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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炩这次总算彻底明白了。
过去在制定中兴策略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官学,当时曾炩并不清楚它的重要性。后来官学的事出人意料的顺利解决了,曾炩当然也就无法进一步去深刻理解。现在,他理解了,但事情已经变得非常复杂了,并不是自已支持哪一方就能轻松解决此事。
在这件事上,董卓曾经犯了很大的错误,最终导致他彻底败北。董卓听信了袁隗的话,倚仗手中的武力修改官学,设立古文经博士,把古文经学也纳入了官学,结果激怒了今文经学士人,引发了流血惨案,继而各地州郡联军讨伐董卓,局势再也不可控制。
官学虽然关系到国祚命运,但它是儒士们的事情,是学术的事情,和武人没有直接关系。武人的介入只会让这场学术之争更加复杂,更加血腥,甚至引发局势的剧烈震荡。
崔琰希望得到曾炩的支持,但他的话说得非常婉转,显然他也担心武人的介人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曾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欣赏崔琰的谨慎,但现在问题不是武人能不能介入的事,而是如何保证朝堂稳定,如何保证中兴大业不会受到此事的伤害。
曾炩考虑再三后,郑重问道:“那么,我如何才能帮助你们?”
崔琰不假思索地说道:“在此事没有解决之前,万万不能用兵,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兵。大元帅出外征伐,不仅仅是朝堂失去震慑的事,而是大军的安全,社稷的安全。粮草辎重全部控制在朝廷手上,一旦朝廷以大军的安全要挟大元帅,大元帅怎么办?一旦个别州郡动乱,朝廷自顾不暇,大元帅又出兵在外,社稷的安全怎么办?”
曾炩心神震颤,脸色微变。
“我知道大元帅现在急于征伐叛逆,但朝堂上的事更加紧急。事有轻重缓急,请大元帅务必三思。”
曾炩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如果大元帅愿意,请你约见一次内阁副总理陈群大人和张昭、张纮几位大人。”崔琰说完之后,两眼盯着曾炩,眼神极为期待。
陈群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势力庞大,直接影响内阁的决策。目前虽然他已表明了立场,但事关朝廷稳定,他极有可能顶不住各方压力而放弃对崔琰的支持。当然了,如果有曾炩的绝对支持,那又另当别论。张昭、张纮等人的作用更重要,毕竟,他们才是内阁各部的领军人物,是真正的实权系人物。
第五卷 第一九五章 烦扰
在崔琰、郗虑和赵松三人的期待中,曾炩终于点了点头,“我找个机会,到陈大人府上去一趟。”
当天晚上,曾炩书告吕布、颜良、文丑、高顺等十几位在京武将,详细述说了自己的担忧,告诫他们不要参予“明堂制度”的争论。在朝堂上,只带耳朵听,不许说话,更不许发表任何言论。(按律,大臣们之间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聚会,有什么事只能以书信来往。)
曾炩约见崔琰三位大臣的事,显然刺激了朝中的大臣们。朝堂上的争论日趋激烈。
天子烦躁不安,屡次派人催请杨彪入朝议事,但杨彪百般推辞,就是不去。天子生气了,手诏大元帅曾炩,你亲自去一趟看看。如果他不能走,就把他抬来。
杨彪叫苦连天,“大元帅,你何必为难我?我去了总要说两句吧?我说什么呢?”
曾炩笑道,“实在不行,你就装聋作哑吧。”
杨彪驻着拐杖上朝了。他还真能装聋作哑,人家说东他说西,胡搅蛮缠,最后天子气得一挥手,“你回家养病去吧,不要来了。”
十月下,局势的发展有些失控,大臣们在朝议上本末倒置,该议的事不议,整天在明堂制度上争论不休。接着开始有大臣开始抨击“新经”了。
率先开始对“新经”发难的就是孔融。孔融是兼学今、古文经学的大家,他引经据典,指出了“新经”很多不足之处。接着杨奇也开始了,杨奇是今文经学大家,他的话就难听了,几乎把“新经”骂得体无完肤,最后就差没有说郑玄沽名钓誉了。
崔琰、郗虑、赵松勃然大怒,马上出言反驳。
崔琰三人毕竟小一辈,激动之下,言辞上对老一辈颇有些不敬,而且对今、古文经学的某些驳斥明显措辞不当。这下激怒了蔡邕、荀攸、张邈等大臣,大家一拥而上,齐声讨伐。
崔琰三人抵挡不住,有些手忙脚乱了。内阁副大臣适时站了出来,接着内阁各部张昭、张纮、荀彧、国渊、枣祗等大臣纷纷出言相驳。
朝堂上混乱不堪。
天子有些吃不消了,他看出局势发展正在逐渐失去控制,随即督请郑玄、王剪等大师加快进京速度,并请内阁曾炩大元帅曾炩出面斡旋,尽可能先稳住朝堂局势。
曾炩最近因为豫州、西疆和益州的事,和一帮将军们天天在大元帅府军议,商量对策,并没有参加朝议。接到天子的手诏后,他非常吃惊。没想到局势发展这么快,三派经学之间的矛盾转眼就爆发了。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朝廷要做的事太多,如果把时间都耗费在这上面,朝政将被严重耽搁。这是曾炩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曾炩的态度是学术上的分歧,你们可以争,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了朝廷的正常运转。
曾炩马上登门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蔡邕。
蔡邕初先对曾炩约见崔琰等三位大臣很是生气,但后来看到北疆武人先是告假走了一批,然后留在朝堂上的人又三缄其口,一言不发。更搞笑的是颜良竟然在朝堂上睡着了,由此可见曾炩还是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及时退出了这场和北疆武人没有太大关系的经学之争,所以他对曾炩的态度又大为改观。
曾炩劝说蔡邕,说各州刺史、各郡国太守、国相马上就要进京上计(各地方向朝廷呈交计书。其内容为郡国一岁中的租赋、刑狱、选举等情况),事务繁多,还是把“三雍”的事先放一放,暂时搁置争议,没有必要把事态扩大化。
蔡邕叹了口气,“我听说,你又打算出征了?”
