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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
唐何氏何盈面露不忍地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沈慢,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生生在这门前站了四个时辰,也许换了她也是做不到的,“二叔,于情于理,沈夫人都有权利去见沈大夫,带她去吧。”
“大嫂!”唐纪礼把大嫂请到一旁,“大嫂,我知道我擅自主张,于理不合,可……沈大夫的尸体惨不忍睹,我怕……”说着,看了眼平静得异常的沈慢。
“她已在这站了四个时辰了,所谓的望夫石也不过如此,带她去吧,我相信,她受得住。”丈夫常年在外,她打理唐家多年,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唐纪礼再次看了眼沈慢平静的眼眸,“好吧。”
义庄!
沈君然是戴罪之身,唐纪礼自然不敢把他往家里带,路过义庄的时候,暂时把他的棺木寄放在了那里。
沈慢仰着头,看着那两个漆黑的大字。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会踏入这样一个地方,更没有想过,她来这里,竟然是来找他!
“进去吧。”唐纪礼站在沈慢身侧,不知为何,她越是平静,他就愈加不安。
天气寒冷,义庄内更显得阴冷不已。
一口金丝楠木棺,横放在义庄厅堂中央,与旁边几口破败的木棺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纪礼领着沈慢在楠木棺旁站定,“沈大夫遭此劫难,我难辞其咎,可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办好沈大夫的身后事。另外,我已经和大哥商量了,收你为义妹,我们唐家会好好照顾你,也算是对沈大夫有个交代。”
“开棺。”沈慢根本没有听唐纪礼在说些什么,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相信,这里躺着的,会是她的沈君然,她不相信。除非,亲眼所见,不然她绝不相信!
“你说什么?”
“我——要——开——棺。”沈慢看着唐纪礼,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不是疯了!”唐纪礼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皇都距此半月的路程,就算天气寒冷尸身不腐,沈大夫也……”也是面目全非,她能看得出什么。唐纪礼收敛了下自己的情绪,“沈夫人,让沈大夫走得平静些吧。”
“我不相信他会这样扔下我,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沈慢低垂着头,颤抖的手,扶在棺盖上。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看着眼前的棺木,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落在棺盖上,滑入棺盖与棺体的粘合处。
滴答滴答——在这静得只有呼吸声的地方,那声音就如珠玉掉于木盘,沉闷而空灵。
唐纪礼袖中的手,已紧握成了拳,“他不会希望如此面对你的。”
“开棺!”沈慢的声音已经哽咽,可是那语气中的坚定,无人可以动摇。
唐纪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对唐安道,“唐安,你去把义庄的明伯叫来,让他开棺。”
棺盖开启的一瞬间,一股焦味伴着石灰粉呛味的扑鼻而来。
刚才为了让出地方让明伯凿棺,沈慢退开了几步。
如今,棺木已开,沈慢却突然没有了面对的勇气,如果是沈君然,如果是他,那她要怎么办?没有见到的时候,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沈君然不会丢下她的,可,现在。。。。。。答案就在眼前,如果。。。。。。如果答案就是她不愿承认的那个。。。。。。。
沈慢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还是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棺木就在她三步远的地方,可她,连跨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唐纪礼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此时此刻,男女之防也不再重要,按住沈慢颤抖不已的肩膀,“回去吧,沈大夫不愿见你这样的。”
沈慢仿佛如梦初醒,推开唐纪礼相扶的手,双脚如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已,一分一分地挪到了棺木旁。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沈慢撑着棺木,用尽力气,才能喊出这么一句话。
“天牢大火,一夕之间,所以狱卒与死囚都烧如焦炭。”
沈慢仿佛找到了什么希望,“既然面目全非,那你又怎能说他是沈君然?”是的,她的沈君然,不会这样不堪一击的,他一定会趁着大火跑出天牢,一定是这样的。
唐纪礼不忍心打破沈慢的最后一丝希望,可是,他不得不让她面对现实,“沈大夫治病所用的银针与别的大夫不同,所以。。。。。。银针我为沈大夫收在了怀里,你可以自己辨认一下。”说着正要拨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石灰粉。
沈慢打开唐纪礼的手,“我自己来。”从尸体寿衣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托在掌心慢慢展开,是冰魄针。。。。。。
沈慢用尽力气,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她的沈君然。
这具全身焦黑的尸体,居然就是她的沈君然!
沈慢再也站不住了,“沈君然,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照顾我一辈子。呵呵呵。。。。。。这就是你所谓的一辈子啊。。。。。。”
唐纪礼见沈慢仿佛没有了灵魂,只不断地喃喃自语,眼见就要摔倒在地,紧紧地抱住她,把她往旁边带,“唐安,盖棺。”
沈慢不断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唐纪礼紧紧钳制着她的手臂。
“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沈大夫的骨肉!”
