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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手上的红绫,默默的长时间地望着,神情越来越黯淡。
韩遂突然落寞地说道:“成宜,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成宜大惊,眉头紧锁,紧张地说道:“文约,你为什么这样想?”
“老边死前,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病得非常重,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韩遂语调低沉,缓缓说道:“他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组织严密,上下齐心,大家共同努力,精心准备了十几年,最后我们带领西凉的百姓,揭竿而起,和西凉所有的恶人,和天下所有的不平做生死搏斗,虽死亦不惜。我们没有什么私利,也没有什么宏图大愿,只想让西凉百姓一天有三餐饭吃,一年有一件衣穿,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有一点希望。但我们最后给西凉百姓带来了什么?”
“死亡,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跟着我们一块干是死,不跟着我们一块干也是死。”
“跟着我们一起干的,有打仗打死的,有跳河自杀的,有被敌人活埋的,当年数十万人,除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如今都已经尸骨无存。”
“不跟着我们干的,死得更惨。那些可怜的百姓,手无寸铁,却被敌人当作我们的同党任意杀戮,村村户户几乎都被杀光了,血流成河。打了十年的战,结果田地荒芜,颗粒无收,幸存下来的百姓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他们都饿死了,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十年下来,死去了几百万可怜无辜的百姓。”
韩遂的脸色非常可怕,他咬牙切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我们原来以为我们这样做,可以让这些人活着,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但最后是什么?是死了,死了几百万人,超过任何一次瘟疫,任何一次洪水,我们都干了什么?都干了什么?”
“没有我们这么干,他们反倒可以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虽然没有希望,但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为什么?成宜,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
成宜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转身黯然离去,泪水洒落衣襟。
吴炽带着部队在池阳休息了三天,随即再度出发失去了消息。
他知道现在长安城,西凉军有很多的内线,所以自槐里伏击的计划被泄露之后,他以骑兵行军一日数百里联络困难为由,拒绝向长安通报军情。张燕得到他的暗示,行事也非常小心谨慎。
这一天,他接到吴炽的消息。西凉马腾率领二万人马会合韩遂部将侯选的一万人赶到了渭水槐里渡口,驻扎在对岸,没有渡河的迹象。渡口的马玩随即将车阵前推了三里,也没有开拔的迹象。联军的这种动作非常反常。三万人马支援长安城前线简直就是开玩笑,现有的联军兵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打下长安城。而前线急需的粮草辎重却在援兵赶到的情况下不运往前线,实在令人奇怪。
法正觉得联军肯定有什么行动。继续攻打长安城显然不现实,那么联军既然不打,就有可能撤退。也就是说,凉州战场有动静了。否则就是他们另有攻城妙计。法正猜测联军可能和城内敌人配合,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他让吴炽提请张燕密切注意城外联军大营的动静,同时要派最可靠的人把守城门。一定不要在骠骑大将军的援军到来之前功亏一篑,给了联军也可乘之机。
清晨,黄沙和成宜走进了韩遂的大帐。
韩遂一夜未睡,脸色苍白而憔悴。案几上堆满了文书,竹简散落一地。
“文约……”黄沙不待落座,大声说道:“再下军令催促马腾,命令他急速南下。我们出兵一个多月,眼看就要拿下长安了,这个时候撤军,放弃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池,是不是有点儿戏?怎么向士兵们交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公英,死去的几万兄弟?”
第五卷 第十九章 斗智
韩遂沉默不语,浓眉紧皱,双眼望着手里展开的一卷竹简。
“成宜,你是支持东征司隶的,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马腾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讲话?”黄沙转脸冲着忧心忡忡的成宜叫道。
^奇^成宜苦笑,摇摇头,一言不发。
^书^“黄帅,不要乱说话。”韩遂放下竹简,神情严肃地说道:
^网^“我已经想明白了,攻打司隶这件事我们的确做得太冒险,即使没有吴炽弘的血狼铁骑,我们也很难打到洛阳,失败是早就注定的。”
黄沙和成宜闻言大惊,诧异地望着韩遂。
“攻城前我曾接到内线的密书,他警告我要注意凉州方向的动静。北疆决定在我们兵临长安城下之后,由镇西将军赵云在凉州突破马腾军的防线,威胁武威郡和金城郡,逼迫我们退军。现在凉州军队已经开始进攻武威和金城。这说明前期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赵云对我们太熟悉了,他的能力绝对在我们众人之上,的确不愧是骠骑大将军的兄弟。正如寿成所说,一旦我们联军腹背受敌,我们肯定失败。但这还不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黄沙睁大双眼,看着韩遂因为过度气愤而微微涨红的脸,十分不解地问道:“什么原因?”
