”
马哲道:“若情势所迫,飞兄必得抓住他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