沈慢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盖上棺盖,“沈君然,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听到了吗?” 却更恨害你至此的自己。
唐纪礼看着泪痕未干,却一片死寂的沈慢,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什么都是徒然,“后天,沈大夫就下葬了。”
“不用下葬了。”沈慢声音沙哑,却没有一丝情绪。
“你说什么?”
沈慢轻抚着微凸的小腹,“我要带走他的骨灰,火化了吧。”
“你说什么!”若不是还在马车中,唐纪礼一定会惊得跳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正常人谁会让自己的亲人火化,只有身染恶疾或者犯了重罪的人,才会被火化,尸身都不得完整。
“我很清醒。”沈慢不在乎唐纪礼用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要带他回南国。”把他的骨灰送回沈家,交还给明浩公主。他是南国的世子,是江南沈家的少主,她不能让他葬于异乡。可她也不能带着这样面目全非的尸体回去。她已经害死了明浩公主的儿子,她不能再让她目睹儿子惨不忍睹的死状。反正明浩公主本就恨她入骨,再多一份恨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沈慢闭上了眼睛,孩子,对不起,若你祖母连你都不能接受,那就让我自私地带你一起下黄泉吧。
第33章 身世之解
唐纪礼竭尽所能地阻止沈慢,他始终觉得,是她过于悲伤,神智不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沈慢的一句 “我才是沈君然的未亡人”,堵住了他的口。
最后,是沈慢亲自点燃了那具焦黑的尸体,漠然的看着熊熊大火,再次吞噬了沈君然。若不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干涸过的泪痕,他都快以为,她只是在看一具无关紧要的陌生尸体。
他一直认为她是个瘦弱的需要人呵护的女子,可是,看着她亲自点燃沈君然的尸体,看着她亲手一点一点敲碎沈君然的骨头,看着她用手一捧一捧把沈君然的骨灰装罐,他才明白,原来他看错了她。这个绝决至此的女子,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也不为过,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她狰狞,他甚至想,今生,若也能遇到这样一个女子。。。。。。
不知是寒风过于凛冽,还是他的这个想法过于可怖,唐纪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清醒地阻止这个想法在他心底生根。
沈慢把最后一抹骨灰捧入瓷罐内,双腿已跪得发麻,好不容易才在银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毕竟已经有了身孕,无法蹲下身抱起瓷罐,想叫银杏帮她,却见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如纸。
看向站于唐纪礼身侧的唐安,“唐安大哥,可以帮我把瓷罐抱给我吗?”
“我来吧。”唐纪礼率先走至沈慢身侧,抱起瓷罐,“很沉,还是我帮你抱回马车吧。”
“不用,给我。”
几日来,唐纪礼已经适应了沈慢一反常态的性情,知道多说无益,便抱起瓷罐递给了她。
一路上,沈慢都抱着瓷罐,寸步不离。
“唐二少爷,近日,可有去南国的船只?”
“你要去南国?”
“是。”
“你。。。。。。你难道不记得你是个孕妇吗?”唐纪礼几乎是吼了出来,把所有的礼教通通抛诸脑后,他觉得他已经完全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思维来对待眼前的女人。
“再过几个月,我的行动会更加不便。”
她到底是不是疯了,唐纪礼真的难以辨别,“我说过,我与大哥会收你做义妹,从今往后,唐家会照顾你的一切。”
沈慢一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此时才别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唐纪礼,“不需要。”那个说过会照顾她一辈子的人,已经言而无信地走了,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尤其是唐家。
唐纪礼顿了很久,才继续开口,“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唐家,可。。。。。。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沈大夫唯一的血脉。”
沈慢的眸中终于有了焦距,低头看着膝上的骨灰罐和微凸的腹部,“既然你觉得你欠我的,那么,就送我回南国,我要送他回江南沈家。”
“江南沈家!?沈大夫是。。。。。。”
“沈家少主。”
“那。。。。。。那沈大夫岂不是南国明浩公主的儿子,不就是南国世子?”唐家是东国最大的盐商,自然还经营其他生意,与南国互通有无。而江南沈家是南国最大的商贾之家,因此对江南沈家他还是稍有了解的。
“是。”
“那他为什么不表明身份,若他是南国世子,也不会。。。。。。”
“为什么?”沈慢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知道为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她!
要不是为了她,就算不表明南国世子的身份,她相信以沈君然的武学修为,要出那天牢也是易如反掌。沈君然一定是怕会牵连留在唐家的她,才坐以待毙。
全都是因为她!
唐纪礼听着沈慢凄凉的笑声,仿佛有了答案,他探听得知,公主是为招沈大夫为驸马不成,才恼羞成怒,要杀了他。若沈大夫表明了身份,东南两国必然会促成此事,而沈大夫对沈夫人情深似海,他必然是宁愿一死也不要负了她。可。。。。。。既然他是南国世子,又为何会