韩遂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前年,我们联军分散各处,互相没有联系支援,结果被赵云、太史慈等人各个击破。今年,我们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好象抱成了一团实力大增,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还是一盘散沙。这才是我们失败的真正原因。”
“由于联军内部大小首领众多,帮派林立,大家在财产分配,战术安排上分歧较大,很难形成一个声音,一股力量,所以失败也是必然。这次出征司隶和凉州东部两郡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按照我的设想,我们放弃安定郡、北地郡,只留下少量兵力牵制赵云部。然后我们破釜沉舟,集中全部兵力大约四十万人马攻打司隶,一个月就能完全拿下。”
“为什么做不到?”韩遂苦笑着说道。
“大家各顾眼前的利益,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城池,土地,财富。只顾贪图蝇头小利,哪里想到联军的将来和发展。”
“张鲁等人虽然没有什么私心,但他们太保守,只想着苟且偷安,根本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们总是说实力不够,实力不够。”
“我倒要问问你们,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足够的实力?朝廷,官府,北疆军,各地的豪强霸主们,会给我们时间发展实力吗?幼稚啊。一旦朝廷喘过气来,大军压境,四处围剿,不要说发展,就是能不能在西疆生存下去都是问题。没有人会给我们发展实力的时间,实力完全要靠我们自己打出来。”
韩遂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痛心疾首,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如果完全占据了司隶,再加上我们的根基身处边陲,一个漫长的冬天就可以给我们赢得足够的喘息时间。然后我们在司隶和北疆军周旋,以西凉和汉中为根基,在西疆贫瘠之地,虽然大家穷一点,但可以生存下去,可以慢慢地发展起来。将来即使打不过官军,也还可以全身而退。”
“今年春天,我在金城反复向他们说明,但他们都强调困难,提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理由。最后,虽然大家都勉强同意了我的出征计划,但这个计划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愿意舍弃一切,没有人愿意破釜沉舟,没有人愿意听我一个人指挥,这就是北征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我们自己打败了自己。”
黄沙和成宜低头不语,无话可说。
韩遂说的都是现实,但韩遂在西凉没有绝对权威,这也是事实。他驾驭不了现在的西疆,造成今天的局面,责任在谁?
“大帅,那你的意思是……”成宜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实在摸不准韩遂现在怎么想。
“撤吧。”韩遂淡淡地说道。“顺便找个机会干掉那支可恶的血狼。”
吴炽被严凉从睡梦中推醒。
他同时接到了两个消息。血狼铁骑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说西羌首领黄沙率领二万士兵突然离开联军大营,快速向渭水方向移动。鲜于辅从城中传来消息,城外联军正在收拾东西,有撤军迹象。但是冀州和凉州方面没有任何消息传到长安。
“守言呢?”吴炽坐在篝火边摊开地图,问严凉道,“是他送来的消息吗?”
“郑中校急匆匆就走了,说亲自去看看。”
“鲜于银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立即派人去找鲜于银,一定要他打探清楚,马腾的部队是不是过河了。”
严凉转身飞跑而去。
法正从火堆旁边坐起来,指着严凉的背影说道:“严凉脚步重,跑起来象牛一样,吵死了。”
吴炽笑道:“孝直,联军要跑了。”
“跑?往哪跑?”法正疑惑地问道,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说道:“韩遂要撤军?”
“是的。凉州方面肯定打起来了。马腾只带来两万部队,显然是来接应韩遂撤退。”
“我们打不打?”法正立即问道。
“打,一定要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韩遂的部队消灭在司隶境内。”吴炽笑道,“联军还剩下五万多人,如果他和槐里渡口的马玩、马腾部会合,就会达到十万人。这十万人都是联军主力,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打,只能任由他们离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会合之前,打掉韩遂。”
“吃掉韩遂,联军兵力剧减,我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回京兆尹和右扶风。”
法正望着吴炽被火烤得红扑扑的脸,担心地问道:“但是韩遂还有五万多人,很难打的。不会是韩遂玩什么花样吧?”
吴炽笑起来。他冲着法正竖起大拇指,“孝直高见。韩遂果然有花样。他想吃掉我们。他这个花样玩得好。”他的部队如果抱成一砣,时刻防备我们骑兵突袭,我们真还没有办法。这就象一群野狼围住一群野牛,野牛围在一起,都把角对着野狼,野狼也只好悻悻然调屁股走路。但现在韩遂想报仇,想挖个陷阱吃掉我们,机会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