曾炩说道:“是啊,子龙打下了西凉,我们又面临着重开西域的大好机会,所以,我打算马上出征西域。”
蔡邕笑道,“炩儿,文姬才刚刚生产,这时候正是需要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多陪陪她。这十几年来,我看到文姬嫁给你幸福地活着,现在又看到孙子们环绕膝前,天真可爱,我已没什么奢求了。”
“是吗?”曾炩双关地问道,“岳父一个最大的期望没有实现,是不是?”
“我看不到了,也许你还能看到。”蔡邕神情渐渐严肃,“明堂制度的事,牵扯甚广,估计你也从崔琰大人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所以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这件事我要感谢你,炩儿你能置身于朝堂争斗之外,能清醒地看到争斗之后的东西,的确不容易。”
“我是朝中之人,就算我想独善其身,恐怕也跑不掉啊。”曾炩面带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是当然。”蔡邕说道,“但只要你能看到事情的本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就放心了。”
“所以我打算出征西疆。”曾炩说道。
“不行。”蔡邕非常坚决地摇摇手,“出征是下下之策。朝堂上马上就要血雨腥风了,你不能离开无极城,更不能出征。”
“我只有出征,才能暂时压制住朝堂上的矛盾,才能避免这场血雨腥风。”曾炩望着蔡邕苍老而疲惫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年底一到,各州郡大吏云集京都,事情很有可能失控。”
“朝廷没有财赋。”蔡邕白眉微皱,冷声说道,“你想打西域,但打西域需要多少钱?打下西域后,安抚西域各族,又要多少钱?占据了西域,我们要守住西域,要派驻军队,要西迁人口到河湟、河西一带屯田戍边,这又要多少钱?韩遂在西疆奋斗了十几年,为什么最后还要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强行攻打关中?”
“炩儿,冷静一点,我们打下西域,占据西域,并不等于稳定了西疆。相反,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要想拿下这个包袱,朝廷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时间,所以打西域不能急。我们先要做好背上西域这个沉重包袱的准备,然后再去打西域。”
曾炩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一直想试探蔡邕的态度,但现在看来,蔡邕心意已决,朝堂上的这场血雨腥风已经不可避免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曾炩沉默很久后,恭敬地问道。
“稳住京都,稳住州郡,稳住军队。”蔡邕平静地说道,“只要军队不乱,州郡不乱,京都不乱,就算朝廷乱了,也影响不了大局。”
随后,曾炩让人将陈群、张昭兄弟等人请到了大元帅府。
“长文,朝堂上的事,越来越不对了。”曾炩把拜访蔡邕、刘虞等几位大臣的事说了一遍,“我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
“当然有事要发生。”陈群笑道,“如果不是我一直给崔琰几位大人撑着,他们可能已经出事了。”
曾炩稍稍沉吟了一下,转头望向陈群。陈群从容一笑,“陛下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郑玄大师尽快赶回无极城。但陛下显然高估了郑玄大师的影响力。今日无论在朝堂上,还在是经学上,无人可比蔡邕大人的声望和权威。这场论辩,郑玄大师极有可能败北。”
“可有对策?”
“如果杨彪大人和许劭大人能助一臂之力,郑玄大师或有取胜的机会。”
曾炩想到杨彪的世故,苦笑摇头。
“主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什么可担心的。”陈群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场论辩的最终目的是打击”新经“,为他们下一步修改官学做准备。但今、古文经学的矛盾根深蒂固,反击的机会比比皆是。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关键是如何控制局势,如何以最小代价达到最大目的。”
“他们想修改官学,想控制决策权,想把我们北疆人逐渐赶出朝堂,我们不得不反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场争斗迟早都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