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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面前,不是你的朋友。”锡白说,“那又如何,咱们只说扮,可没说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是不是?”月银急道,“若回去了,你再要我在我爸爸妈妈面前扮呢?”锡白“啊”了一声,说道,“这倒是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只跟你父母亲面前一说,那就什么麻烦也省了。”月银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见他硬要同去,心道如今一遭,闹得人尽皆知,他若想去解释几句,倒也罢了。
两人在船上洗漱一番,换了衣服,下船去打了电话。冰心一听见月银声音,开口即说,“好一个野丫头,离家出走,都走到满洲国去了,是不是?”月银听她这话,虽然说的严厉,但语气中实是担心的成分多,生气的成分反而微不足道,撒个娇说,“冰心姐姐,对不起了,我回来了,这会儿就来找你。”冰心道,“你自己?还是你和那个姓谭的一起?”听了这话,月银不免尴尬,看了身旁的谭锡白一眼说,“一起。待一会儿过去了,我再和你说。”
挂了电话,锡白笑道,“问我了,是不是?你瞧,我就说我得去的。”月银说,“你不去不成么?”锡白道,“你这冰心姐姐,很厉害么?你怕我在她跟前吃亏么?”月银道,“谁是为了你,不过不想在冰心姐姐面前说谎罢了。”谭锡白道,“我瞧着你可会撒谎呢,在旅顺的时候,演得多好的一位‘小白太太’,连我都快信了是真呢。”月银说,“那是情势所迫,和如今怎么一样。”锡白道,“怎么,都答应了我的,又要翻悔不成?”月银道,“这事儿本已经不清不楚了,冰心姐姐只道我和埔元快订婚了,猛然见了你,又说是未婚夫,算个什么意思?”锡白道,“那你要我怎么说?”月银道,“就说实话不行?”锡白听她再提埔元,心里却也一股无名火生,冷笑道,“那我跟你的冰心姐姐就这样说,说我谭锡白不是好人,逼得你和我去了旅顺,害你的埔元定不成婚,你瞧怎么样?”
月银听了这话,只觉得满心委屈,素来听得锡白只有嬉笑怒骂,这样的声调说话,那是头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刺得人心疼,瞪了他一眼,哭道,“我几时这么说了,谭锡白,你欺负人。”自己一句气话,竟然将她惹哭了,谭锡白也未料到,但看月银哭得蛮不讲理,又觉得好笑,给她抹了眼泪说道,“好了,我错了。不该惹蒋小姐生气。你瞧哭得大花脸,多难看。人家只当我真欺负了你呢。”月银又哭,但又觉得这话像是哄孩子一般的,又觉得好笑,一时间也不知该哭该笑,又说,“就是你欺负我。”谭锡白见她略消了些气,说道,“你头一次来天津吧?你说的地方也不远,咱们从天桥绕过去,逛一逛。”月银赌气道,“不跟你去。”锡白说,“可有意思呢,玩杂耍的,打把势的,说相声的,都有。真不想看?”月银本是好奇心重,给他说的心动,但又抹不开面子,锡白瞧在眼里,当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说道,“那我们就这么去,你在我前头,好不好?”月银见路过行人纷纷侧目,已给瞧得不好意思,说道,“放下来,我自己走。”
锡白依言放她下来,月银脚一着地,扭头便走,锡白笑一笑,也就一路跟着。
蒋月银既不是小性儿的人,一路瞧着,果真有趣的东西多,遇见新奇的,自然问谭锡白几句,问答间也就和好了。两人站在捏面人的跟前儿瞧着,谭锡白说,“可有意思?”月银说,“这里的艺人和上海的还不一样。”谭锡白道,“中国有多大,你再往南走,广州,香港,那又是一番光景了。再往外头,还有东洋西洋,更加不同。”月银说,“你去过好多地方么?”谭锡白说,“也不算很多,不过时常跟船出海,沿海的地方去过不少,近邻的,去过东南亚和日本一带。你知道在东南亚多雨的地方,不少人家就以船作房子呢。”月银听得新奇,说道,“我之前读一篇美国故事,说里头有个人,还在树上造房子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锡白笑道“美国可太远了,我也没去过。”月银说,“要是我也有片林子,上头有这么间房子就好了。”锡白说,“若往后再有机会,我倒是很乐意往西北走一走。你知道我小时候听说书的讲《西游记》,多少奇奇怪怪的国家,可是很神往那里呢。”月银听了,笑道,“那正好了,看过大海,我倒想再去看一看沙海,我和你一块儿去。”锡白说,“你不怕那里都是妖精么?”月银笑道,“什么妖精,都是杜撰的,再者就是真有我也不怕,又不是唐僧,吃了我的肉也不能长生不老。”锡白道,“那倒是,你要是去了,说不定妖精都欢迎你,给你设宴接风,从此那边就多了个小妖精啦。”
这样一路走,一路逛,到冰心家时,距离那通电话,已过了两个钟头光景。一边上楼,月银一边想起上一回冰心回上海,她和雪心子澄还说将来有机会要来天津儿玩,铭宣还曾说,“弟弟妹妹来了,我请大伙儿去狗不理吃包子。”冰心就反驳他道,“你这可是个空头支票了,他们几个如今都要念书,哪有工夫跑到天津来。”几个月前说的话尚历历在目,没想到如今竟成了真,只是这么一个实现的方法,可就怎么也想不到了。
到了三楼,手在门上才叩了一下,就见着了冰心——原来他们这一路来的迟了,冰心等的也是着急,正在门口徘徊。见了她,说一句,“你可来了”,上下打量一番,见哪儿都好端端的,才放了心。随即见到她身后的男子,着一身黑色呢绒条纹西装,铜色面孔,微含笑意,比起林埔元的温润如玉,倒是一片桀然洒脱。
冰心已知道来人是谁,客客气气叫一声谭先生,将两个人都让进屋里来。谭锡白说,“姚小姐,初次见面,打扰了。”
几人坐下,月银说,“冰心姐姐,家里来问你了么?”冰心说,“你倒是惦记,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行事越是疯魔了呢?”见月银果真是一片急切,说道,“家里早瞒过去了,就说你在天津,我见过了。”月银听了,笑说,“冰心姐姐果然是最妥帖了。”冰心说,“你呀,别单是给我嘴巴甜,这么大的事,倒好瞒我。若不是那天诈出了这么其中一节儿,我还蒙在鼓里呢。余下的,你快给我说清楚了。”锡白听了,已然会意,说道,“姚小姐,这件事原是我的不对了。并不瞒您,我去旅顺的船上押的是军火,因为上海方面监察的紧,只好带了月银出来,只谎称是去天津旅行的。没想到路上出了些状况,不得已才将月银带去的旅顺。平白将她牵扯进来,十分过意不去,您若要怪,谭锡白听着了。”冰心本是一肚子火气,但听了锡白几句话,倒是十分坦然,要发作,却不知如何发作,转而又问月银道,“那留在旅顺也是你自己的意思,谭先生要你回来,你不肯的?”月银点点头。冰心见状,心道,爸爸说月银和一个家里人从未听闻过的什么人订了婚,原以为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或者风传,也或者是月银受人蒙骗,但看这个情景,谭锡白自非龌龊小人,月银又处处回护,分明是两厢情愿,应当只是怕家中不答应,方才瞒了。又问道,“谭先生,你和月银是怎样认识的,我们家里人可都不知道月银还有你这么个朋友。”她只说朋友,却不提未婚夫三个字,言下之意,便是不认同你们什么婚姻之约。谭锡白听出她话中意思,说道,“我从小没有父母,做事向来也不受这么多规矩束缚。不过历经这次,也知道是我唐突了。回到上海,立刻就会去拜见月银父母了。”蒋月银听了这话,心中也大是意外,但话已至此,她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冰心见月银低头不语,只认定这话的确不错,既是初次见面,话里话外便对谭锡白多做查考。
再过一会儿刘铭宣回了家,冰心道,“谭先生,这是我丈夫刘铭宣。”刘铭宣道,“这就是谭先生了?您好。”谭锡白起身握手,直言幸会。冰心说,“铭宣,你陪谭先生坐一会儿,我和月银有女孩儿的私房话要说。晚些时候咱们去外头吃饭。”说着拉月银进屋去。谭锡白情知冰心是要单独问她,也不担心,只和铭宣坐着说话。
在房中,冰心方道,“是真订婚啦?”月银嗯了一声。冰心道,“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他是做什么的?”月银听了,知冰心一番好意,笑道,“你做起我妈妈来了,查问这些吗?”冰心道,“严肃点,正经问你话儿呢。这丫头本事越来越大了,悄没声的,就给领了个妹夫回来,是不是?”月银脸上一红,便将与锡白认识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只略过和锡白的三次之约不提。冰心惊道,“只道你去了旅顺,已是天大的一件了,原来还有这些事儿在前,我竟一点不知道。绑架,监狱,听着倒和戏文一样。”月银道,“只是那时候怕你担心,也就没提。”冰心道,“如此说来,你们相识不过几个月,见面才十几天呢,莫不是因为他救你,不好回绝吗?”月银摇摇头说,“我又几时成了那样的人了,谭锡白也不是,这里头可没有报恩之说。”冰心道,“那是真的倾心了?”月银道,“是真的。”冰心忖度了片刻,说道,“如此,你们之间也是真情,也历过生死患难了,我瞧着那谭先生,真心真性儿,倒也值得托付,只不过……你说他是兰帮的,当真跟了他,能安稳,能长久么?”月银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我素来想的,倒不是求安稳日子过,盼只盼轰轰烈烈一场,短促也好,长久也罢,才够快意。”冰心闻言,浅笑道,“要是你单求这个,这个谭锡白倒是良配了。”
月银听她这话,也问说,“你跟家里通过电话,埔元怎样?”冰心道,“若是你的未婚夫订婚宴当天扔下你不辞而别,你怎样?”月银默然。冰心道,“虽说你的心意不在埔元上,这事情做得,终究也是不对。”月银道,“我知道的。回去了,头一件便是登门和埔元道歉去。”冰心又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